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杪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电视屏幕上。那里正无声地播放着一部纪录片,是关于深海鱼类的。
口腔里的溃疡还在疼,灼烧感一阵接一阵,心里的空落比这疼更清楚。
安月吟房门关着,里面没声。林秋杪拿了手机,点开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又锁了屏。来回三次,输入框始终是空的。明明同住一个屋,发条消息却跟找辅导员请假似的,怎么说都觉得不对,最后只能把手机扔回茶几。
她凑不出个顺理成章的说法,也没勇气戳破这份安静。那种被有意隔开的感觉,像晾衣绳上垂着的旧毛线,不经意缠上手腕,越想扯开,线头绕得越密。
默默跳上沙发,在她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似乎察觉到了小主人低落的情绪,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林秋杪顺着它软乎乎的皮毛摸下去,心里堵着的那点委屈和茫然,好像顺着这温温的触感,悄悄漏出去了一点。
就在她以为这个周末上午就会这样在沉默中消耗殆尽时,安月吟的房门终于“咔哒”一声轻响,被从里面拉开了。
林秋杪立刻坐直,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和紧张,直直望向走出来的人。
安月吟已经换下了家居服,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长发依旧随意地束在脑后。她走到客厅,目光扫过蜷在沙发上的林秋杪,以及她怀里正打着小呼噜的默默,最后落在林秋杪因为缺乏血色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上。
瞧着妹妹实在有些可怜。
“还疼?”她问,声音比早晨听起来清朗了些。
林秋杪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但声音还有些闷:“还好。”
安月吟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想起早晨上药时,林秋杪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她做出了决定。
“总待在家里闷着也不好。”安月吟移开目光随口提议,“出去走走吧,顺便在外面吃点东西。”
“好。”她立刻应道。
只要是安月吟主动,林秋杪心里就会松快不少。小时候她偷偷撕了几页作业,被母亲罚抄,求着安月吟帮忙,结果安月吟没依,还替母亲打了她掌心。可没过两天,安月吟端来一碗酿苦瓜,她手上的这点疼和心里的那点委屈,就跟着苦瓜的软绵,悄悄化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便出了门。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不携伏天的燥,不沾寒日的僵,漫过衣襟时,把这些天窝在心头的阴,都揉成了檐下摇荡的干芦花。
她们没有去市中心那些喧闹的商圈,而是去了离家几站地的一个开放式文创街区。这里由老厂房改造而成,各种设计小店还有独立咖啡馆和手作工坊,氛围悠闲而文艺,逛的人也不算太多。
安月吟知道林秋杪本身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再加上口腔溃疡,如果选人多的地方会让她烦躁和不安。
银杏叶把石板路铺成浅金色,林秋杪踩着落叶往前走,脚边传来细碎的“咯吱”声。偷偷侧目看向身边的安月吟。双手正插在牛仔裤兜里。
“给默默买点新玩具吧。”安月吟开口,视线投向一家看起来很有特色的宠物用品店,“它那个逗猫棒都快被它啃秃了。”
“好啊。”林秋杪点头同意。
宠物店里弥漫着干草和宠粮混合的独特气味。她们在货架间慢慢逛着,安月吟很认真地比较着不同材质的猫抓板,又挑了几个内置铃铛的彩色小球。林秋杪被一排造型各异的猫窝吸引住了,想象着默默窝在里面的样子。
但尺寸好像都太小了。
就在林秋杪拿起一个像鸡窝一样的圆形猫窝打量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安月吟在一个陈列着各种宠物服饰和趣味配件的货架前停住了脚步。
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一对猫耳朵发箍上?
——有种不详预感。
那对发箍是柔软的灰色绒毛材质,耳朵形状做得很逼真,又带着点卡通式的可爱,内侧还带着淡淡的粉色。
林秋杪看到她拿起了那对猫耳朵发箍,又轻轻地转了一下耳朵方向,似乎在打量,试一下手感。然后转过头,目光径直地看向她。
她的眼神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但林秋杪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兴味?
安月吟朝她走了过来。
不等林秋杪反应过来,安月吟已经抬手将那对灰色的猫耳朵发箍,戴在了她的头上。
绒毛触感贴上额际的发丝,林秋杪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无措地看着安月吟。
安月吟后退了半步,目光落在林秋杪戴着猫耳朵的头顶,仔细端详着。女孩柔软的黑发间,一对毛茸茸的灰色耳朵俏皮地立着,与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嗯……带着些许茫然和羞涩的眼神形成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看起来……确实非常可爱,甚至有种让人想伸手去捏一捏那仿真耳朵的冲动。
她用一种学术探讨般的语气解释道:“猫科动物的耳朵形态,在不同情绪状态下会呈现显著差异,竖立前倾通常表示好奇或警觉。”
“你这个角度……”她又假装看向别处说道,“从动物行为学角度看,模拟得还算准确。”
林秋杪:“……”
她完全没听懂安月吟在说什么动物行为学,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想伸手把发箍摘下来,这也太羞耻了。
安月吟乐完,“不过这种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东西,对默默没什么意义,它不会喜欢的。”
她最终没有买下那对猫耳朵发箍,也没有再看林秋杪戴着它的样子,让人觉得刚才那个举动,真的只是一次基于专业兴趣的、纯粹的“行为观察”。
林秋杪愣在原地,头上还顶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点羞窘,有点失落,还有一丝被戏弄了的气恼。她尴尬地把发箍取下来,放回了原处。
安月吟已经拿着给默默选的猫抓板和小球去柜台结账了。
林秋杪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对静静躺在货架上的灰色猫耳朵,觉得安月吟就像她研究的那些猫一样,行为难以预测,心思深沉如海。她刚才给自己戴上发箍,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行为学观察”吗?
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是想看她戴上后可爱的样子?这个念头让她耳根更热了。毕竟安月吟也解释了,就暂且相信吧,自己想太多就显得很那个了。
从宠物店出来后,安月吟拎着给默默的礼物,“想吃什么?找家粥铺或者面馆?”
“都行。”林秋杪低声回答,又瞟了一眼那家宠物店的橱窗。
她们在一家环境清雅的粤式茶餐厅吃了午饭。
安月吟自然地坐在林秋杪身旁的卡座,“坐这边方便挪菜。”说着把虾饺和粥都移到她手边。
安月吟用茶水仔细烫过一遍她的餐具,连筷子尖都擦拭干净。林秋杪小口喝着鱼片粥,米粒已经熬得开花,鱼片嫩得入口即化。
“小心烫。”安月吟把晾温的粥碗往她面前挪了挪,“要不要再点份肠粉?”
林秋杪摇摇头:“不用了。”她低头继续小口喝粥,注意到对方不时瞥向手机。
饭后,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刚进门,林秋杪放下给默默带的礼物,又从茶几上拿了一个小纸包“带点八仙果,对喉咙好。”
安月吟接过纸包,同时看了眼手机:“那边说观测数据有问题,我得回去了。”
林秋杪进房间从衣柜取出收拾好白厚衣服,递过去时轻声说:“记得按时吃饭。”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外面哪有什么热乎饭,可就是忍不住要多说这一句。
安月吟将外套和八仙果一起收进背包,指尖在布料上停留片刻:“嗯。衣服我带着,下周确实要降温。”
林秋杪站在玄关,看着她匆匆离去。
门轴把最后一丝侥幸关在门外。
是啊,“降温”才真的是缘由,“想我”只是自己添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