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里 第9章 刺

下课铃一响，夏绿就冲出了教室。

她独来独往惯了，没人问她急匆匆的要去干嘛。

她小跑到学校的后门，离得老远，就看到门口围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

夏绿出来的早，后头教学楼里充斥着嘈杂的人声，对比之下，校门口反倒静悄悄的。

她出了校门，左右看了好久，半天都没看到宋璀错人影。

正想掏手机给他发消息。

身后忽然：“喂，那小孩。”

她转脸，一愣，感觉被风迷了眼。

宋璀错酷酷痞痞站在那，朝她抬了抬下巴，睨过来。

夏绿讶异：“你怎么剪头发了？”

他换了个发型，寸头，更显凶痞，野蛮，冷硬。

而眉上的那道创可贴，更加重了这些意味。

他骂了声操，问：“难看？”

她摇摇头：“我就是不太习惯。”

他更气了，眉间的躁意掩不住：“妈的，事实证明男人当了理发师还是玩不了这几根毛。”

夏绿走到他面前：“你遇到不靠谱的TONY老师了？”

他见她过来了，便转了身，她跟上来，听他说：“剪砸了，干脆全都剃了。”

“哦。”夏绿沉吟一声，看向他的侧脸，没话找话问，“你的头发并不长啊，怎么想起去理发了。”

他表情明显不自在了一下，很快说：“不关你的事，少打听。”

夏绿努努嘴，不再讲话了。

宋璀错抬手叫了辆出租车，两个人一起钻进车里。

这边司机刚驱动车子，宋璀错的微信提示音就响了一下，他点开，忽然一道语音响了起来：“小武说，三哥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耍帅去理发了，结果……”

后面的话被人紧急摁停。

夏绿慢慢抬脸，看了眼宋璀错，脸颊有些燥热。

他一个很凉的眼神扫过来：“不用听这帮孙子胡沁，他们还说你是我女朋友呢，你是吗？”

他话讲的很急，所以更显凶了。

夏绿以为他是怕她误会，忙说：“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想的。”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真的？”

她重重点头，表忠心的说：“嗯。”

他“嘁”了一声，转过头，没再说什么。

从学校到夏绿家，开车也就二十多分钟。

夏绿怕被姥姥看到，就让司机在社区的集市上停了车。

十点钟，正是各种小摊收摊的时间，路边有一家两元超市，正把摆放在店外的桌架往屋里收。

夏绿和宋璀错一前一后下了车，夏绿叫住司机师傅：“师傅先等等。”

她隔着一个车身看向宋璀错：“这边不好打车，你直接坐这辆走吧。”

宋璀错眯起眼：“用完就踹？”

夏绿眼神茫然：“啊？”

“……”宋璀错摇了摇头，弯腰对司机说，“师傅您走就行。”

司机说：“好嘞。”

很快，车开走了，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阻挡。

宋璀错走到夏绿面前：“我说，你不会把我当你保镖了吧，还是免费的那种。”

夏绿说：“怎么会。”

他个子太高了，很有压迫感，身上的烟味儿淡淡的但直往人鼻子里钻，夏绿不自在的别开眼，去看两元超市门口的货架。

一个刺猬亚克力钥匙扣，随着风在桌前荡呀荡的，荡的她有点心慌。

“想要那个？”

宋璀错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她看过去了。

夏绿又把头转回来：“挺可爱的，但我不想要。”

宋璀错“嗯”了一声。

夏绿绞着手指头，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你为什么愿意帮助我？”

宋璀错默了一默，才说：“看上你了，行吗。”

夏绿抬起脸，去看他，他则敛眸睨着她，额上的创可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掉了，一道深红色的伤口横亘在那，充满危险气息。

她与他对视几秒，忽然笑了：“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我这个类型的。”

宋璀错一哧：“你什么类型？”

“就是不够风情万种，也不够特立独行。”她回答的倒是快。

宋璀错又问：“那我是什么类型？”

“……”这次夏绿答的就没那么快了。

她想了想才说：“你是——能配得上那些够风情万种，也够特立独行的女孩的人。”

宋璀错深深盯了她几秒，低骂了一个“操”字，笑了。

夏绿抿抿唇，变得拘谨了很多。

路边，老板和老板娘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只小刺猬钥匙扣不小心被碰到了地上。夏绿走过去捡起来，放到旁边的玩具框里。

宋璀错站一边看着。

夏绿很快又走回来，轻声说：“我该回家了。”

宋璀错点点头：“郑影他们不会轻易动你的，如果找你，你就去高三八班找赵归鸿。”

夏绿说：“好。”

宋璀错“嗯”了声：“去吧。”

夏绿没有动，脸扬了扬，又扬了扬，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宋璀错。”

宋璀错一怔：“你叫我什么。”

夏绿抿唇笑了笑：“可能说出来你不信，但我们小学和初一都是隔壁班的同学……”

宋璀错挑了眉说：“是么。”

“是呀，我们小学代课老师一样，毕业的时候两个班还一起拍过毕业照呢。”

“哦。”宋璀错垂下眼眸，没什么表情，“不记得了。”

夏绿点头，并不为他的忘记而难过：“不记得也正常。”

其实要不是赶大集那天姥姥认出了他，她也记不起来他们是同学。

按理说，他的名字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璀错，繁盛、盛美，也有光泽闪耀的意思。只不过这个名字虽然特别，但因为太生僻，也容易被忘记。远没有“杀人犯儿子”这个头衔有记忆点。

何况，他们又不是同班同学，印象就更浅了。

那天回家之后，她特意去翻了老照片，看毕业照她第一眼都没认出哪个是他，后来看了相片背面对应的名字，她才发现站在第一排最边角的男生是他。

直到六年级，他都还挺矮的。

想到这，夏绿仰头看了看宋璀错：“其实我们初二被分到一个班了，不过没开学一个月，你就转走了，所以应该不记得我。”

想必也是转学之后窜的个子，竟然直逼一米九。

宋璀错头一次听夏绿说那么多话。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温柔的笑：“你还回家吗？”

夏绿懵了懵：“啊。”

“话那么多，不想走了？”

“不是……”夏绿脸有点热，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我这就走，你路上也慢点。”

说完话没等他开口，她就转脸跑走了。

她连跑起步来，也是骄矜的，柔弱的，就跟那人工湖边扶风摇摆的柳条似的。

宋璀错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没移开眼。

又过了一会儿。

他掏烟抽，无意间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竟是那天她连同那458元一起塞到他手里的糖。

海盐青柠味的薄荷糖，好长的名字。

他把糖纸撕开，手顿了一下，没拿出来，最后又板板正正合上了。

“哗”一声卷帘门响。

原来是旁边两元超市的老板要关店打烊了，想到什么，他走了过去。

-

尽管宋璀错说，郑影他们不会轻易动她的，但夏绿的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

她有直觉。

惹上郑影，就像喉咙里卡上刺，拿不出来咽不下去。

第二天是周一，有升旗仪式。

夏绿比平时早十分钟出门，四十分钟到学校，下公交车之后，她照常沿马路往正门走。

在走到学校附近的绿化带时，她忽然听到一声惨叫。

猫的惨叫，好像是发春时的叫声，但更嘶哑凄惨。

她下意识往声音来源处瞄了一眼，谁知就这么一眼，竟看到郑影正抓着一只小猫，而小猫的腿上还流着血。

他，在虐猫？

夏绿意识到这点，忽然生理反胃，无声呕了一下，浑身僵硬。

可神奇的是，她的恶心感强烈，恐惧感倒减少了。

她喊了一声：“老师来了。”

郑影抬起脸，小猫倏地从他手上逃走，而夏绿反应很迅速的背过身，借旁边同学的身体挡住了自己。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她。

回班的一路上，她都在发抖，走路的时候小腿肚一直在抽筋。

刚才她是很勇敢，但不代表她不害怕。

回到班里之后，夏绿接了杯热水，平静了一会儿，正当她感觉自己好多了的时候，梁漱冰和梁濯雪又风风火火进班了。

她们和以往一样，看到她就丢白眼，但不再过来假装不注意撞掉她的书，或者把杯子里水泼到她头顶上。

上午第二节大课间的时候，那个叫赵归鸿的来班里找了夏绿一趟。

这个人长得普普通通，但衣着和手表却贵的惊人，他只给她说了几句话，表现得很熟悉很热络的样子，等他走后，梁漱冰和梁濯雪连白眼也很少对夏绿丢了。

早该知道，欺软怕硬都是寻常。

这一天的生活倒还平静。

晚上临近放学，夏绿收到一条消息：【放学后门等你。】

夏绿又一次早早收拾好书包，并在上课铃响之后第一个冲出教室。

她一路小跑下楼，只是在靠近大门的时候，她步子慢了下来。

远远就看到宋璀错正在和一个连背影看上去都无比女神的女生聊天，夏绿不知道怎么了，心一坠，连带着双腿都沉了。

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思考了两秒，她决定假装看不到，直接低头走开。

谁知小六是个眼尖的：“夏绿！！！”

他这一嗓子，连门口的陌生家长都张望起来，夏绿脸一红，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和宋璀错聊天那女生就在这时转过脸来。

是纪蓝潆。

华夏中学应该没人不知道她——可与重点高中争联考前十的尖子生，兼当之无愧的校花，品学兼优，人见人爱。

纪蓝潆仪态很好，很有气质，看夏绿过来，很礼貌的点了下头，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

夏绿想了想，也就只给她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纪蓝潆向宋璀错大方一笑：“那我先走了，改天见。”

宋璀错朝她点了点头：“好。”

旁边那哥几个纷纷挥手：“女神拜拜。”

纪蓝潆也对他们一笑。

夏绿有些不开心，到底是女孩子，谁都不希望完全被另一个人的光芒掩盖了过去，于是便沉默站在一旁。

等纪蓝潆转身走了，小六上前拍了拍宋璀错的肩：“三哥，为什么我就没有过这么漂亮的女同学。”

话刚落，小六又看到了夏绿，啧啧感慨：“现在连赵归鸿都有那么漂亮的女同学了！”

这话一出，男孩子们才把注意力放到夏绿身上。

阿青哈哈一笑：“纪蓝潆以前是三哥的同班同学，现在还是四哥的校友兼邻居呢。”

小六“嗬”了一声：“合着赵归鸿把蓝和绿一起霸占了？”

“会不会说话？赵归鸿你该叫四哥。”

宋璀错不留情的朝小六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小六揉了揉脑袋，愤愤不平的说：“我看你就是羡慕嫉妒恨，四哥有俩美女作伴，你只是其中一个女神的过去时。”

宋璀错一记冷眸瞥过来。

小六悻悻噤声。

宋璀错稍稍满意，收回目光，看向夏绿，默了默说：“其实我也是才知道不久，原来我在初二转学之前，还认识一个漂亮的女同学，外表和夏绿不相上下。”他虽然看着夏绿，但话好像是对其他人说的，“这么一算，我和赵归鸿打平手了。”

夏绿微愣，紧接着低下头去。

旁边的小六和阿青他们闻声开始调侃，落在她的耳朵里，全都是不成语序的杂音。

想尽快离开这里。

于是她顺了口气，抬头问他：“你怎么今天又来了。”

“因为知道某人不怀好意，所以某人不放心某人。”有人抢话。

夏绿一怔，刚才的小别扭立刻烟消云散。

她低头笑了笑，侧边的头发柔顺的落了下来。

宋璀错说：“走吧，今天这么多保镖呢，面子多大。”

夏绿笑笑，没拒绝，跟着他们离开了。

学校门口，郑影目光渐渐收紧。

小弟会察言观色，眼珠一转，说道：“没觉得宋璀错哪里比你好。”

郑影怔了怔，紧接着嘴角扯了一抹诡异又甜美的笑：“是吗。”

小弟点头：“论长相，论混的好不好，你俩不相上下，但是论家里有没有钱，宋璀错可比不过你，总得来说，你还比他强呢。”

“那妞是瞎了吧。”另一个人说。

“害，可能她看得是感觉吧。”

“……”

七嘴八舌一顿讨论。

郑影定定看着夏绿的背影，鼻息间嗤了一笑，心下忽然有了个很好玩的想法。

郑影，就像喉咙里卡上刺，拿不出来咽不下去。

喉咙里卡到刺，咽下去还是拿出来，都会伤到自己，都是那种要以自己为代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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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