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涯往前行了一步,本欲施咒捉住二狼,但临到头时还是改了动作,转而伸出手去捏住二狼后颈。他一手捉了一个,手下的狼崽却还未发觉异样,顶着脑袋在他怀中拱来拱去,将孟涯的衣袍也弄得污泞不堪。
孟涯皱眉不语,手下的小狼却咬着他的衣角,很是安心道:“爹爹,怎么就你来了?娘亲在哪里?”
怀恩更是委屈道:“爹爹,这里头有蛇,咱们快走、咱们快走!”
孟涯捏过怀恩后颈,将其提至面前,冷淡道:“走去何处?”
洞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起先扒拉在孟涯身上撒娇的小狼全都乖巧地不吱声,怀恩四肢僵硬地悬在空中,看着眼前男子,呜呜了半晌才道:“你、你是谁?你怎么长着我爹爹的脸?”
孟涯轻笑一声:“话说反了,真也愚笨。”
二狼闻言更是惊恐,孟涯见他们抖个不停,到底还是掐诀施咒,将两只小狼迷晕了收在一只锦囊宝袋中,在此之前还颇显无奈地为二狼使了个洁身咒,确保其无甚要紧,这才优哉游哉往洞内走去。
洞中依旧昏暗,孟涯却似对周遭万分熟悉一般,未走几步便到了那寒潭周边,他俯身下看潭面,手指不时摩挲着腰间玉坠,忽而开口道:“你还不愿回来?”
潭面漾起几道涟漪,不时又止。
孟涯神情微变,敛眉道:“五年已过,你真当我动你不得?”
他语带威胁,心内却知晓那人不吃这套,在此静等片刻,仍未听得回响。孟涯不再多言,反将怀中那枚灵犀石取出,阴面朝下、掷于半空,他神情冷淡,双目却始终盯着这枚灵犀宝器,淡淡开口道:“青蛇,你真是愚笨。”
宝玉放出冷冷幽光,孟涯微一侧首,又道:“你若是回至原身,好歹能有个逃跑的机会,反倒是在这灵犀石中,万万年受我所控,哪里能得安生?我费尽心力为你重塑肉身,如今叫你回去你不肯,难道真觉我会轻易放过你?”
孟涯说完也不等回话,直接将这宝玉坠地,玉石发出“咚”的一声响动,四周景象随之而变,虽仍处山洞之中,可四周团花锦簇,内缀明珠珍宝,分明像是青蛇的老巢隐月洞。
孟涯显也不是头遭进到这玉器之中,灵犀石有阴阳两面,此刻阴面坠地,便开启了玉中天地。孟涯侧耳细听,听得低低喘气之声自洞中石座上而来,他提步而去,又听得那人急喘道:“我不出去!”
“我在这儿活的好好的,凭甚要出去!”那人气息不稳,言语间却带着怒意,“你说过不再进来,你、你这……”
“事至如今,你还敢信我。”孟涯却是闻言轻笑,“你不肯出来,我别无他法。”
孟涯伸手扣住那人手腕,不容置疑道:“青蛇,你要在这儿待到几时?”
沈念却是捉紧石座,他半趴在石座上,面色虚白、口唇发颤,他如今不过一抹游魂囚困其内,要活不易、要死也难,好在他如今哪儿都不想去,只想留在此地等死。沈念贴着石座,口中冷哼道:“我不出去,我偏要死在这处儿。”
手上的力道遽然加重,只是沈念离体太久、痛意也无,此刻依旧神色不改。
“你骗我出去,又要作甚?”沈念靠在石座上,双目紧闭,不愿看这近在咫尺之人。
孟涯也不回话,视线却未偏改分毫,沈念忍无可忍,咬牙讽道:“怎么,你无有其他手下了?算来算去只能来寻我?可惜……我不会再叫你骗第二回了……”
“青蛇。”却听孟涯轻唤道,“随我出去。”
沈念却似被激怒一般,双目猛然睁开,勃然道:“我不出去!”
他急喘几声,在孟涯长久的注视下,又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他抿着唇看向孟涯,又放低声音道:“一个死人,作甚要出去?五百年前我就该死,原本……原本我就该与仲亭一道死去……”
这个名字甫一出口,沈念便愣神不再说话,他蜷缩起身子,一缕残魂更显虚弱,好似转瞬便要消散。
孟涯的神情也变得十足古怪,他仍在看着沈念,眼中却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责难意味,开口时也有些莫名阴沉:“可惜了,你们不能同日而眠。青蛇,我再同你说最后一遍,随我出去……不然,死的可不止你一人。”
沈念眼神一动,他极不情愿地看向孟涯,问道:“你威胁我……你凭甚威胁我?你要杀谁与我何干?”
“我不杀人。”孟涯看向他双目,冷淡道,“杀人的是你。”
沈念怒从心起,他挣扎着自石座上坐起,倒是要听听孟涯又有何歪理:“我如今这幅样子,能杀得何人?你又做了何事要来栽赃我?”
他虽看着理直气壮,但心中最明白孟涯的本事,知晓此人向来是言出必行,他既敢来威胁自己,那定是手中有甚把柄。沈念脑中纷乱,最先想到的仍是自己弟妹,可人间已过了五百年光阴,他们也早该转世投胎,孟涯总不会费尽周折、辗转寻人?
“郑良生。”却听孟涯道出了一个不甚熟悉的名字,他垂目漠然,“你不出去,他便要死。”
“郑良生?”沈念皱眉重复了一遭,记忆逐渐回笼,他不敢置信道,“他可是你胞弟的情郎,你连你亲弟弟也不管不顾!你作甚要杀他?”
孟涯凑近,居高临下地望着沈念:“是你要杀他,你别忘了,你的内丹还在他处。”
沈念一愣,内丹之事他一时半刻还真未想起,此刻听了孟涯之言,更是不解反问:“内丹是我相赠与他,你说这事儿作甚?”
“你的内丹能久在其身,其一是你曾附身于他,以内丹牵住他魂魄;其二则是当初你肉身将殁、魂魄虚弱,你那内丹无处可去,只得栖于其身。可如今,我已将你肉身重塑,它却久等不来你的魂魄,不得已只能去夺你内丹上的灵力。”
沈念瞪大了双目:“你……”
他心中憋闷,口出恶言道:“分明是你施法害了人,竟还说是我肉躯之过?我肉身上灵力全无,哪有本事去夺内丹?你、你要害人,你还要栽赃给我!你这、这……”
孟涯轻笑了一声,接话道:“那是你的内丹,谁知道你当初做的甚么打算?你或许早已知晓自己有还魂一日,这才在内丹上做了些埋伏……”
沈念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口中吱嘎作响,胸膛起伏不定。
偏听孟涯接话道:“你不肯随我出去,那枚内丹明日便会回到你的体内,有了内丹作介,还怕摄不来你这魂魄?青蛇,你早晚要回来,又何必再作挣扎?”
听闻此言,沈念反是安静下来,他面色虚白、眼神空洞,隔了片刻才道:“内丹我已转赠他人,不消你替我拿回。”
四周忽又阒然,沈念沉默半晌,再抬头才发现孟涯一直在看着自己。他心内悲凉,虽知孟涯不会说实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我作甚?你费了这么大劲修缮我的肉身,又要我为你作甚?还是要我做你登仙的垫脚石?”
孟涯眉心一皱,一向平静的面上竟闪现一丝怒意,叫沈念瞧得莫名其妙。
他为何要生气?自己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沈念见他不愿回答,便也不再自讨无趣。他抿着唇任由孟涯捉住自己的胳膊,周侧传来一声熟悉的玉石坠地声,而再抬眼时,四周已然一副阴湿之景。
沈念不由恍然,那日观音庙外,他受高人所救暂避雷劫,而后两百余年皆是肉身残缺、隐匿山野,直至三百年前避无可避,十二道雷劫的最后一遭还是如约而至,果然轻轻松松就毁了自己肉身。
若非孟涯将他的魂魄囚困在此,世上早没了沈念,也不会再有隐月洞灵蛇大王。三百多年了,他的魂魄一直寄居在这灵犀石上,昏沉度日、虽生犹死,这还是头一遭回至人间。
手上的束缚不减反增,沈念一时不解,但见孟涯神色凝重,不由开口嗤笑道:“你是怕我跑了不成?”
孟涯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沈念浑身一激灵,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你真是怕我跑了?你堂堂积山之主,吹口气便能灭了为祸一方的大妖,难道如今真无手下可用?”
“你何时这般多话?”
沈念叫他一骂,还是不自觉抖了一抖,但他想到自己如今唯求一死,很快便又壮了胆色,冷哼道:“我就是多话,我偏要说你寒酸!你恨我搅了你的劫数,这才把我捉回人间来折磨……也是,你为了成仙,无情之事做了多少,也难怪落个无亲无故、无人可用的下场!”
孟涯带着他来至潭边,沈念如今不过残魂一抹,对这寒潭最是惧怕,他只望了一眼便缩起了脖子,对着孟涯道:“你改了主意要杀我?”
“我若要杀你,何须等到这时?”
沈念垂目望向寒潭:“你许是愈想愈恨,想我区区一枚棋子,却毁了你费力布好的棋局,到底难平恨意。”
孟涯冷声:“你在灵犀石中待了三百余年,便悟出了这等道理?我若要布局,还差这几百年光景?”
听他语含嘲讽,沈念也不反驳,只闷声道:“我满脑子都是小情小爱,如何能悟出大道理?花三百年便能超然物外,那是你,不是我。”
“小情小爱。”呼吸声忽然挨近,沈念抬头一看,见孟涯正垂目看着自己,那人神态自若,开口问道,“那这三百年,你又在想谁?”
沈念闻言一愣,偏过脸去不再作答。他心内伤痛,如鲠在喉,却又不敢说出那个名字。一想起便是后悔,一念及便觉心痛,可这千般不舍、万般遗憾,却早已无人可道……从前相识之人,早已变作了泥中枯骨,世人或会传颂镇南将军威名,却再不会有人记得萧镇——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而单单是他沈念的萧镇。
他的抱负,他的谋略,他的朝堂恩怨,他的天下兴亡。洋洋洒洒,随风而散。
沈念当初附身郑良生时,也曾在市井之中听闻萧镇之名,茶余饭后、酒肆评弹,处处是他的英雄事迹,只是沈念身处其中,却觉处处陌生。他的仲亭无有红粉知己、无有风流轶事,不曾身入敌营取敌首级,也不曾黄袍加身意欲谋逆。
沈念想了许久许久,后来才明白,他的仲亭既为英雄远去,便连姓名也不得自由。
孟涯见他脸色,忽的笑了一声,道:“你倒是痴情,见不到他,便这般要死要活。”
沈念懒得反驳,或许也是无话可驳,他只呆呆站在一侧,见孟涯将这寒潭之水抽干,他才抬眼问了一句:“你要作甚?”
孟涯不答,只是紧锁着沈念手腕。
待清波不再,唯有潭底露出一根碧玉神柱,此柱合抱两人粗细,长约一丈,若按神器来说也算不得粗大。只是最上刻有彩云神殿,层峦互叠、仙气飘渺,神殿之下则是巍峨高山、浩渺江海,此二层之间界限分明,唯有一座突兀仙山横亘二者之中。再往下又出现了刀山火海、岩浆熔炉,种种酷刑罗列,分属于五方鬼帝、十殿阎罗,酷刑之外还有匾额以告,沈念定睛一看,见其上皆是阎罗殿名,由秦广王至轮转王,正正好好分作十殿。
三层景物分明,俨然对应三界之景,然则神柱之上却又未出现一个活物,实也怪哉。沈念见之惊骇不已,此物一看便非凡品,又缘何会出现在这破败山洞之中?更叫其惊惧的是,此柱之上分明还缠绕有一青蟒,他定睛一看,真真切切是自己原身。
他转脸看向孟涯,道:“这是何物,你做了甚么?”
孟涯却只答后面一问:“救你。”
说话间,又抬手自袖中飞出一捆明幌幌金绳,这绳索也不需他握,如有神力般自行飞至那碧玉柱上,朝着柱身左右挥动两下,这神柱便有撼动迹象,它左右轻晃了几圈,旋即便往地下钻去。
沈念见它要跑,急忙道:“这东西要去哪儿?”
足下传来剧烈晃动,沈念探头一看,见自己的原身已化作手臂长短的细蛇,已叫孟涯施法收回,如今正盘在其臂弯。而那金绳也已飞窜至神柱之上,绕了数圈绑在柱头,浑身发着耀眼金光。
那神柱似也知晓克星来犯,愈加剧烈地挣扎不休,铆足了劲往地下钻去,只可惜三刻不到便败下阵来。那金绳往外一抻,轻而易举将那碧玉神柱拔了出来,而这回再见,此柱之上已是黯然无光,沈念仰着头还欲凑近细看,又见这碧玉石柱往上一耸,竟是飞至山洞上端,化作了一块倒悬青石。
这回却已是了无生气,与凡间俗物再无二样。
沈念看了一出好戏,又皱眉望向孟涯,见他还是无有解释打算,只得猜疑道:“此乃上仙遗物?怎么世上好物都叫你给寻见了。”
孟涯却只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一召,那金绳便耀武扬威地钻回了他袖袍之内。沈念见状,冷哼了一声:“助纣为虐,你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孟涯轻笑了一声,继而轻挥衣袖,那一汪寒潭便又蓄满了清水,只是潭面之上多出了一座白玉石床。他将右手轻抬,臂上青蛇涉水而过,转眼便到了石床之上。只是这一回蛇身已变,躺在床上的,已是未着寸缕的“沈念”。
见着熟悉的肉身,沈念心头一颤,退意又起。
“回去。”孟涯似乎觉出异样,言语颇显严厉。
沈念抬头道:“你到底是为了甚么?我死了,对你不是好事一件?你也不需提防我来报复寻仇……你、你……”
“你此刻不回,等我夺下内丹,你也照样得回。”孟涯不再客气,“青蛇,你莫要惹我动怒。”
沈念知晓逃跑无望,了无生气道:“你要杀他,不怕你胞弟与你反目成仇?他二人可与你我不同,他们……他们可是天定姻缘。”
沈念神思一动,忽的忆起当初郑良生的回话,心内发苦道:即便是仲亭,叫他神魂所系、一见倾心之人,也非是我沈念……我既早晚要死,何须死前还毁人姻缘?他俩个还是天道作配、月老牵绳的姻缘,普天之下能有几对?不论孟涯所求为何,左右不过是登仙之事,总归我先应承一二,保下那小公子的命要紧。
他这番思略一二,一抬眼又见孟涯面色阴沉,沈念不懂他为何如此,只道:“我会回去,只你要先答我一问——你究竟要我作甚?我可不会再白白当你手下棋子,你要我作甚,总得先告知一二。”
沉默良久,孟涯才道:“你不知道?”
沈念皱眉:“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也不愿再多费力,你究竟说是不说?”
孟涯神情不改,反是伸手把沈念推进了寒潭之中。沈念浑身一颤,心道孟涯果然还是要他死,只是片刻之后,待他缓过劲来,身下却无彻骨寒意,反是一阵热意拂面。
沈念睁开双目,他适才站在岸上瞧得分明,这水池深约三丈,端的是深不见底,可自己如今却是稳稳立在水中。他往前走动数步,只觉脚底平滑,再低头一看,不免大为惊讶,心道不过眨眼功夫,这水池模样便已大改,目下也不过四五尺之深,池水正正好没过他胸口。
想他孟涯有移山填海之术,如今不过是将寒潭换作暖泉,也仅需挥手一动。
沈念抬目再望,见孟涯已坐于白玉床前,他玉冠束发、衣物整洁,浑不似自己这般狼狈。沈念心生耻意,立于水中不愿上前,问道:“你不说清缘由,我便不去。”
“缘由?”孟涯重复了一句,继而又笑,“你上前来,我说与你听。”
沈念垂眸看向池面,水中热气氤氲,他只能隐约瞧见自己紧皱的双眉。沈念长吁一口,呼出胸中浊气,他不明白孟涯所想倒还罢了,为何此刻连自己的心思也看不分明?他怔愣望着水面,拖动脚步又往前迈了数步,待至那石床跟前,待至孟涯脚下,他才小声道:“你还不说麽?”
身前传来一阵异动,似有踏水之声响起。沈念愈听愈觉不对,他猛一抬头,却叫眼前景象吓得动弹不得,他瞪大双目,双唇开开合合,隔了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响:“你作甚么,这是我的肉身!”
“你不是想知道原因?我救你的原因。”玉床上的“沈念”浑身赤/裸,此刻已叫孟涯揽在怀中,他面上酡红、双目紧闭,面颊贴在孟涯胸膛之上,温顺至极。
孟涯低头看向怀中之人,右手抚过“沈念”鬓发,低声道:“这便是原因所在。”
沈念好似被吓住一般,眼睁睁看着孟涯对自己上下其手,这人动作分明淫/猥,可神情却冷淡至极,眼神落在自己面上,挑衅一般。沈念咬唇瞪他:“你这般折辱与我,孟涯,你、你……”
“折辱?”孟涯又笑,只这笑意更让沈念心颤,只听其道,“在积山时,你不是想方设法要与我亲近?怎么如今反成了折辱?”
沈念被眼前景象吓得紧闭双目,他不愿看见如此场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只是闭目掩耳也无法隔绝四周动静,近前的水声反是愈加清晰,还有孟涯低稳的呼吸声,更是一下不落地灌入了沈念耳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前黏腻的水声一顿,转而换上了一下接着一下的捣弄声,听得沈念心头一颤。他终究还是睁开了双眼,水面涟漪不断,却仍清晰倒映着榻上之景……
沈念面上发热,也不知盯着看了多久,等到孟涯将手指抽出,他才猛然回神。他微微偏了视线,却在水中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水面轻漾,孟涯的视线也随之轻晃,他眼中情绪倒是丝毫未改,可沈念却怎也读不明白。
为何,为何?
他心中不是无有答案,只是想来又觉可怕。孟涯是一道永远也解不开的谜题,他死了一回,多了一次猜谜的机会,可这又如何?猜中或是猜不中,他都只有死路一条。
一想到此处,浑身热血又作冰凉。沈念摇了摇头,两股颤颤往后退去,他不愿回头,不愿留在孟涯身边,不愿再做他手下棋子。
可他还未走出水池,已叫一张大网网住了身子,沈念只觉头昏脑涨,经历一阵颠倒反转,他再回神竟已躺在石床之上,躺在孟涯怀中。
他这抹残魂,终究还是回了肉身。
沈念眼中酸涩、心口剧震,他缓缓伸出右手举在眼前,双眼一动不动盯着手心看了半晌,又将手慢慢紧握成拳,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已历雷劫之苦,却还要归于皮囊,终是不得解脱。
孟涯却在此时捉住了他手,二人姿态缠绵、呼吸相贴,孟涯的视线落在自己面上,沈念这才发觉,不仅是自己在寻旧人,孟涯也是如此。
虽然知晓眼前之人绝非是萧镇,可他心内却依然有着隐秘期盼,盼望此时此刻他能唤自己一声“禄郎”。沈念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地望向身上之人,良久后却觉眼上一热,竟是孟涯俯身亲来,与此同时,耳畔也响起熟悉声音,沈念浑身僵硬,只听其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