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唯一一个,散发着昏暗微弱光芒的烛光被人挑灭。
身体下意识一僵,好在透着外面的月光,屋内倒也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夜烬阖眸噤声,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聆听着四周的声响。
看来是有人发现了什么……
但这雅间记录的有入宿人名,就算是玄影卫那边,怀疑哪儿一般也怀疑不到工部尚书次子身上,那可是有名的留恋青楼,而且好龙阳。
莫非是尔岚那边——
“锵——”
黑暗中乍现一道银芒,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夜烬及时倾身避开,不知何时从后腰摸出把银匕,在那道银芒再次划来时,迎面抵挡对抗。
碰撞之际,银芒乍现。
夜烬眸中血色一凝,潋滟的眸子此时溢满寒意。
交手的刹那,夜烬感受到强烈的反震,对方力气极大,他只觉持刀的左手倍感麻木滞涩。
夜烬乘势继续攻击,暗夜之中交锋,仿佛根本不妨碍二人的视物。
反持银匕,破开夜幕,夜烬避开同那人正面交锋。
短短几招间,夜烬发现,对方虽力道在自己之上,但速度不及。
夜烬借由那人攻击的空挡,乘胜追击,出刃速度之快,只在这沉夜中落得数道银芒残影。
来人应接不暇,只得在强行破开攻势中,一边提防银芒防身,一边徐徐后退躲避,再寻找合适时机,才能破开攻势。
现下,对对方来说,避其锋芒方为上策。
但那人防守有条不紊,节奏攻势并没有因为夜烬一时抢占先机、迅猛攻势下而改变,反而仍旧沉稳,防御也叫人无法近身。
有意思。
一般这种情况下还能接住自己的攻击已然不多,更何况这人竟然还能稳住心性,在宛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下,不疾不徐地巧妙卸去攻势。
这可不仅仅是实力强悍便可以达到的,其心性必是超常人之沉稳。
夜烬避开对方趁虚而入的一计攻击,顺势旋身,长腿一扫,速度极快,直指命门。
那人倒没躲开,马上反应过来,抬肘抵挡,闷声挡过,还未借机反攻,提过来的腿迅疾借着他肩头之势,凌空而起,旋至那人身后,蓄势直踹那人的后背。
那人一个趔趄不及,闷哼一声,险些趴下。
在夜烬回头提刀朝他后背砍过来时,那人侧目觉察,及时避开。
眼见得局势一边倒,夜烬继续乘胜追击,反握银匕,脚尖一点,迅疾朝那人攻去,攻势一如既往地快。
那人稳住心神,仍是继续卸力接下攻势,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有几分强弩之末的反抗来。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现一瞬,多年对危机的警觉让夜烬下意识心头一凛,有哪里不对——
“呲。”
夜烬一刀劈到了那人手臂,那人竟没有躲避这一击——
随即只听一阵突兀的低鸣,似嚎啕似哀戚,还来不及分清是何声音,一抹血光被那人从另一只手抽出——一把短刀。
刀柄狰狞,出鞘瞬间破空之声沉闷,可见其沉重。
夜烬仅仅被那阵低鸣恍了一瞬,眉头一皱,这刀……
夜烬迅疾躲开,这短刀直指头颅,侧身不及,仰腰避开,修长纤细的腰肢勾勒出一道惊人的柔韧弧度。
那人抓紧这挡空隙,乘胜追击,又是一计攻势,刚起身的夜烬马上避开劲风,却惊异地发现那人短刀归鞘,鞘身擦脸而过,随即只觉脸上一空——面具!
这人意不在攻,竟是为了面具。
夜烬眸光一寒,心下有些恼。
随即乘胜追击,也不顾面具背摘,一计虚招诱敌,原本空无一物的右手倏然出现了一把极薄的刀刃,瞬息近身,直指封喉。
来人速度虽然也是极快,却已然来不及避开了。
月色倾泻,撒在来人的脸上,夜烬看清楚了来人,怔了一瞬。
匕首趁虚而入,反手自下而上,锋芒抵在了夜烬的脖颈处。
双方如此对峙着,双双用利刃抵住对方脖颈,大有同归于尽的态势。
两人脸上都被蒙上了月光,夜烬的面具被摘,连帽在攻势间早已落下
——倒是让双方彻底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了。
那来人身形颀长高大,面对着面,夜烬竟比这人还要低上半个头,气宇轩昂,深色的眼眸淡漠疏离,俊美无俦,乌发高束,风吹扬起,隐在发间的小辫儿时隐时现,在一阵攻守中,悄然越过脖颈,搭在襟前,辫尾缠着朱绳。
夜烬勾唇轻笑,月光朦胧,倒是给那张漂亮精致的面庞添了几分柔和。
此时他仿佛闲聊般抬眸:
“久仰少卿,倒不曾想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识。”
商时序语气无波接话:
“今日一见,郁同知当真是深藏不露。”
这是在暗指他的身手不凡与外界传闻相悖,夜烬笑了:
“彼此彼此罢了。”
“少卿大人缘何在此?本官一直以为一向光明磊落的少卿,许是不会来这儿。”
夜烬笑吟吟地看着商时序,明明是笑着,但挑衅意味十足,对上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
“更不会偷袭。”
“那郁同知又为何在此?”
商时序不答反问。
二人语气平和的好似闲谈,但抵住对方的刀刃却不卸丝毫气力,默了一会儿,外头异于往常的寂静便显得尤为突出,尽管二人早已察觉。
“你们玄影卫包围这却月阁,可是又要抓何人,如此大动干戈。”
“何来‘们’?”
夜烬手中银匕倏然一翻,刀锋轻佻地挑起轮廓完美的下颚,也不顾架在脖颈处的匕首,倾身靠近:
“我不相信,凭借少卿大人的智谋不会看不出来,又何必来套话?”
商时序沉着眸子,眼前那张堪称绝色的精致脸庞越靠越近,那人嘴角挂着肆意张扬的笑,明明是笑着,却透着薄凉,让人捉摸不透。
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人,很危险。
“别动。”
夜烬听着几近咬牙切齿的语气,只觉脖颈处森寒的刺痛感越发强烈。
听着他低沉的警告,夜烬虽没有再靠近,但却像是仿若未觉,两人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四目相对,夜烬仍是笑着,挑眉:
“少卿大人还未回答,为何会在此处?据我所知,大理寺近来可没有这附近的案子,而且……”
桃花眸眼尾上扬,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商时序,目光在耷拉在前襟的小辫儿上停了一瞬:
“看样子,你是暗中在调查什么?”
便衣出行,不是掩人耳目,就是暗中调查。
商时序眼眸微沉。
大理寺每天杂七杂八的案子多了去了,这人究竟是真的笃定近来大理寺没有这附近的案子需要他亲自出现,还是故意诈他?
若是真笃定,那么……这人在大理寺也有人手?!
怎么可能?!
此人的危险远超预期,尚且不知对方知晓多少,是敌是友,又极善伪装——
夜烬感觉到骤然且剧烈的刺痛,方才商时序还是收着力道的,现在看来明显动了杀心。
夜烬却神情自若,意料之外的。
他一把抓住商时序持着匕首的手腕,动作突然,力道之大,竟让商时序下意识没挣脱开,也没反应过来。
“怎么?商少卿是想杀人灭口不成?”
夜烬笑意盈盈,状似无害,眼眸在这夜幕中极亮,但却仿佛透着一层薄雾,透着些不明的情绪。
隐约透出的,让人看懂的,却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他仿佛不觉脖颈处的刺痛带来的威胁有多可怕。
恰恰相反,他像是从这份难得的,濒临死亡的境地中找到些许曾经在刀尖上舔血的感觉,一时竟生出了些许病态的亢奋。
夜烬话音刚落,就只听一声银匕落地的清脆声响。
原本可以用来威胁商时序的武器倏然被夜烬轻易扔到了地上。
夜烬依旧神情不变地盯着商时序,越发靠近,他抓着商时序持匕首的手带到自己面前,匕首锋利的尖芒早已刺穿了脆弱的脖颈,刺目的伤口在白皙的脖颈上仿佛一道血痕,不断渗着血珠。
随着力道的挤压,匕首尖端缓缓刺入血珠连成血线,顺着脖颈漫入衣襟。
但夜烬却像是仿若未觉,他盯着商时序,肆意一笑:
“你,敢吗?”
商时序愣怔,下意识地缩手,觉察到自己反应时又兀自恼火,似可怜似警惕地瞪着夜烬,话语有些咬牙切齿:
“真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