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白仍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看着人来人往。察觉到细微的动静,他轻轻偏了头,看到来人是南千夏时,又转了回去。
南千夏隔着距离和他坐到同一台阶上,把叠好的衣服递给他,“你的衣服。”
他看了一眼后没动,“洗过了吗?”
“没有。”千夏愣了一秒后认真解释道:“洗了,香味就没有了。”
“香味迟早都会消失的,沾满沙子的衣服我不要。”
南千夏捧着衣服的手伸了回来,“好吧,我待会儿就给你洗。”
话虽这么说,但想到那好闻的香味儿会消失,她的心一瞬间像坠入谷底一般沉闷得不像话。
她看着门口一尘不变的景物,又看了看江予白,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你每天都坐在这里,你在看什么?”
江予白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弯曲而有些麻木的双腿,漫不经心说:“没看什么,就是无聊了来坐坐。”
千夏抱着衣服,撇了一下嘴巴,“江予白,昨天谢谢你没把我留下。”
江予白看了她一眼,陈述着事实,“我不把你带回来,我可没办法交差。”
千夏眼睛弯成了月牙,明明是个好人却偏偏装出一副欠扁的模样,“我知道,但是你给我带了芒果。”
“嗯。”
“跟我走吗?”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千夏措手不及,“去哪里?”
“我昨天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对。既然来了,还不如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生活,就当旅游了。带我去逛逛你们的集市。”
南千夏轻哼了一声,不满地嘟囔道:“你根本就不是在问我,你知道阿妈一定会让我带你去的。”
江予白偏头视线定格在她脸上,认真问,“所以呢?”
千夏满脸的无可奈何,“所以走吧。”
他的眼里噙满了笑意,起身一边舒展筋骨,一边等着回屋的南千夏出来。
千夏把他的外套放回房间后,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糖揣在了兜里。接着她把一头的长发挽起来,整个人显得清爽又干净。
走出门外,她拿出一颗糖递给坐着的江予白,“走吧。”
江予白接过她的糖,黄色的包装,丑丑的,是一颗柠檬味儿的糖。
江予白跟在她的身后,随手剥开了糖纸,然后塞进了嘴里。
顿时,口腔里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酸味。刚想吐出来,却又觉得来了一丝甜味,甜味儿中和了酸味儿,虽然酸味儿还是很明显,但他也能勉强忍受。
二人到达集市时已然接近中午,对于赶早市的人来说,中午这个时间已经算得上很晚了。
现在集市上的人早已散得差不多,只有稀稀疏疏等待自己货物有幸被清空的小贩。
南千夏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她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我饿了,你有钱吗?”
江予白搜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只找出了三十块钱,“我只有这么多。”
千夏看着金灿灿的三十块钱,眼睛直冒光,阿妈不怎么给她零用钱,更不会一次性给她这么多钱,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千夏忍不住吞了口水,她的脑海已经全被各种好吃的占据了。
江予白见她呆愣看着他手里的钱,眼神淡了下去,“不够吗?可是我只有这么多了。”
南千夏回过了神,连忙否定,“不不不,很够很够。江予白,你真有钱。”
“啊?”
原来三十块钱在她眼里居然就已经算得上很有钱了,在这之前,就算给他三千块,他也觉得什么都干不了。
这是江予白头一次感受到两地之间的物价差异,诧异过后,双眼望着女孩认真道:“那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千夏挠了挠头,继而兴奋地说,“我想吃糯米鸡和浆椰米粉!”
江予白心情不错,笑着答应她的要求,“好。”
……
南千夏心满意足走出饭馆,觉得这天底下或许再也没有源溪这么好的地方了。
江予白看着手里还剩下的十二块钱,眼神复杂,原来十几块钱就能让两个人都吃饱,而且最重要的是,吃得还很开心。
源溪的菜色,口味其实还挺对他胃口的。
只是初到这里时,一路的颠簸让他的胃里似江河般翻涌,所以面对一大桌子美食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如今,颠簸的不适感已渐渐消失。他第一次觉出源溪似乎也是个好地方。
南千夏随手剥了一颗糖扔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个递给他。
躺在手心的黄色包装依然那么丑,刚才那股酸涩的感觉似乎透过了糖纸在嘴里蔓延。
他摇头回绝,“太酸了。”
但看她,却没有觉得酸的意味,再联想到她刚才在浆液米粉里加的一大勺醋,“怎么这么喜欢吃酸的。”
千夏带着他在一些货物还没有卖完的小贩中间穿梭,“酸的味道好吃。”
江予白有些不理解,酸的感觉太刺激了没有温和的甜味儿来得舒服,他还是更喜欢吃甜的。
千夏在前面踢着石子走,集市的人散了很多,剩下来的都聚在一旁拉着闲散的家常。
热闹过后最怕趋于平静的荒芜。
零碎的果皮蔬菜随意丢在地上,灰尘在阳光下浮沉,街边一只瘦弱的狗慢慢嗅着满街的气味,时不时抬眼望向一旁的小贩。
江予白看着这幅荒凉的场景,再逛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叫住了她,“回去吧,我逛完了。”
千夏嘴里含着糖,含糊一声,“哦,那走吧。”
回去的路途永远没有来时的那样兴致勃勃,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在乡间小道上。
路旁开的正艳的花和天边游走的云,显示着时间的寂静。
他们刚走没多远,背后就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铃铛声。
李桑蹬着自行车在尘土飞扬中疯狂按喇叭,“千夏!南千夏!”
“你等等!”
南千夏停下来回头看他,一架自行车都快被他蹬散架了。
“有事吗?”
由于蹬车的速度太快,李桑的头发被吹成了鸡窝头。
他喘着气停在二人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可置信,“你们去镇上了?”
千夏如实点头,“怎么了吗?”
李桑脸色阴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予白。片刻后又转向她,语气尽可能软下来,
“今天怎么突然去镇上了,平日里我叫你千百遍你都不肯去。”
江予白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了一句嘴,“我叫她陪我去的。”
“你闭嘴,我没问你!”
以前,他问过南千夏为什么不去,她说太无聊了不想去。
又说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想去看世界,而我只想待在源溪。
可现在……
这人来了没两天,她每天陪着他不说,今天还去了集市,他心里酸涩的同时又充满了嫉妒。
他突然伸手把千夏拽过去,“你不许和他走得这么近!”
千夏被扯得踉跄一步,差点栽在他怀里,勉强站住后动了动被他扯着的手腕,“凭什么?”
“你放开!”
江予白满脸八卦地站在一旁悠哉看戏。要是给他一盘瓜子,他都能席地而坐自顾自嗑起来。
李桑眼眶有些湿润,抓着南千夏的手大力得不像话,“因为你是我媳妇儿!”
此话一出,不仅千夏震惊了,连江予白都张大了嘴巴。
江予白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滴溜溜在二人中间转来转去,这……
可真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啊!
也不知道南千夏她爸妈知不知道。
千夏急得不行,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谁是你媳妇儿!你放开我!”
李桑却一脸坦然,“你不记得我们小时候说好的吗?你说你以后要嫁给我的!”
千夏没被抓住的左手费力掰着他的指节,“那只是小时候过家家的游戏!”
“游戏又怎么了,我们说好了你以后要给我当媳妇儿的,你不能反悔!”
南千夏觉得实在无法跟面前的人沟通,转头想求救江予白。
可他眼睛闪烁,丝毫不管她的死活。她一瞬间放弃了向他求救的念头。
千夏正要弯腰去咬李桑时,突然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抓住了李桑的手腕。
她说过他的声音很好听,充满了磁性,此刻正从她头上冒出来,“放开她。”
感觉到被李桑抓住的手有了些活动的空间,千夏连忙收回手,跑到江予白身后躲着。
江予白的力气很大,李桑感觉他的手骨都要碎了,但偏偏嘴上还硬得很,“你给老子放开,不然我要你好看。”
江予白淡淡开口,“你也真是奇怪,拿小时候的游戏来吓她,还抓着她的手威胁她。”
“喜欢人哪有你这样喜欢的。”
她收回手时尽管动作极快可他还是捕捉到了,手腕那里红肿了一圈,不知道有多痛。
李桑费力挣扎着,脸色都白了一分,“谁威胁她了!要我看明明是你!”
江予白一脸轻松,可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痛得李桑嗷嗷叫。
“我错了,你快放手!”
“放手!”
“给她道歉。”
李桑感觉他的骨头真的碎裂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千……千夏……对……对不起……”
江予白扭头看向躲在身后红了眼眶的姑娘,“原谅他吗?”
南千夏委屈地着嘴巴,心里难受得不像话,但看着李桑痛苦的模样最终还是心软了。
江予白一甩手,李桑整个儿差点飞出去。
李桑揉着手腕,满脸不甘心地看着他们。他的心里真的塞满了大大的不甘。
可这不甘,好像又不是江予白造成的……
他拍了拍手,罕见的温柔语气,“走吧,回家。”
南千夏紧紧靠在他身边,生怕待会李桑又来抓她。
江予白低头盯着她手上的红痕看了好一会儿,“还疼吗?”
千夏点头,声音闷闷不已,“疼。”
南家院门口,南千夏悄悄趴在院门上看屋子里的状况。
吴萍和南国兴都在。
南千夏跑到江予白身边,软软开口求他,“予白哥哥,你陪我去海边坐会儿好不好。”
怕他不答应,又补充了道:“就一会儿。”
“怎么了?”
千夏举起右手,上面的红痕还没有散去,甚至还能看到清晰的手指印,“不想阿爸阿妈担心。”
闲事管起来真是没完没了的,“走吧。”
日子风平浪静过着,源溪的夏天明媚灿烂,风里时常有着咸咸的味道,伸出舌头在风中停留一会儿甚至都会感觉到舌尖上有股淡淡的的咸味。
千夏等着手上的红痕彻底消失后才招呼坐在树荫下的江予白,“走吧,我的手不红了。”
江予白迷迷糊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衣服的下摆随着他伸手的动作上移,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露出一截白皙精壮的皮肤。
仅一瞬,他就放了下手,把那晃人的存在掩埋在寻常的黑色下面。
千夏的耳尖染上了半抹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他虽不是故意的,但她却实实在在看入了眼。
江予白不知道她的心思,回头看她没有跟上来,不觉提高了声音,“不是走了吗,你在那里愣着干嘛?”
南千夏深呼吸一口气正了正神色,转身跑向他。
她走在他旁边有些气息不稳,“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