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峰听到陆远洲也考上了同一所学校,便出了门,走了几步才回头说:“我去买菜,今晚我们加菜庆祝。”
雨后的青石板上还泛着水光,沈明峰踩着积水往巷子西头走。老槐树下的陆家小院里飘出欢笑声,他站在爬满牵牛花的木栅栏外,听见徐静正在哼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老沈?"陆喆华拎着酱油瓶出来,瓶身上"海城副食品厂"的红字已经褪色,"来得正好,我家那小子非说要学吃八宝鸭..."
沈明峰扬了扬手中的菜篮子:"我正准备去买菜呢,让莺悦她妈露一手,当年纺织厂的食堂师傅都夸她手艺。"话刚出口就后悔了——李梅已经很久没提起在厂里的日子。
“可以啊,我跟你一起去。我先去跟徐静交代一声,叫徐静等会来帮忙。”边说边朝家门走去。
陆喆华站在门口跟徐静说:“徐静,老沈过来邀请我们过去一起给俩孩子庆祝,我现在先跟他去买菜,等会你也过来帮忙。”
两个中年男人并肩走在菜市场湿漉漉的过道里。陆喆华突然停在水产摊前:"还记得吗?小时候咱俩偷沈爷爷的铜板,就为买条鲫鱼给猫接生。"沈明峰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里还藏着当年那个翻墙少年的影子。
陆远洲还在侧着头看着门外思考,他的爸爸何时跟沈叔叔这般熟络了?
徐静看着儿子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失笑道:“很奇怪吧,为什么爸爸跟沈叔这么熟悉吧,其实你爸以前小时候很喜欢跑去沈叔家里听沈爷爷讲见闻。一来二去,两个小孩子就玩在一起了,后来你奶奶怕跟沈个体户走太近对自己家的名声不好,士农工商。但你爸还是经常偷偷跟沈叔叔玩在一起,直到各自成家生了孩子后,反而走远了。你李姨,就是沈叔的爱人,听说因为生莺悦吃了很多苦,后来又遇到下岗,一时半会走不出来,变得闷闷不乐,经常把自己关家里,我们也不好去打扰。”
陆远洲听完徐静的话,对于沈莺悦的性格形成有了了解。谁也逃不过原生家庭的影响啊。
此刻沈家小院里,李梅正把晒干的被单重新挂上晾衣绳。徐静站在葡萄架下,手里捧着的搪瓷缸还冒着热气:"这金银花茶..."
"莺悦奶奶教的方子。"李梅接过话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缸身上"先进生产者"的烫金字。两个母亲的目光同时落在院门口——沈莺悦和陆远洲正站在树下开汽水,玻璃瓶折射出的光斑在他们白衬衫上跳动。
沈莺悦看着妈妈很徐姨进去厨房做饭,爸爸跟陆叔叔在谈天说地,回忆过去,才知道原来他们两个是要好的发小。
“去找陈柏远吗?”沈莺悦侧头看着陆远洲,他的下颚线有一颗小黑痣。
陆远洲也想去问问柏远考得怎么样,跟父亲知会了一声,就跟沈莺悦出了门。
刚出门口,“谢谢你的笔。”“恭喜你。”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气氛带着点尴尬。陆远洲挠着头,咧着嘴说:“你说了好多遍了,不用客气了,你的汽水就算是谢礼吧。而且原来我们的父亲也是发小,我们应当相互照顾的。”
听到这话,沈莺悦就不明所以了:“为什么之前不怎么见到我爸去找陆叔叔,我都不知道他们玩得这么要好。”
陆远洲微微一愣,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沈莺悦解释,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奶奶的目光短浅吧,也不能说是因为你妈妈的情绪问题。
他喝了口汽水,缓缓开口绕开了话题“你知道柏远考得怎么样吗?今天在校门口也不见他看榜”
沈莺悦知道他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没再去追问。
“柏远考得还行,考上深大的建筑系,也是他的愿望了。奶奶很开心说‘总算对住他爸妈’。”沈莺悦糯糯的说。
巷子东头传来刨木花的声响。陈柏远弓着腰在刨台前忙碌,木屑沾满了洗得发白的旧校服。看见来人,他直起腰时明显晃了一下——这个夏天他又长高了五公分
"交大建筑系,恭喜你,柏远"陆远洲把汽水瓶放在樟木板上,"以后给我们设计房子啊。"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少年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柏远低头笑了笑,露出和父亲一模一样的酒窝。
沈莺悦走过来把口袋里的糖果递给陈柏远,眉毛笑弯的说道:“祝我们未来越来越好,今晚我们一起庆祝吧,陈叔可以吗?”
陈柏远看了一眼小叔,陈振中微微点头:“去吧,考完了也应该放松放松了,把家里的鸡蛋带些过去给沈叔。”
自从陈柏远的爸爸意外去世后,陈振中反而一夜成长了,不再是那个有事不是找妈就找大哥的妈宝了,对待陈柏远虽然不露声色,但确实也不错。
暮色渐浓时,八仙桌上的搪瓷盆里盛着金黄的腌笃鲜。陆喆华举起印着"奖"字的玻璃杯,杯壁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鸣响。沈莺悦偷偷抬眼,看见母亲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徐静碗里,而父亲正往陆远洲杯中添橘子汽水。
夜风送来收音机里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陈柏远的小叔搬来了自制的折叠椅。
“让我们一起举杯,致我们祖国的少年,祝他们前程似锦,所愿皆所得,不负年华。”陆喆华话落,屋里充满欢声笑语,还有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
这是他们新人生的开始,也是为十二年苦读的学崖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