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四个小时的路途,从杭州回到广州的俱乐部,李惟一几乎一刻没停地将总决赛录像完整地过了一遍。
除了第四局救下佣兵后勘探员的失常发挥,大部分主播和解说对她的评价其实并不算低,但他们都无一例外在勘探员磁铁解擦时惊呼出声。
从机场回俱乐部的路上,其他人都在小憩,坐在前排的何屿也没有出声,唯有李惟一不断拖动着进度条,如同凌迟一般一遍遍重复地观看磁铁取擦的一幕。
打得真难看啊,李惟一。她心想,
长时间在光线昏暗的车内盯着电子屏幕,眼睛不由得酸涩几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向后倚靠在后座上。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灰暗的天空下是看不到尽头的钢铁森林,像是一幕永远播放不完的老式电影。
而电影胶片的最开始,是年幼的她坐在老旧小区的楼道里,默然地盯着高处的窗口,身旁放着的书包已经被洗得褪色,边缘处满是线头。
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饭,但并不包括李惟一在内,她没有钥匙,也没去找人联系父母。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太多次,她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失望,也习惯了孤独。
回忆总是以一种第三人称的形式出现,李惟一站在记忆中的楼道,和面前的李惟一静默地对视,后者的视线如飞鸟般掠过了她,望向那片遥不可及的窎远天空,而她注视着曾经的自己,将其从脑海中抹去。
“手机别看太久,伤眼睛。”
一条信息从手机屏幕的顶端弹出,是何屿发来的。
李惟一抬头看向前排,见何屿只是拿着手机打字,并未发出声响。
耳畔是岚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夜色缓慢地从缝隙渗入车内,捎带着气氛也变得朦胧,唯有前后亮起的屏幕清晰可辨。
“你怎么没睡?”李惟一打字问。
“飞机上睡过了,坐在车上就很清醒,也许是想着放假了,心情比较激动。”
“看不出来你也是那种会因为放假兴奋得睡不着觉的人。”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李惟一指尖空悬在屏幕上,在沉默了片刻后接着打字:“那你在金雨落到AUA身上时也分的这么清吗?”
李惟一的问题问得尖锐,这回轮到对面沉默了。
从第五人格职业化以来就没缺席过任何一场比赛的何屿,或许早已在经年累月的训练和比赛中,将那份一开始热情给扑灭了。
他将第五人格称作工作,之外的命名为生活,他在现金能依然保持着高职业水准,也许不是因为热爱,而是因为责任。
但无论什么都好,李惟一不信他在解说说出“恭喜AUA获得冠军”时心里没有一丝触动。只要这触动依然存在,何屿就仍然是四大指挥之一,仍然是IN战队的队长。
“我已经看过太多次了,”何屿打出的字和他本人一样温和,“无论是天秀操作还是发挥失误,这些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淡化,观众们会记得,但你不用。”
李惟一眸色微敛,白色聊天框里的文字倒映在她眼中。
“我知道了。”
车程并不颠簸,直到回到俱乐部,车内的其他人才悠悠醒转。
乌拉第一个冲下车,拿起后备箱里的行李就直奔俱乐部,几乎把归心似箭这四个字刻在了自己脑门上。
何屿和林总帮着把其他队员的行李从后备箱里卸下来,尤其是岚一个大号行李箱加上一个大袋子,非得是何屿和林总两个人合力搬了下来。
李惟一从后备箱侧边提出自己的一个小包,跟在同样只有一个小包的神佑身后进了俱乐部。
一个多星期无人居住的俱乐部,只有阿姨在打扫着卫生,乌拉忙前忙后地收拾着行李,其他几人也没闲下来,看样子都是打算今晚就坐上回家的车。
李惟一简单地把东西整理了一番,就坐在了一楼大厅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点进手机的第五人格进行更新。
她背后的人来来去去。有一声道别,周围就变得安静一分,待到最后一声,待到只剩李惟一独自坐在散发着荧光的屏幕前。
“唯一,不回家过年吗?”
李惟一偏头,看见何屿站在自己身侧,手上提着刚收拾好的行李。
“不用。”她说。
何屿沉默了一瞬,眼中流露出几分看不分明的神色,他抬头环顾了一圈俱乐部,在两人不开口的时候,静默得像是处于深海。
“晚上记得锁好门窗,我家就在广州,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眉头微微蹙着,看向李惟一的眼神却十分温柔。
李惟一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有蓦地闭上嘴,轻轻点了点头,将目光收回到电脑屏幕上,“快去吧,不然你得凌晨才到家了。”
何屿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很轻地说了一声再见,随即拖着行李箱走出了俱乐部。
在俱乐部彻底归于平静后,李惟一缓缓道了一句:
“再见。”
第五人格更新完成。
【看到某些IN杂女求杂如此破防我爽死了,你们还叫吗?】
【AUA.sole连接!】
【没办法啊打IN就是碾压就是零封,她给不给都无所谓,你们就一辈子舔AUA的尾气吧】
无论观众们是在上班还是上学,走到八点半的时间都已经是他们休憩的时刻。凡是看过或者听闻了昨天的总决赛,对李惟一发挥甚是不满的人,都不会放弃来直播间攻击她的机会。
直播间的人数一再创下新高,李惟一操作着打开摄像头,目光没有一刻停留在那些飞速下滑的弹幕上。
少女的上半身出现在屏幕中的小窗时,弹幕下滑的速度停滞了片刻,随后又被无数攻击辱骂的词句所淹没。
李惟一无言地点开第五人格的排位,准备阶段里队友选择了救人位辅助位和修机位,李惟一点开角色选择的界面,轻轻扫了一眼直播间的弹幕。
【唯一诗人握诗】
【你还有脸打排位,别把勘探的名声搞臭了】
【我要是你队友心都凉了半截】
李惟一冷笑一声,确认选择勘探员。
她号上没什么皮肤,也就和比赛一样用的原皮。此举一出,弹幕更是变得疯狂,而李惟一不置一词,在角色选择的最后几秒也未曾更改。
地图——红教堂。
李惟一的勘探员出生在红毯,监管者选择在了中推,封的是距离他最远的墓地机子,就是不知道他会选择谁成为首追目标。
李惟一控制着勘探员在红毯修机,时刻留意着右上角队友的消息和状态。
“监管者在我附近!”
中场的舞女发出这条信息的同时,她的状态也变成了四分之一血。
邦邦、雕刻家还是愚人金?
李惟一脑海里立刻过了一遍能打出四分之一血状态的监管者,随即就隔着红毯的栅栏,远远地望见中场墓地窗翻出一个舞女,紧接着也是一个圆滚滚的,一半黑一半白的玩偶熊。
邦邦,也就是26号守卫,一个可以存储并抛投炸弹对求生者造成伤害的监管者。
其炸弹爆炸范围呈十字型,每个炸弹可以造成普通攻击的一半,也就是四分之一状态的伤害,单个求生者同一时刻被多个炸弹命中只会造成一次伤害。
穿上黑白熊皮肤的邦邦手里举着炸弹,不断抛投压迫着舞女的走位,李惟一见舞女的状态又掉下四分之一变成半血状态,心里却在担心着另一个人。
在墓地等电机开的邮差。
墓地这块地形由数个长短不一的墓碑构成,其间点缀着万圣节南瓜——除了装饰最大的作用是卡脚——可活动区域狭长且没有遮挡。
对于邦邦来说,两颗炸弹的宽度刚好可以覆盖墓碑之间的活动空间,实在是一个很好进行追击的区域。
果不其然,在舞女利用自己的音乐盒进行华美舞步离开墓地后,邦邦转头就去追击因为贪电机而没有第一时间拉走的邮差。
在李惟一的电机破译进度达到百分之六十的时刻,邮差倒在了墓地。
他没能拉出墓地,也没能远离自己百分之六的遗产。
得去帮忙。
这个地方即使是佣兵也不好救援,李惟一发出一句“站着别动,我来帮你!”就前去帮助佣兵救人。
从小木屋赶来的佣兵心领神会,和勘探员一起卡在墓地的墓碑之后。
邦邦还在留意着小木屋电机停止摇动的方向,一块磁铁就越过墓碑,吸附在自己身上。
极性切换!
异性相吸的强大吸引力将邦邦猛地吸附到墓碑上,几乎同时,佣兵一个护腕弹到狂欢之椅下,在邦邦尚未从眩晕中清醒时将人救了下来。
没能在守椅上拿到优势的邦邦断送了一大节奏,李惟一又是一块磁铁扔出,帮助邮差进入下一个点位。
功成身退,勘探员返回红毯修开自己的电机。
三十秒钟后,邮差倒在中推,佣兵卡着邦邦的耳鸣直至其挂飞。
勘探员的心跳声愈来愈重,看来邦邦是想从自己身上找第二波节奏。
李惟一站在大推的内侧,注意着邦邦的红光防止被反绕。
从红毯和大推之间的小道径直穿过来的邦邦没能绕到李惟一的身位,两者以顺时针的方向互相交换了位置,让勘探员顺利转入到中推。
舞女和佣兵修开了人皇的电机,正在补状态,四号和墓地各有百分之四十的电机,就是不知道地下室是在中场还是小木屋。
李惟一将一块磁铁高抛出去,吸附到邦邦身上,十字红雷覆盖了近处的交□□,像是一束从墙体罅隙中生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