镜见：规则洗牌 第37章 37. 师兄妹

眼瞧着苏立文势头蒸蒸日上，周允瑞借着苏立文的口在朝上向他“提议”选择李言锋的嫡亲妹妹为后。

人前大家看到的只是苏立文不惧闲言碎语，大有愈发敢于指鹿为马逼迫众臣低头的架势。然而在立后一事上，苏立文并没选自己的嫡女，反而推选了李言锋的嫡妹？

再加之李言锋虽手握兵权，但不同于杜宇默，他拥有的一切都得依附于周允瑞代表的皇权，手上的兵也皆是“杂姓兵”而非像“杜家军”一样的更忠于他自己的“李家军”。

那么只一来回的反驳，指出这几要点，便足以令在场众人对李氏一族成为皇亲国戚不敢再多赘言。

杜宇默，如今只剩下借追随他这边的那些下臣们的口来试探与他对立的苏立文一派的意图的余力。真正的妨碍是万万做不到的。

既然他已无力左右结局，也只能识趣配合着走下形式，眼睁睁看着周允瑞跟苏立文一唱一和、李言锋唯命是从，——就把“立后”一事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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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李言锋退朝回府，除了特别令人小心服侍“皇后娘娘”直至送她进宫接受群臣朝拜、之后正式定居后宫，——交代了眼下最紧要之事后，他自己则立即着手去办看似次要却又关系着他们整个李氏一族、乃至整个雁国今后命途的更紧要之事。

李言锋匆忙换装，乔装成普通剑客独自去了福来客栈。一见掌柜，即要求要见柯清云！

“这是你要求我们兑换的‘承诺’吗？”掌柜故意玩笑道。

“当然不是！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我也只能在这里假装巧遇私下见一面巫女。——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而且，让那巫女三番两次来找我，不就是为了逼我主动来找她吗？既然我人都来了，你们还想怎样？”

李言锋没心情玩笑，生怕耽误了时间，单刀直入地问了对方要如何才肯行个方便？

掌柜会意一笑，没再为难李言锋，给手下使了眼色，领人去了上座，让他在那儿稍等，半个时辰内定会把柯清云带来见他。

掌柜没有食言，柯清云很快被带来。但是，还多带来了一人——是恰好当时在场，然后就被柯清云“顺便”带来的——苏云畅。

“巫女，你这是……”李言锋意外等来了个不速之客，而且还是苏云畅？

“巫女？”苏云畅心生好奇，语带调侃。

不管是出于向柯清云学习有关在柯族生存的更多经验，还是对柯清云本人的兴趣，反正现在只要与柯清云有关又是他不知道的新知都会勾起他强烈的好奇。

苏云畅那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却让李言锋不太适应。

“你回雁京也有段时日，连亲都成了，怎么会连我跟你‘内兄’早有来往都一无所知？”柯清云一脸明知故问地奇怪道。

苏云畅抿嘴忍着笑，乐意在一旁瞧热闹，不嫌事大。

李言锋见了，更加阴沉下脸，“闲言碎语是我最不爱听的。我这人从来只看证据。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测，谣言。不能当真！”

“哦……那这么说，你现在算是相信了我跟你内兄确是真的很要好？”柯清云刻意停顿了下，随后又补了一句：“另外，你之所以要求见我，是因你现在已经相信了我说的‘预言’是真的？”

李言锋没有认同她的话，特地纠正道：“我只是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的就能说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这中间一定有关联！是不是？——我跟你只差对事情完整程度的了解，你了解更多更关键的情报，所以才能看似‘洞察先机’。我不会轻易被你耍弄。”

柯清云没打算跟他继续辩论，只点了头，问他：“那你来找我，又是为着什么？”

李言锋刻意瞥了眼苏云畅，不耐烦地直接问她：“他，一定要在这儿吗？我不想此事还有其他人听到！”

“嗯……”柯清云嘟囔着想了想，决定道：“那就让我猜猜看你的目的吧。如果我猜对了，苏云畅的去留就听我的。如果我猜错了，就听你的。——如何？”

“诶——听你这意思，我只是你们二人间的摆设吗？是可以任由你们随意摆布玩弄的物件？——我要去要留，能是被你们决定的？”苏云畅语带挑衅地立即反对道。

没想，柯清云迅即给他一个凛戾眼刀，苏云畅瞬间身子不禁一抖，好强的杀气。便知趣地闭了嘴。

而看到他俩这般互动，尤其知道苏云畅的身份和他这几年来的确实作为——李言锋有苏云畅做“对比”，大概也掂量出了柯清云背后势力的了得……便在苏云畅闭嘴后，在柯清云重又缓和颜色看向他时，李言锋朝她点了头。算是做了妥协。

只听柯清云娓娓说来：

“你找我，是因为我连续预言的三次内容皆跟之后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样。具体是谁，具体发生了什么，全都一模一样。所以，你才断定，我一定知道什么内情。这三件事，就算主谋不是我，看似没有我参与其中，但也一定跟我脱不了干系，跟我背后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然而，你来了，却不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相反，恰就是因为你相信自己的判断，可又始终查无实据，才迫使你不得不违背你一贯的——要有一分证据讲一分话——的原则，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来找我。

我想，你来找我的目的应该是为了买份保险吧？——你想给你们李氏一族经后的平安和你希望的雁国和平，多备一条会比单纯依靠周允瑞这一个人要更加可靠得多的后路？

怎样？我说得没错吧？——李将军？”

李言锋凝视着柯清云，也不回避她的挑明，既然敢做他就敢认：

“为了陛下，为了雁国，我李言锋死不足惜。但我不想连累整个李氏一族，更不想才刚有所起色的整个家族命途会全毁在我一人的手中，让我无颜面对李氏列祖列宗。我不想这样！”

“原来如此……”苏云畅突然插话道。

“什么原来如此？说得就好像你真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柯清云随即又调侃起苏云畅来。也是想顺便试探下他的长进如何。

苏云畅抿了抿嘴，“我说不过你行了吧？——我是不可能知道你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但是我看得出，你一定早就盯上他了，才会接二连三地找上他。还算准了他一定会在这个时间主动来找你。——你对‘时机’的把控素来精准。这点，我从不怀疑。”

“哼。”柯清云略感无趣，苏云畅的防备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到现在还能在她防得滴水不漏——是个好苗子。

李言锋则意外地发现，苏云畅跟柯清云之间的关系，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似乎远不止他之前以为的程度。

“你别这样看他。他可不是什么内奸，而是我们要从你们雁国挖走的人才。”柯清云直言不讳道。完全看穿了李言锋心底的那点犹疑。

“什么？”可这话听在李言锋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震诧地瞪看苏云畅，眼里蹿出点点火苗。认定他已经叛变，成了柯族的走狗。——跟他此行找柯族合作根本不是一个性质！

“啧啧啧……才刚想找我交易，为了维持你好不容易打来的短暂和平。怎么？这么快就想翻脸，要跟我们为敌了？”柯清云却在当口“阻拦”了李言锋继续升腾的怒意。

李言锋骤然一顿，凝神敛息，这才知分寸地收敛些对苏云畅的敌意，但还是一本正经地纠正柯清云道：

“我是想与你们合作。诚心诚意。但是苏云畅的事另当别论。

你们要人才，本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是苏云畅——他可是莺歌楼楼主，左相大人的嫡次子，驸马爷的二弟，陛下的心腹……他身上有太多关乎雁国命脉的紧要机密，怎么可能让你们带走！

就算是尸体，都不能够！”

柯清云听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她转脸看向苏云畅，手指着李言锋，问道：“你都听见了？这可不是我的态度。但却是我能帮你解决的麻烦。——但作为回报，很快，你就需要再帮我做件事，但可能会让‘曾经的你’对自己失望哦——你，打算如何选择？——是自己摆平？还是由我来帮你摆平，但是你得去做可能会让你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的事？”

此刻，在场三人，只柯清云是一脸轻松，微笑；其他二人，则都一脸严肃，尤其是刚被“提醒”的苏云畅，脸色尤显阴郁。

之前还想看热闹的闲情，此时早已散得干净。

之前接受柯清云“邀请”跟来这里时，他还满以为即便与自己有关也不会影响他多少，对自己能够应付自如的预期——还是太过自信了。

苏云畅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决断的又抬起头直视柯清云，问她：“你既然对时机把控得很准，那么你一定知道自己预备何时离开雁国？——你不会忘记答应过我的事情吧？”

柯清云不觉抬眉，反问他：“这么说，你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苏云畅想也没想回答道，紧接着又补充了后话：“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放任我们任何一方一家独大——包括陛下。不然早在当初先帝还在时，你们就该这么做的，而不会拖延至今；而且还一再看似是在帮着陛下，实则却只是顺带分了他一点儿恰好也是他想要的、还是远超当时的他能够想象得到的好处。”

“哦？”柯清云意味不明地看着苏云畅，眼神勾着他，满满的兴趣。

说实话，她也是到此时才意外发现，原来不知不觉的，苏云畅已经在她身边观察了这许多。

说实话，看到苏云畅竟然成长得如此迅速，很多东西他根本不需要她特别说明，光看着她做，观察着她，他就能自己领悟，模仿，习得并内化为他自己的本事……

柯清云在心里暗叹苏云畅远高过她原本估测的他会有的天赋、悟性能触及的极限的同时，也不免为自己幸好是这样的柯族的一员而非柯族的敌人而感到庆幸。

“幸好！幸好……”柯清云故意不说话地敲击着茶几。没有多响，但是她那固定的敲击节奏，足够引得在场那两位武功高手十足在意。

事情到了这一步，苏云畅和李言锋都知各自现下最在意的——关于柯清云的态度，她代表的柯族对他们的态度。

柯清云不知不觉间就将他们二人在这点的共同在意给联成了一线。待感觉着已将他二人的注意都吸引到她的态度而非原先仅只是他们各自想要知道的事情上时，柯清云才按着她自己的节奏，无形中逼迫着那两个“更需要者”不得不配合她的步调来——被动等待她的表态。

柯清云明摆着是另有目的地循循善诱道：“你们两个……有没有发觉到对方跟自己其实有什么相似之处？”

“这是何意？”

“这是什么问题？”

李言锋和苏云畅同时做了极其相似的反应，还颇有默契地互看向对方。

只不过跟李言锋不同，苏云畅近距离接触柯族人的时间更长也更频繁——尤其自柯清云出现后，——故而他很快想到，得从自己过往经历中去找跟柯族有关的线索。

想着想着，他就想到了柯清云曾经跟他提过关于杜宇默的心腹总管的家族。他们世代其实早在周氏建朝之前——也就是前朝的时候——就已身在雁国，是生活在雁国的柯族人，之后才因为任务而有意渗入到杜氏族内至今……

既然柯族能谋划得这样长远，也有这样长的耐心——不惜为了之后的某个目的而等上几代人的时间。这样的柯族，既然能对杜氏如此，那怎么就不能对如今的雁国皇族周氏、还有“雁国三支柱”之一的苏氏一族也同样如此呢？

等想明白，苏云畅顿时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看向李言锋，问他：“我问你，从小到大，你身边可有过什么不同于你眼中其他族人跟你的关系的人，曾与你接触过？尤其是不短的一段时间的接触？又或者，是给你留下了什么深刻印象，十分的与众不同？——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这样问时，苏云畅也在有意识朝着柯清云提示的“相似”方向，迅速回扫记忆、筛选出他能想到的一堆嫌疑人中最符合他形容的特点，又可能能与“李言锋”产生关联的人物，——那就不可能是长期待在苏家或者李家的。而且，很可能现在早已不在他们两边家族之内。

最后，还真让苏云畅想起了一个人！也恰好仅此一人！

就在李言锋不明所以，对他半信半疑之际，苏云畅先对李言锋提到了他想到的那个人：“我想到了一个人。虽然我不知道他在你那边会是什么身份，但在我这边，他从一开始就扮作是游走四方的高人。只是恰好路遇当时与周围人十分格格不入的我，然后一时兴起收了我为徒，但又要求我对他的身份保密，别让身边人知晓他的存在。而且，他也只在那之后短暂教了我三个月就突然不告而别。从此，我再没见过他……”

苏云畅的话，看得出已经勾起了李言锋类似的回忆，瞬间引起了他的某种共鸣。

这让苏云畅更有了说下去的信心——相信他们想到的定是同一个人！——他继续说道：

“我这位师父，在那三个月里，只教了我一件本事：学着‘平衡’。

他跟我说，我有自己独特的天赋，但如果不能用能被周围人所接受的方式展现，便会适得其反，不只会受旁人排挤，还会令自己也同样憎恨他们。

他还说，就算最坏情况下我必须压抑自己的真面目，一直以他们想看到的样子示人，我也不必彻底自暴自弃——反而要更加小心收藏好自己的天赋。我需耐心等待。

师父说，只要我还觉得我的天赋是有价值的，只要我的确好好保护着它，那将来定会有需要它的人前来找我。

师父说，到时候，那个需要它的人会帮我解决我的问题，而我也会很乐意用我的天赋去帮他解决他的问题。”

一旦想起来，当年那个人对他说的——苏云畅越说越是想起更多，而把想起的说出的同时，他也自己在听着，并边听边逐渐领悟到：原来师父当年那样说，是早有安排！他是柯族人！他是为了柯族才特地四处寻找他们需要的苗子，然后在合适时机，将还能用的苗子一一带走。

苏云畅终于清明幡醒，转而看向柯清云。眼神已经“回答”了柯清云——也就是说，她其实只是负责带走“苗子”的柯族人中的一个。而他也只是被带走的苗子中的一个。真正的初步筛选或许还没开始呢！

“看来你们两个都想明白啦。”柯清云扫看他俩，这才正面给了答案：

“根据族里的记录，你们二人曾经都是师从同一人。如果按照拜师时间顺序来算，应该是李言锋在前，苏云畅在后。所以，算起来，你们两个不仅是师兄弟，李言锋还是苏云畅的‘师兄’。

呵呵，这下有意思了：‘内兄’成了师弟；‘妹夫’成了师兄。——你们感觉如何呀？”

谁料，柯清云还没正经一会儿就又找机会揶揄起他俩。

俩师兄弟听言，不约而同的神情复杂地看向对方，颇有些芥蒂和保留。明摆着互相看不上对方。

柯清云心里暗暗掂量着，故意再接再厉刺激他们道：“哈哈哈……那真实太巧啦！——原来，我们是‘师兄妹’啊！”

一句话，瞬间把那两人惊愣了。二人皆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她。

“你们还真别不信！在我族，族人师从何人，又有何人教过何人——这些都有记录。而且，不只是我跟你们先后师从同一人，就连那个上月才刚登基的尤国皇帝乐正山，还有启国现在的太子申屠羽鸣——他们都曾与我是同拜过一师的。

按时间顺序，乐正山当年跟我曾一同在尤国师从同一位师父，他算是我的师兄，我是他的师妹；而启国的那位，则是在我们之后才跟随了那位师父。

所以，就现在因为我的任务而能够让我查阅到的资料来看，我所知的顺序应该是：李言锋是‘大师兄’，苏云畅是‘二师兄’，乐正山是‘三师兄’，我是‘四师妹’，申屠羽鸣则是我们中最小的‘小师弟’。

啊！不过，我得特别声明：这顺序仅只限于我所知的师父曾经教过的徒弟按时间顺序来排的序——至于师父还有没有其他的弟子？因为我受限于任务权限和自身的级别权限，就不得而知啦。

另外，乐正山至今也只知道有我这么个师妹，还不知道他还有你们这两位师兄和启国的那位师弟呢。

而启国的那位……他也只是知道，原来我不只是他的侄女，还是早于他先遇到的师父，进而成了他的师姐。——这才成就了我后来能够在启国使用‘师姐权威’来与他相抗衡——这么一来，连启国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呢。毕竟，我是启国惟一一位可以不姓‘申屠’，还享有前所未有的能与启国现任‘启王’和下任‘启王’都平起平坐的权力、地位的‘巫女’。”

柯清云点到即止，但即便如此，这样的真相也足以让眼前两位受到不小震撼。知道她影响力不容小觑，没想无论出身、经历、乃至现今的实际影响——竟然连“尤”“启”两国也……

李言锋总算明白了当初“巫女”究竟是如何让启国乖乖退兵，不再进犯雁国边界的？——只要配合柯族，柯族能亏待了启国，亏待了她的叔叔们？

苏云畅则是突然有些失望……他知道这并非是柯清云的错，但是他还是有些失望。也是这样的失望，才让他猛然间明白过来——原来过去一年多，他已不知不觉将柯清云捧到了非常不可及的高度。他是有多高看了她，又有多低看了自己？

原来，之前他所看到、所以为的柯清云那远非他能及、又始终灭不掉的——他迟早有天能赶上她的那股之前是他自以为不理智、甚至盲目的“偏执自信”，——这会儿才总算被证实了：论个人实力的成长潜力，他的判断是对的。他不会输给柯清云。

苏云畅明白了：原来并不是柯清云自身有多大能耐，才会“强大”至此，而是柯族撒下的网、拥有的资源、能够随时调配提供给她的支持，一直源源不断，且多元多面。——只有他想不到的，几乎没有柯族提供不了、算计不到的。

一旦看清这一真相，苏云畅才知：之前他一直视柯清云为“对手”的那份激情，竟然毫无意义！——竟然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误会！

光环消失，柯清云在他眼前忽然的就不如从前那么吸引他了……记得柯清云曾经跟他提过一个词“去魅”——此时用在这里，倒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