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帐熏香,婀娜美人。
宋忍冬清冷自若地正襟危坐,目光始终落在跳跃的灯芯上。
“苏公子,你怎么不肯回头看看我呢?”
洛曼裟轻撩衣衫,露出光洁白皙的肩头。
“适才盛情难却,我既与姑娘把酒言谈,如今也该告辞了——”
“且慢!”
宋忍冬说着就要走,哪知洛曼裟却抬腕紧攥住她,勾唇浅笑道:“我又不是妖怪,公子何须这般厌弃!”
闻言,宋忍冬缓缓推开她,语气格外淡然:“你生的很美,爱慕者更是数不胜数,可苏某心有所念,还望姑娘自重。”
洛曼裟不以为然地挑眉,仰面步步抵近,大胆无畏地直视着她的眼睛。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此番若能追随公子,我可以不要任何名分。”
莫说世间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即便一见钟情不能自已,这洛曼裟的话仍比仙人跳还诱骗!
宋忍冬自嘲地摇了摇头,索性开门见山:“姑娘不仅是漠北草原最美的花,还是这粉帐极为耀目的存在。娜丽不会允许她的摇钱树私相授受,而我本人亦不信姑娘的心之所托。想我一个南穆风餐露宿的行脚商,焉有令娇花自投罗网的本事。”
听到这话,洛曼裟果然收起笑容,神色骤寒:“你倒是聪明,可惜不该在这个时候趟浑水。”
“抱歉,苏某不明白姑娘所言何意!”
凝着那双过分好看的盈眸,洛曼裟低头吹了吹自己精致的蔻丹,继而漫不经心地莞尔:“好一个女扮男装的宋忍冬,中原公子果然所言不虚,的确是个女英雄呢!”
“姑娘切莫信口开河!”
宋忍冬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心底巨浪滔天。
难道洛曼裟是蓟春婴的人,还是说他们的行踪已被北夷掌握……
望着极为镇定的宋忍冬,洛曼裟不由得凝神细瞥,只见眼前人秀眸丹朱,眉染睫浓。
雪肤玉肌,纤姿窈窕,果然是个妙人。
“怪不得他那般痴迷你,纵使我看久了,也忍不住心生悸动。”洛曼裟不怀好意地审视。
“姑娘——”
“放心,这里没有第三人。关于你的身份,我自会保密。明朝出了我的帐篷,你还是俊美翩谦的中原商人苏珍。”
既然对方死活不愿承认,洛曼裟也没有兴趣逼供。反正她还有旁的事要做,这些南穆人的情情爱爱与她毫无干系!
“那就言归正传!”
宋忍冬心底有了盘算,遂目光坚定地望向她。
“也罢,请讲。”
“据我所知,娜丽姑姑常年侍奉王帐中的贵人,她经营的粉帐历来都是名流云集。所以姿容绝佳,无一人敢随意亵玩的洛曼裟,你究竟又是谁?”
一个能从比伦王手里全身而退的美艳女人,岂会是平庸之辈!
至此,洛曼裟才彻底正视身前人,视线徐徐图之,忽然放声大笑:“有意思,适才倒是小瞧了你。宋忍冬,你很聪明,但要明白我简单或复杂,你都绝无讨价还价的资格。”
“是吗?”
宋忍冬蓦然迳转,逼的洛曼裟情急:“你的商队在来北夷的路上出过几次事,所以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少故弄玄虚,你背后到底是谁?”
“明知故问!”
“可苏某真的不明白——”
“哼,我对中原人丁点兴趣都没有,此番是有自己的打算,你何必咄咄逼人。”
洛曼裟话音未落,便异常恼火地下了逐客令。
宋忍冬则含笑走出帐篷,此时天色已暗,角灯隐隐争明。
不远处几个高壮汉子正在烤火,十几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洛曼裟的居处。待看到宋忍冬挑灯出帐,他们瞬间嫉妒的发狂。
“瞧,那个家伙终于舍得出来了!”
“肯定没得逞,就他那个单薄样子,洛曼裟才不会动心。”
“肯定只是玩玩,她怎么会看中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呢!”
“等他过来,咱们兄弟好好耍耍——”
“呜呜呜呜呜……”
主帐号角突然吹响,众人随即敛装整队。
对此,宋忍冬微微蹙眉,面带不解地思索。
毕竟此地乃北夷普通百姓住地,按理讲号角不该随意响起,除非是有特殊情况。
如今两国交战不可能,定是北夷内部事务,这般想着宋忍冬赶忙回到朵伊帐中躲避。
寒风呼啸,光影昏黄,奶茶香甜。
“回来了?是不是吃了人家的闭门羹,我早告诉过公子,那洛曼裟可不是容易接近的。”朵伊嘴里嘟嘟囔囔,手中活计却是一刻不停。
“是啊,所以我又厚着脸皮来姑娘这里投宿。”
宋忍冬嘴角微勾,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碗,俯首细细斟品。
“切,我才不稀罕!”
小姑娘气呼呼地背身相对,两条乌黑长辫斜垂于腰间。某一瞬宋忍冬心神刹动,忽然很想芙蓉和如意。
只可惜归途迢迢,唯有天涯共明月。
“朵伊,别不开心了。其实我同洛曼裟走之前,已经将你包了下来。”
“公子?”
朵伊一朝回神,眼眸灿亮。
在北夷,粉帐女子素来为人所轻,多少人里才出一个洛曼裟。赎身离开是不可能的,除非娜丽姑姑允许客人将姑娘包下来,但金额需足够丰厚,否则这里的姑娘极难拥有自由。
然而事有两面,此处固定且掩人耳目,朵伊又心思单纯利于行事,宋忍冬可谓是一举两得。
“公子,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朵伊一头猛扎进宋忍冬怀里,兴奋的简直无法言喻。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快熄灯吧!”
宋忍冬一把推开她,接着枕起自己的包袱睡在地毯上。
“公子当真不要我?”
朵伊委屈的抽噎不止,宋忍冬无可奈何的柔声安抚:“我已经娶妻,还望姑娘莫为此伤心难过。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值得你轻易落泪。”
“可是公子,我不在乎这些……”
朵伊擦着眼泪开始脱衣服,见状宋忍冬立刻伸手按住其衣领,神情倏然严肃:“我在乎,在乎姑娘,更在乎家中的妻子。”
“你付了钱,我就该——”
“朵伊,现在你在粉帐中自由了,日后若遇到中意的男子便去追求。我只是个远道而来的生意人,渴盼有个地方能歇脚,这桩交易对你我而言极公平。”
言罢,宋忍冬将她扶到榻上,彼此各自安好。
夜凉如水,朵伊在啜泣中睡熟了。
“醒醒,醒醒……”
外面一阵劈里啪啦,竟是士兵在查房。
宋忍冬反应迅速地穿衣,而后借着微光整理仪容。
“烦死了,谁啊?”
朵伊犹在梦里,低声咒骂着翻身。
“没事,睡吧!”
帐外天寒地冻,意料之外的早雪忽至。
身着玄色貂裘的俊挺男子,冷漠地摊开掌心,幽目深深望向苍穹。
“人找到了吗?”
他音色冷厉,一如摇曳的雪花。
“回大将军,比伦王安歇在此,娜丽姑姑派人阻止了。”
“该死,去洛曼裟的帐子。”
漫天飞舞,银光耀耀。
洛曼裟披着薄透的纱衣,性感妩媚地端着烛台,抿唇向那抹暗影靠近。
“吐玉耆将军,快解开袍子吧,上面雪都要融了。”
“不必!”
吐玉耆头也不抬地远离,拳头紧握:“我不可能每次都来这么及时,也不会为了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可你真的能忘记一切吗?”
洛曼裟满脸泪痕,不甘示弱地质问:“吐玉耆,公主不能就这么死了,背叛血脉定会被天神惩罚。”
“所以呢,要我起兵谋反?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我要多付出些什么。洛曼裟,广袤的草原是无主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哼,我算看明白了。你已经不是我们的少主了,你的心全在北夷公主身上,是不是她去了南穆,你才这么恨我——”
吐玉耆懒得再听她无休无止的哭诉,于是他冷声打断她,语气疏离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万万不该用坑害另一个女子,即便她的宿命本该如此。”
“分明是她叔父的意思,与我何干。况且那娑汐性情顽劣,倘若她还在北夷,只怕你这个大将军根本当不了。”
洛曼裟抬腕勾住软披,边穿边嗤笑:“听比伦王说娑汐已经承泽有孕,日常颇受南穆王爷疼爱重视。你瞧,真到了事上,她还是信任自己的叔父,而不是你这个奴隶!”
“讲够了吗?”吐玉耆拂袖欲走。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吐玉耆,早知道咱们是天生的夫妻,是山神庇护的儿女。我求求你,此番为了巳康给我个孩子。”
“你真是疯了!”
帘卷西风,风霜欺面,苍茫泠洌。
翌日清晨,宋忍冬洗漱完毕,刚出帐便被朵伊拦住:“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洽谈生意去。”
“大早上的,吃点东西再说不迟!”
“多谢,不了!”
宋忍冬微微拱手,再三强调:“我手中现货需同娜丽姑姑商议,现下时间紧凑,你不必管我。”
“这怎么行——”
她一语未毕,宋忍冬已经迈步走远了。
*
“回禀姑姑,南穆商人宋珍求见!”
“宋珍?”
娜丽翻着名册,斜眸诧问。
侍女立即明了,恭谨地回复:“几年前他叔父来此商贸过。”
“嗯,让他进来吧,货到时候你们压上三成。”
“是。”
宋忍冬在寒风中站的双腿发僵,直到侍女回话,才堪堪缓过来。
“在下宋珍,来次——”
“等我忙完再议!”
娜丽高傲地做自己的事,一眼都懒得抬。
对此,宋忍冬不卑不亢地站立,暗中默默思忖。
高台之上,娜丽本随意斜觑,却不料浑身倏然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