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变 第3章 章三：祸起内丹

郑良生将房门紧紧合上，插上门闩，又将屋内的几扇木窗挨个关上，他仔细试了几遍，料定外人不能入内，这才长舒口气，转身又至书案侧一阵摸索。

他动作颇为急切，又显是对屋内摆设万分熟悉，不过三两下便摸出了一卷画轴。郑良生神情微变，他在触及画卷时便已放缓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只见画上以细毫丹笔绘了位英朗少年，其人身姿拔然、眉眼含笑，正是郑良生的救命恩人孟固。

郑良生一见画中之人便是呼吸一滞，他双眼痴迷，不由地将脸越贴越近，最后竟是整个人伏在画上，口中急促念道：“少君、少君……孟郎……”

他阖目轻叹，心内情愫久久难平，过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又将胸前玉坠取出，只是他这回一碰，又觉玉坠热上不少，握在手中竟有些烫人。他皱眉疑声道：“少君这物件当真奇怪，莫不是我捂得久了才这般烫人？”

他不解摇头，又将玉坠比在画上，待寻了个好位置才抿嘴一笑。郑良生少时极爱书画，后来虽是浑噩过了数年，可现下再提笔，却仍是点墨生魂，那画卷上的少年肖似孟固，尤其是嘴角那抹笑意，当真与其人无二。

他心中思慕，下笔也更为专注，这般躬身作画，一时忘了时辰，下人唤时也只敷衍应了几声。

待给画中之人添上了这玉坠，郑良生才起身动了动身子，他未曾吃食却也不觉饥渴，可看着这画仍觉不满意，只觉此画像未及孟固半分神韵。

他心中泄气，又拿过玉坠细细观看，口中郁然道：“我虽说动了他多留几日，可……可他今日不走，往后总会走的。我虽在爹娘面前胆大气壮，却不敢同他多说，若他真走了，我却连个念想都无有……”

郑良生这般思及，眸中竟又蓄起了泪花。他虽已二十有三，但数载空空度日，脑中虽记得过往大略，但细细回想却似置身大梦、鲜有实感，如今大病既愈，心性反是回到了少时，自对孟固一见倾心，爱意渐浓、思盼愈盛，脑中所思所念皆他一人，当真是神魂所系、心魄所往。

郑良生将那玉坠细观一二，又小心翼翼地将其引至唇边，薄唇一贴便靠了上去，那玉石倏的显出一道微弱红光，只是郑良生正阖眼闭目，是以未曾看清，待他睁眼后，那物又变回了原样。

他二指轻抵双唇，口中喃喃道：“好似又变烫了些，当真是怪石……”

只不过郑良生也未有多想，又将玉坠拿至床边、塞至枕下，犹疑片刻又将榻上被褥压在上边，这才放心离去。

此时天色已暗，下人们早舀了热水放在外室浴池中，郑良生便先往洗漱，却不料他前脚刚走，内屋便现出个人影。却见此人身影憧憧，只隐约有个人形，细观其面却辨不出五官，分明是个非人异物！

这东西听着门外水声，口中似恨似悲，只是它声音嘶嘶作哑，不似人声，需得细辨才可听清，原来说的是：“你既携我内丹，自该同我一般孤凄一生，又岂能有此姻缘？我这便盗了这玉石，毁去你二人姻缘，也好叫你尝尝我的滋味！”

说罢便见塌上腾起一阵黑烟，卷过那玉坠即去，顷刻间便不见了踪迹。

而另一旁，厢房内正阖目浅眠的孟固却猛然睁开双眼，他面色遽变、皱眉呲牙，只见其上颌左右二侧各生出两门利齿，足有一指长短，巉巉然泛着冷光，叫人不寒而栗。

他口中急喘出声，又翻身下床，在衣袋处一阵搜寻，摸出那宝袋一看，果见其下缺了一个小口，其中妖物早已不见踪影。孟固眼泛红光，口中咒骂道：“竟是我轻敌了，这淫蛇当真有几分本事！只是我这宝袋乃是兄长所赠，灵犀又是老道开光之物，其上亦注有我一分灵力，他何以从宝袋中脱逃，又如何能盗走灵犀石？”

他一时想不分明，心中又担忧郑良生安危，便掐了个口诀隐去身形，闪至那人房内。孟固刚至此处，便觉妖气甚重，他循着味来至塌边，皱眉喃喃道：“怪了，这淫蛇修为被锁、又无人形，为何还有这般浓重的妖气？”

孟固心念一顿，可还未等他多想，又听得外室传来阵阵水声，间或还夹杂着压抑低/吟。他心内犹疑，只觉这声音越听越像郑良生，摇头不解道：“他莫不是受了伤，不然怎会出此怪声？”

他担忧妖蛇害人，打定主意去瞧他一瞧。

孟固刚转进外室，便见其内有锦屏数座，屏后叫人挖了一方浅池，池内似有人沐浴，蒸得屋内热气漫漫、白雾袅袅，锦屏之上又随意挂着几件衣物，孟固定睛细看，皆是郑良生白日所穿。

他见郑良生无碍，心内稍定，旋即化了身法、穿屏而过，却忽而嗅得一阵馨香，他回首找寻一番，才发觉这香气竟是从郑良生衣物上传出。

孟固凑近一闻，口中更是奇道：“天下稀罕之物，不过灵芝仙草、玉液琼浆，其芳沁人心脾，非是世间俗物，我从前在灵境中无一日不嗅、无一日不尝，然此刻相较倒显庸俗，竟不如这人身上残香好闻。”

孟固正暗自称奇，却听得屏风后低/吟声愈来愈高，他眉头紧皱、抬目一看——

就见腾腾白雾中现出一个人影，口中急唤道：“……少君、少君……孟郎……”

能这般唤自己的，除却郑良生还有谁？这人脖颈后仰，半瘫在池壁上喘/息不止，隔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双眸微颤，一双眼却不知为何有些红肿，只听他呆呆念道：“少君……你何时能知我心意……”

孟固此时就在他面前，整个人却似定住一般，佁然无有动静，双眼更是不知往何处看好。他化人形后也随老道学了不少东西，虽不通晓那些事情，却也在山下话本中见过几回，这还是头次亲眼见到。

孟固浑身发热，他还是头回碰到这般情况，一时手足无措，喉中只凭本能发出奇异闷声，这声音不似人言，细听起来倒像山林野兽的喘叫。

他这旁还顾自慌张，却听水池中声音又起，原是郑良生待得久了略感寒意，稍作擦拭，披了内衫便往床榻而去，孟固自然紧随其后，见他往塌上一坐，双手直直往枕下摸去，却寻不得原先那物。

郑良生面色一白，忙将被褥掀开，又仔细搜寻一遍，皆是未见玉坠踪影，他惶惶然不知所措，口中急道：“怪了，我明明将玉坠放在此处，怎会不见了踪影，若是明日少君寻不见它……”

他垂首翻寻许久，许是越思越怕，抬眼时只见其面带委屈，泪眦荧荧，叫孟固看了心头一震，又是火热又是难受。他凑至郑良生跟前，伸出手去接他泪珠，待那温热之物落至手心，才不解问道：“你怎么这般爱哭？你一哭反叫我心头难受，当真是怪也。”

孟固见不得他哭，便在塌上使了个咒法，凭空变了块玉坠出来，他凑近郑良生耳侧，暗念道：“这虽不是灵犀石，却也是灵境所造，亦算仙石一块，你若喜欢便拿去罢。”

郑良生自是听不见他言，他盈着泪再三找寻，终是在被褥下摸着块硬物，掀开一看果真是那玉坠。他长舒口气，将那玉石贴在面上，口中慰道：“玉坠、玉坠，你这般贪玩，却是去了何处，竟叫我寻你不得？”

郑良生抚着那玉坠躺至塌上，口中喃喃道：“只是你还知道回来，你的主子却是铁了心要走，他……他要如何才肯留下呢？”

孟固靠在床榻边，见他乌发散落，甚觉新奇，便伸手轻抚而过，口中亦是问道：“你我皆是男子，你又未曾与我多言，我若是个凡人，叫我如何猜中你的心思？”

二人便这般自说一通，郑良生轻阖双目，孟固还当他渐生困意，本打算待他睡后便走，却见这人倏的睁开双眼，他面色渐红、辗转难眠，孟固皱着眉去抚他额角，却见这人又伸出手自枕下摸出一盒软膏，也不知他摆弄了甚么，双手又往下/身游去。

……

孟固瞧他动作甚觉新奇，心中亦不知不觉满溢出怜惜之情。他学着话本里头的做法，在郑良生面颊处细细亲吻，那人只觉面上有丝丝痒意，竟勾得心内一动，最后弓着身子交代了出来。

只是他二人情/欲未散，孟固便见郑良生小腹处隐隐有些发亮，那人肉眼凡胎，自是见不得此物，可孟固却是浑身一震，只听他口中急道：“金丹！”

金丹乃是妖兽护身保命之要物，亦是千百年修为所在，怎会出现在凡人体内？

孟固不得其解，又恐这是那蛇妖所设诡计，便也不再多想，只在心中默念咒诀，顷刻间便现出人形。

郑良生尚且疲乏，正半阖着眼稍作休憩，只是猛然间又觉塌上有些动静，他惶惶睁开双目，却见孟固正皱着眉盯着他小腹细看。

他口中惊喘不止，期期道：“少君，你——”

他这时也顾不上询问孟固是如何进屋，又是何时来此，只恐自己如今模样要叫孟固厌弃……他一想到这般，便觉心内一痛，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含泪望着这人。

可孟固却不知他所想，他一伸手便将郑良生揽在怀中，一手掐着他腰，一手沿着他小腹一阵摸寻。

郑良生双眼迷迷、神思放空，脑中只有孟固一人，忙伸出手去揽他脖颈，二人刚要贴近时，却听孟固斩钉截铁道：“果真是金丹！”

他不解其意，孟固却在他耳畔低声说道：“那妖物将内丹留在你体内，也不知作何打算，你莫要害怕，若是此地难解……便随我去灵境之中，总归能保得你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