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卧室,陈俱心从睡梦中再度惊醒,望着身旁女伴沉睡中恬静的脸,过速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这些梦都是自那天之后才出现的,她脑海里缓慢浮现起一帧帧画面……
“猫有倒吸气的症状,没有既往病史……”陈俱心仔细地检查了猫的基本情况,又更细心地用带着医用手套的手探查了小宠鼻腔、口腔,“未发现有异物,建议做个呼吸道筛查、血常规。”
“谢谢陈医生,做检查的地方怎么走?”一旁眼中满是担忧的女主人安抚着猫咪将它抱进了航空箱里。
“三楼,直走到岔口,路口会有指示。”
“好的,那我回头拿到结果了再来。我说你们医院里空调温度开得可真低啊,我刚刚都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女主人嘟囔着走出诊疗室,脚步声渐行渐远。
陈俱心这才发现一大厅的患病宠物都接诊完了,惊蛰的临市多雨又温差大,难免有很多宠物会生些急病。
“23:52”,看了看大厅的钟表,她的下班时间早已过去快一个点,从下午忙到现在,腹中空空,却不见来诊疗室换班的同事。
掏出根本没空看的手机一瞥。
“心姐,不好意思,下好大的雷暴雨,地铁站淹了,上班沿途路面积水,交通严格管制,帮我多接会儿班,回头请你吃好吃哒。爱你(づ ̄3 ̄)づ╭~”是上夜班的唐菲可发来的。
一刚来这宠物医院的姑娘,比陈俱心小三四个月,有些莽撞跳脱,常常火烧眉毛地托班,不过这姑娘总是很大方地还班,性格很好。
内心毫无波澜,无所谓,她陈俱心咸鱼本鱼并不在意那么多,挑了挑眉,她简单地回了个“大鼠嗦老鼠药比出OK手势”的表情包。
带着惯常的饥饿感,她走进盥洗室打算消消毒,再去啃几口自己屯在阴暗角落里的小零食。
取下口罩,扭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带起一片鸡皮疙瘩,陈俱心看向镜中的自己,上班前梳起的一头长发此刻有些凌乱,脸上有些疲态。
掬起一捧凉水轻拍在面上,眯起双眼带来的失明感让她不得不伸手摸索着墙柜中的干净毛巾。
“咚”
突如其来的一大声前方的敲击音,迫使她瞪大了双眼,镜子里自己的镜像正紧紧地贴着镜子……
那个 “她”变得披头散发,筋肉僵硬,面色苍白,索命厉鬼般血肉模糊的嘴角挂着不自然的最大化微笑。
“她”正举着一只拳头,仿佛是位刚敲完门的邻居。
更恐怖的是,一道道血淋淋的字迹,如在洇水的纸背面般浮现……
虽然被镜像翻转,但是熟悉的字样让她看得出来那正是:“陈——俱——心”
还未来得及反应,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来了我来了!心姐心姐!原来你在这里啊。谢谢你啦,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你怎么站在镜子前面发呆?快走吧心姐。”
扭首一看,是穿着黄色塑料雨衣还一身湿透的唐菲可,小姑娘脸色白白的,带着淋了雨的寒气,正拿着干毛巾随手擦拭着,刘海有些狼狈地四散贴在脑门,大而灵的眼眸正带着愧疚和好奇地盯着自己。
回头一眼,刚才镜中的血字与其他异常已然消失,只留下满脸困惑的陈俱心,仿佛只是加班过久之后与最近看的一些恐怖片加工出来的幻觉。
可刚打算开口回应唐菲可,她旋即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就站在她身旁的唐菲可,几乎占满了整面墙的镜中却没有她的身影。
那片本该是她的镜像之处却空荡荡得可怕,只能看见一排贴着墙的立柜和上面的消毒用品。
“心姐?心姐?怎么不说话?走吧心姐。”仍然是平日里那样,像晨间鸟般脆生生的声线和嗓音,可听上去却带着几丝机械降调,身侧越来越明显的冷意让陈俱心感到战栗。
“该走了心姐,你该走了。”
重重地咽下一口气,陈俱心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外面大步走。
“好的小可,那我先走了,你最好把湿衣服拿去烘干一下,别感冒了。可以穿我的备用衣服,就在我柜子里。”
已经走出盥洗室,身后仍然悄无声息,但那股刺骨冷意并未消退,陈俱心不断加快脚步,径直走向大门口,但是还有四五米远时,她眼尖地发现,门把上斜斜地从内侧挂上了一把锁。
心不断沉到谷底,还不等思量几下,一直以来的“相安无事”又再度被打破,从前方大门门口处开始,一盏盏吸顶灯次第熄灭带来窒息般的黑暗。
直觉告诉她,黑暗里有远比刚刚那一切更危险的存在。
陈俱心只好快速一步步后退走进了给等候的主人和宠物休息玩耍的休闲室,反锁好了门,后方一无退路,死守这里,目前是唯一带来安全感的方式。此处与放置留观动物的房间隔着一层单向镜,一扇厚重的大门又正对着大厅,
不对,很不对劲,除开雨声和雨水砸在铁棚上的棕噪音,这也未免太安静了。
虽然平日这个点基本没什么人,外面大街上竟然没有一点行车的声音,医院内留观动物基本都会睡觉,但最后一班打扫卫生、消毒的员工没出现,刚刚的猫咪主人也在跨上楼梯后再没了动静。整个医院好像只剩下了她和“唐菲可”。
无奈地看着手机显示无信号,陈俱心把手机揣回了口袋,所有的退路好像都被堵死了。
而且暗中仿若有一股不真切的被浓浓恶意窥视的感觉。消毒水味突然混入**的甜腥,像有看不见的舌头舔过她的后颈。
是留观室的动物?目移过去,不是,动物们都好好地在柜格中。
只是……只是它们好像都很紧张害怕,仿佛面临着巨大的威胁,猫都缩着耳朵贴在角落,猫眼瞳孔扩张到最大,狗耷拉着尾巴,缩成一团,明明摆出示弱的举动却又龇着尖锐的犬牙,发出低沉的鸣喘,它们都无一不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陈俱心。
十几双兽瞳中倒映着陈俱心有些不知所措的身影,今晚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她看不到的窗外,无数乌鸦静立在那棵路灯照不到的树上,任由大雨淋湿鸦羽,鸟目与鸟首都统一地朝着陈俱心所在的房间。
指针指向“00:00”,临市柳岸区仁爱宠物医院窗子紧闭,但又一股阴邪刺骨的冷意在房内蔓延,玻璃门把手上凝结起来历不明的冰晶,在夏季暴雨中显得异常吊诡。
“嗤——”一阵电流不稳的故障声,眼前的场景全被黑暗吞噬了。
“停电了?”陈俱心本以为眼睛会在适应黑暗后能看清些周围环境的轮廓,可根本没有,黑暗浓得像纠缠的墨,她连看清自己的手都做不到。摸索着掏出兜里的手机,可它却像失灵了一般,无法被按亮。
试探性地走出了几十步后她既没有摸到房间的墙面,也没有碰到任何地上的宠物丰容玩具,她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她已经不在医院了,自己进入了一片没有边界的平坦黑色空间。
站在原地等候了几分钟陈俱心有些惊悚地发现,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如果一开始周围的温度是开了冷气的空调房,现在已经是生鲜急冻冷链室的体感。
单薄的夏款兽医职业装根本抵御不了这股寒气,“我不能待在原地”,她咬了咬牙,随机找了个方向,凭着感觉直直向前走去。
好消息是:温度降低的速度确实有些减缓,坏消息是:周围的环境光线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根本不知道这片空间有多大,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曾有研究让蒙上眼睛的人在没有参照(视觉、听力反馈)的平坦路面能不能走出直线,实验结果是,基本不可能,甚至有人会折返自己的方向。现实生活里,视障人士可以依靠盲道,可她在这片完全均一的黑暗空间里该怎么做呢……
为了防止被冻僵,她只能一步步向前走去。
按着她的步频,陈俱心敢肯定,已经过去了至少半个小时,如果按直线距离算,她走出去两三公里了,这一路,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渐渐急促的心跳声。
感觉除了胸腔里不断跳动的心脏是唯一她还活着的证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真的过去半个小时了吗?这片空间会像日本怪谈里的“神隐”一样将她吞噬掉吗?现实里会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吗?他们要怎么样把自己救出去?她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吗?
情绪从一开始的疑惑转化为了恐惧,同时孤独感正在侵蚀她的内心,绝望感渐渐露头,要把她淹死在黑色里。
终于,在她视线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弱而苍白的光,像老式的小灯,还在按着某种频率闪烁。
如同一只趋光昆虫,她已经不在乎那个外表像“唐菲可”一样的危险存在,这些光点给她带来了微弱的希望。她试探性地跑向光点,喊道:“喂!您好!这里有人!救命,我需要帮助!”
越靠近,她能看见的光点逐渐变多,但大小不一,亮度似乎也不同,光之外的其他内容,她仍旧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砭骨的寒冷,体力的限制让她不得不减慢速度,她略带惊喜地察觉,那几个光点似乎在靠近她,“呼”陈俱心蹲坐在地大口呼吸着,打算恢复恢复体力。
只是,随着这几个光点靠近,她发现它们好像来自不同的具体方向,而且速度也不太对劲,肉眼观测,决计不可能是和她一样脚程的人类该有的,是什么样的载具?
可是从刚才到现在,她除了听见自己的声音,光源处仍然是一片死寂。
没有脚步声,没有载具的轰鸣,也没有回应她的人声。转瞬,那几枚光点已经离她仅有几百米了。
陈俱心的不安越来越重,无他,光点所处的高度随着距离变近也暴露出来,什么东西可以发光,又能如此快速移动,有着几丈,乃至十几丈需要仰头看的高度。
她已经站起身,极力想要看清光源来处。
一张森然恐怖的苍白牙床出现在最近的光幕里。
一只黏连着不少脏污的巨大断手中提着一盏铜灯笼悬浮在第二近的光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