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喀拉——”
手中的美工刀在你手中不断伸缩,灯光落在其锐利的一端,被切割得破碎。
你一步步向白歆逼近,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你的阴影中,她捂着嘴,惊恐地看着你。
想必在她眼里,能毫不在意自己生命安全,从四楼窗户外这么狭窄的窗台边缘行走的你,能做出怎样的行为都不奇怪。
你手握着美工刀,而面前的白歆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不住地颤抖着。
身旁的灰礼服和与她同流合污的人,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你甚至能感受到那样的笑意化作实体,如同利刃一般,拥挤地、尖锐地刺了过来。
下一秒,你拉起白歆的手,将美工刀放在了她的手上。
身旁的那些利刃在一瞬间凝滞了,而你对着白歆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一如当时在四楼的窗外,“选择权交给你。”
白歆微微愣住,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四周环视一圈,最后又将目光落到你身上。
其实你在这时候就已经预料到白歆会做什么了,只是仍需要行动作为支持。
白歆眸色一凝,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双手握着那把美工刀——她自己带来的那一把——好像这是一柄需要双手才能握持住的利刃,将尖端对向了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的……”她呢喃着,甚至无法直视你,垂下的额发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无从辨别她此刻的情绪。
美工刀划破手臂时传来一阵刺痛,但却只是一瞬间,这样的刀具,能划开的伤口并不算深,比起用钝器砸在你身上时,从皮下产生的青紫色要好得多,伤口处汩汩地凝聚血珠,像是从裂缝中生出的野花,血红色顺着倾斜地划出的伤口,不断地向下流淌。
这就是白歆的选择。
你将一声极轻的叹气声掩藏在平常的呼吸声中。
如果白歆没有对着你这一道伤口,而是面向灰礼服,或者直接把美工刀扔到地上,你应该会站在她身前,迎面对上灰礼服四人。
她性格如此,她家里有人还等着她,她认为对你造成伤害会让她摆脱这一切,什么理由都好,却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她愿意让你替代她成为下一个被霸凌的对象。
你不是奢求白歆能做到什么,但那道伤口只是沉默地向你传递出疼痛的事实。
你想起母亲。
唯一能被称作家的原因只是因为你与她还有着生理性上的血缘关系,以及的确是他们支付的这一年的高中学费,连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你都拿不准是不是在她上一任丈夫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的。
有一次回到家,因为你在吃饭前摆弄餐具时发出了声响,那个男人醉醺醺地逼近你,接着就把还盛着剩菜的碗扣在了你头上。
“他爹的没看见我在休息吗?发出这么大的噪音是不想让我睡觉了,小崽子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你对向他解释碰到餐具声响的大小没有任何兴趣,毕竟除了这个理由之外他还能找出其他的理由。
汤汤水水顺着头顶流到脖颈,浸湿了你肩头的衣服,你斜乜了一眼才刚洗过的校服,心想着又得重新换一套。
他似乎以为这一眼是在藐视他的权威,从桌上顺手捞了个摆件就直接朝你扔了过来。
“咚!”
那是一个硬的石膏娃娃,是还处于怀孕时候的母亲有天和他出去后带回来的东西,上面的颜料涂抹得并不均匀,看样子是刚开始还在认真地上色,到之后就没了耐心,只随意地将颜色涂上,因为涂色不均,眼睛也被整一个涂成暗红色,整个石膏反而显得有些诡异。
石膏娃娃砸在你的肩头,你没能成功躲过,只将他的目标从头转移到肩。
骨头生疼,它上面覆盖着的皮肤也难逃一劫,在之后回到杂物间拉开看时,变成一种青紫色渗着红点的模样。
那男人真是喝醉了,不然不会只扔你一个石膏娃娃就解气,说到底这个气生得也很没道理,他醉醺醺地向着旁边一倒,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墙上,伸出只手指着你旁边的空气。
吃不了饭了,你想着,而后将头上的碗拿下来放在桌子上,接着走回了杂物间。
比你大三岁的你尚且可以威慑他们,但大三十岁的只会被激怒,让你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而这一切发生时,母亲正安稳地坐在旁边看电视,因为电视剧里男女主之间的情感纠葛而擦拭着泪水。
第二天,石膏娃娃依旧好端端地摆在那个最顺手的位置。
“啊!”
白歆惊呼了一声,似乎划伤的不是你而是她一样,她没想到你不会躲开,在看到手臂上的划痕的一瞬间,美工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灰礼服凑了上来,手捂着嘴,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皱着眉头说:“哇,这伤口还挺深的,不过旁边怎么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呀,这一条划得也不轻,是以前划的?都已经痊愈了,惟一,你这是在哪里受的伤?”
你没做声,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冲在你的伤口处,血红色被淡化,顺着你的手臂流下,打着旋儿从出水口流走。
灰礼服没因为你的沉默生气,微笑着看你处理自己的伤口,白歆站在一旁,目光不断在你和灰礼服身上游移。
血液虽然还在淌出,但流出的速率已经减缓了不少,你转身看向灰礼服,轻笑了一声说:“怎么,白歆已经对我出手了,你们要转而来霸凌我了吗?”
灰礼服后退一步,与她的同伴们站在一起,和你们之间的距离如同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
她笑着与同伴们交换了一波眼神,眼睛微微睁大,瞟了一眼缩在角落的白歆,随后将目光放在你身上:“怎么会呢,惟一,我挺喜欢你的,我是个好人,谁让你受伤的,我当然会帮你还回来啦。”
呵,果然如此。
他们不过是找个理由看了场戏,根本就没有放过白歆的意思,如果当时是你让才白歆受了伤,他们也能顺着自己的话接着霸凌白歆。
右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你扫视了他们一圈,又深深地看了白歆一眼。
你转身走向卫生间门口,而灰礼服并没有阻拦。
“……惟一!”
身后传来白歆的声音,紧迫且无助,她将你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而就在刚才,她手握着美术刀将你的右臂划开。
随意吧,你没什么所谓地想着。
你回到教室,自然有人注意到了你的伤口,向你询问这是怎么弄的。
你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碘伏,用棉签沾了点褐色的液体涂抹在伤口上,如果伤口有牙齿存在的话应该是一副牙酸的模样,比起划开时是更剧烈的疼痛,你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自己不小心弄的。”
灰礼服先一步回到教室,而不出意外地,白歆又旷了一节课。
升入高三,课业任务更加繁重,白歆和灰礼服之间的纠葛你只置身事外,她能够每天好端端的来到教室,比起你不知道回去是不是还要迎接更加真实的受伤,似乎你才是那个更应该被关注的对象。
即将迎来高考的前夕,十点钟到晚自习结束,你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教室,而灰礼服他们先你一步离开,在离开学校的必经之路上将你拦住。
白歆在晚自习做完卷子出门后就开始缺席,灰礼服他们似乎是知道还怎样做不会让老师注意到,挑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老师看着的晚自习。
你扫了一眼已经没人在的高一班级外的四周,注意到监控上闪烁着红光。
“有事?”
自那次卫生间中的美工刀事件后,他们从未找过你麻烦,一直到了今天,灰礼服身旁的人换了几个,却依旧有人一直跟随着她。
“是啊,”灰礼服笑了笑,“我们刚还和白歆友好交流了一下。”
那看来白歆和其他人的关系是真不好,还能在这种时候找上自己,你想着。
“我不关心,让开。”
他们当然不可能让开,将你离开的路径堵住,而他们也没想到你会突然暴起,直接将灰礼服掐倒在地。
“何必呢?李惟一,我们对你又没什么意见。”灰礼服倒在地上,恣肆地笑着。
“你们在这个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把我堵住,不就是想看到这一幕吗?”你挑起一侧的眉毛说。
灰礼服放声笑了,“要么,你来代替那位小朋友,我觉得你比她有意思多了。或者你来加入我们,我非常欢迎。”
“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个地方的?”你蓦地提出这个话题。
“正义感,或者更简单的,你看不惯我们的所作所为,于是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天呐真是太伟大了惟一。”她的声音滑稽,像是在扮演马戏团中永远微笑着的小丑。
“不,刽子手,”如果真是如此,那当时在卫生间,不管白歆是不是划上了你,你都会站在她身前,而你只是离开,只是笑着说:“因为我无所谓。”
身旁柜子里放着的陶瓷装饰瓶应声而碎,捏着的碎片划破李惟一的手,血液滴落在灰礼服脸上,像是某种血肉下的种子正在钻开皮肤生长。
“黑羊、白羊,还是屠夫?”你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我可以是其中任何一种,你也好,白歆也好,冷眼旁观的我也好,懦夫们都在这样的规则下无法脱身,你们来找上我,只有一个原因——”
“你们找不到她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