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中的玫瑰丛 第4章 藤蔓缠绕的青春

下午的第二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王勇穿着一身绿色运动装，胸前挂着一只金色的哨子，梳着三七分油头，极其骚包的组织着大家排队。

温柔瞧着这位怎么看都不太正经的体育老师，咽了口唾沫，这个学校怎么处处都和她想的都不太一样。

夏芳泽顺着温柔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他这人就这样，你习惯了就好。”

只见队伍前方，王勇单手插兜，一个大幅度甩头，然后把那只金灿灿的哨子拿起来吹了一声，慷慨激昂地说：“同学们！又是好久不上的体育课！为了让大家能有一个好的身体，今天咱们先围着操场跑十圈！”

“这学校跑步十圈打底啊？疯了吧！”温柔小声对着夏芳泽抱怨。

“看我的。”夏芳泽安抚地拍了拍温柔的肩膀，随后一举手，大声喊道，“报告！老师，我肚子疼！”

“到一边休息去。”王勇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报告！我需要温柔同学陪我去趟医务室！”夏芳泽紧接着又喊。

王勇不乐意了，终于把那只插着兜的手掏了出来，他指着夏芳泽：“哎！夏芳泽，你别蹬鼻子上脸啊，自己偷懒还想捎带着一个？我都懒得拆穿你，有你这么中气十足的肚子疼吗？”

同学登时笑成一片。

夏芳泽也不退，梗着脖子瞅着王勇。两人互相瞅了对方半天，竟是王勇败下阵来。

待同学们笑完了，王勇又把那只手插回了兜里：“行了，女生跑三圈，男生跑十圈。”接着看向夏芳泽，“你肚子还疼吗？”

夏芳泽对着王勇甜甜一笑：“不疼了，谢谢老师。”

女生们开心了，男生们却哀号一片：“王老师，您也太偏心了！”

“别嚎了，看你们一个个瘦得和鸡崽子一样，干干巴巴的，再不锻炼以后长大都没人喜欢！”王勇又吹了声哨子，堵住男生的抱怨，丝毫没有一点自己过于偏心的觉悟，“预备，跑！”

温柔和夏芳泽跟在队伍后面慢跑，温柔问道：“这儿的老师都这么好说话吗？”

“他是我舅。”夏芳泽做了个鬼脸，一脸坏笑。

“……”

女生们跑完步，坐在操场旁的台阶上，一边看着男生们甩着腿哀号，一边聊着天。

下午的太阳正烈，洒在众人的脸上，却没人觉得刺眼，阳光下的每个人都是鲜活的，如一朵朵迎着太阳盛开的向日葵一般，汇成了一片花海。

温柔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问：“温柔你在原来的学校是年级第几啊？”

“倒数。”温柔毫不在意地回答，她回答完后似乎已经预料到对面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她。

却没想到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只是平静地迎上了她的目光，眼里没有鄙夷，没有嫌弃，轻轻地说：“这样啊，以后如果碰到学习上的困难，都可以问我。”

“谢、谢谢”。温柔没想到对面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说话都有些结巴。

“周伶俐，能不能别在这么欢乐的时光问这种问题啊。”夏芳泽在一边打趣道。

“这是周伶俐，我们班的学神，人很好。”夏芳泽转头跟温柔介绍，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声嘟囔，“就是学习学傻了。”

温柔淡淡地“嗯”了一声，好奇地问：“不过为什么是学神不是学霸，谁是学霸？”

夏芳泽挂起了一个小苦瓜般的笑容：“这个班，除了你、我、你同桌，都是学霸。”

“……”

这时另一个小个子女生挤上前：“温柔，我是韩笑笑，我哥他们今天都在讨论你，说你今天让九班的那几个人吃了瘪，嚯，那单手扯头发的架势，霸气！”韩笑笑和她的名字一样，很爱笑，笑起来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露在外面。

“你哥？”温柔问道。

夏芳泽适时答疑解惑：“他哥就是班长，韩毅，他是咱们班的学神二号，没学傻但是永远考不过学神一号，韩毅和笑笑是龙凤胎，我看他考不过周伶俐的最大原因就是太八卦了。”

韩笑笑一听这话，火速捂住了夏芳泽的嘴：“我哥要听到了得和你拼命 ！”说罢往操场上瞥了一眼，见韩毅还在男生堆里哀号着跑步，才把手放下来。

夏芳泽天不怕地不怕，豪气万丈地一挥手：“尽管让他来，我现在有我姐罩着！”说着她顺势靠在温柔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其实温柔心里是疑惑的，虽然初二那件事之后她就不怎么学习了，但是中考的时候她靠着之前打下的基础，考得还不错。原先班里的同学大多是些好好学习的乖孩子，温柔在这里极为特殊，打架、逃课、不学习、顶撞老师，她一样都没落下。她的同学们一面讨厌她这种不学无术的差生，一面又害怕到视她为洪水猛兽，所以整个高一她在班里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的。可是这里的同学并没有嫌弃她的成绩倒数，也没有害怕她今天在学校和人动手的行为。

“你们不害怕我吗？”温柔这么想着，嘴巴也就不受控制地问了。

这下轮到韩笑笑疑惑了：“为什么要害怕你？”

温柔沉默着没有开口。

旁边的周伶俐镜片下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她：“第一你没有欺负别人，第二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听到周伶俐的话，温柔一时间哽住了，好像这句话是从初二那件事之后，全世界都欠她的一个公平对待，她的眼眶有点泛红，嘴角却向上弯了弯。

青春期的伤痛总是很容易产生，又很容易被治愈，阳光在这一刻似乎也终于洒在了温柔的脸上。

待男生都跑完了，王勇宣布大家自由活动。夏芳泽拽着温柔的袖子，娇滴滴地说：“温柔姐姐，走，我带你在学校到处转转？”

温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还是点点头，跟着夏芳泽走了。

二人顺着操场溜达。夏芳泽指着操场最里面的楼说：“这是学生宿舍和教师宿舍，一般外地的同学会住校，之前高一的时候我爸也让我住校来着，住了一个星期我就哭爹喊娘的跑回家了。”

“是因为住宿条件太差了吗？”温柔好奇。

夏芳泽高深莫测地摆摆手：“住宿条件还行，六人一间，但是这帮学霸每天除了学习都没有多余的废话，晚上睡前讨论高等数学、量子力学，一周！仅仅一周！我就被逼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温柔笑弯了腰，她确实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夏芳泽又指着教学楼：“咱们的教学楼总共五层，一楼是德育处，医务室，体育器材室，等等一系列的办公室，二楼到四楼是教室，五楼是校长办公室。”她扭身又指了指食堂，“咱们中午吃饭的食堂，有早中晚三餐，饭卡每个月只能充一次，所以每次充饭卡可以多充点，如果不够吃也没关系，我这里管够。”

温柔笑笑：“那先提前谢谢你了。”

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上午温柔路过的特长楼旁边。

“这是特长楼，上午韩毅跟我说过。”温柔抢在夏芳泽前开口。

“那韩毅肯定没跟你说咱们学校的传奇人物吧？”夏芳泽一脸，你肤浅了的表情。

“什么传奇人物？”

夏芳泽反问：“咱们班靠窗第三排有个空位置你今天注意到了吗？就是韩毅旁边那个。”

温柔想了想答道：“没注意到。”

“啧，那你过几天就知道了。” 夏芳泽神神秘秘地转移话题，“你画画那么好，为什么不去考美术啊？”

温柔看她不打算再继续说那位传奇人物，也没追问，而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随后回答道：“有这个想法，毕竟我再怎么努力也拼不过这些把高等数学、量子力学当闲谈的大神。等再熟悉一段时间我就去跟家里商量。咱们班这么多学霸，有艺考生吗？”

“当然有啦，你同桌就是。”

“他考啥？相声啊？”温柔大感震惊。

夏芳泽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我觉得你给他的这个规划是合适的！”

“我考相声你去给我捧哏啊！”慕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吓得她们一声尖叫，温柔更是跳了起来：“大哥，你是鬼啊，走路不出声。”

“呵呵，说别人坏话被抓包，心虚了？”慕辰笑得意味深长。

温柔辩解道：“我这不是觉得你语言方面天赋异禀嘛！那你考什么啊？”

慕辰有点臭屁地甩了一下头，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温柔吓止：“你别这样！和那个骚包体育老师一模一样！你该不会是和他练体育吧！”

慕辰黑着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小，爷，我，是，学，表，演，的！”

温柔见他黑脸了，赶忙哄道：“大明星，以后成名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同桌。”

慕辰意外地好哄，立马挂起了之前臭屁的笑容：“好说，好说。”

一旁的夏芳泽暗道：要不你俩一块去考相声吧！

温柔没有发现，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她已经收起了自己周身的尖刺，融入了夏芳泽和慕辰的包围，他们的善意像一团散发着暖意的篝火，对旅途中落单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晚上放学后，温柔回到家，一开门申爱华正穿着围裙往餐桌上端菜：“回来了。”

“嗯。”温柔敷衍应了一声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她刚把书包放下申爱华便在外面喊道：“快点，洗手吃饭了，别磨蹭。”

洗完手后，温柔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地吃着饭。

“你爸今天有两台手术，不回来吃饭了。”申爱华说。

温柔的父亲温子明是个医生，一年365天有360天都在医院。从小到大，家里都是母亲操持一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养成了申爱华有点尖酸刻薄的性子。

“你都不用说，没看我都懒得问他嘛。” 温柔习以为常地回道。

申爱华瞪了温柔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爸爸妈妈工作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快别念叨了。”温柔不耐烦道。

申爱华瞪了温柔一眼，问道：“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交到了两个新朋友。”温柔一时脱口而出，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糟了。

和她想得差不多，申爱华的语气一下变得严厉起来：“我送你去那是交朋友的吗？”

温柔那股叛逆的劲儿也上来了：“您送我是去学习的，可是我也说了我不是学习那块料！再说了，我怎么就不能交朋友了！”

“你真是长大了！就知道顶嘴！我和你爸当年成绩那么好，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上进！你原来明明很听话的！”申爱华一摔筷子，指着温柔的鼻子骂道。

“你俩当年大概是抱错孩子了吧！”温柔更用力地把筷子一摔，“我吃饱了！”说罢起身快步走回卧室，“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真是造孽！我到底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申爱华在客厅跌跌不休的念叨透过房门传进了温柔的耳朵里。

被吵得不行，她干脆戴上耳机，听着歌靠坐在卧室的躺椅上，盯着窗外发呆。

青春于温柔而言，像一堵被藤蔓缠绕的墙，她总是在回想是从哪一天开始变成这样的，或许是小学时候因为用零花钱偷买了一包零食被罚跪，或许是初中交到了很好的朋友，却被勒令不可以和差生玩，又或者是去年那堆被他们说成不务正业被撕掉的画。即使没有初二的那一巴掌作祟，这一切好像也会发展成如今的样子。

父母总说，他们这么优秀怎么生出了她这样的孩子，在他们的眼里她是不求上进的，是他们光辉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败笔。但是他们不知道每一次争吵后的摔门声，都是温柔最后的反抗。温柔用叛逆筑起高墙，看父母在墙外焦虑地打转，就好像这是她唯一能掌控的战场。她真的好想长大，总是细数着日历上的时间，等待着自己十八岁那天，义无反顾地逃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