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仪大致将渤海使团看了一遭,还大方地对着某个看起来很钦慕她的年轻儿郎笑了笑,跟阿爷讨论着渤海使团的穿衣打扮。
“果然,阿爷,渤海国真的是照着我们学的,瞧他们那官服礼服,基本没什么两样,礼仪也学得大差不差,哪里像藩国!”
永熙帝笑呵呵道:“确实如此,不过你看他们的随从,袍服上便没有那么标准了,又是皮革又是毛毡的,大约是契丹回鹘那边的样式,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种也就能糊弄一下倭国那样的,细细看便不会错认。”
徽仪听过这事,因为渤海国常年效仿本朝,风貌与本朝太过相像,以至于渤海国出使倭国时,倭国人一时无法分辨,以为是上国来人,纷纷拜了起来。
算是闹了一出笑话。
如今一见,渤海国确实有几分长安人的影子。
不过也仅仅是影子罢了,永远越不过长安。
徽仪又看了那傻盯着她看的渤海儿郎一眼,更觉不像长安人了。
刚要附和阿爷,忽然下头一阵骚乱,是渤海国使团里那个年轻儿郎跟前的酒壶不知为何翻倒而下,酒液尽数倾倒在衣袍上,正慌里慌张去擦拭。
于是闹出些动静。
也正是此刻,徽仪才知道刚刚一直盯着自己瞧的儿郎是渤海国的大王子。
“秀仁大王子这是怎么了?”
作为东道主,阿爷这时候便出来关切询问。
大王子貌似还是个腼腆的,自己弄出这么大动静,引得众人注视,尤其是上首那位华美尊贵的公主也看过来,他的脸顿时烧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无事,只是刚刚不知怎么打翻了酒壶,秀仁失礼了。”
不过是些小事,永熙帝笑着遣人带秀仁大王子去偏殿换了一身新袍服,再回来时,秀仁大王子镇定了许多,再次告罪。
大王子腼腆,但陪同大王子一起来的礼部尚书老练圆滑,看出了几分大王子的心思。
恰巧这也是他们大王临行前嘱咐过他的意思。
若能联姻,迎娶上国公主归,便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于是乎,渤海国这位礼部宋尚书则大方说着漂亮话,为他的最终目的热场。
“回圣人的话,实在是圣人的公主太过雍容美丽,如天幕之明月,光彩耀目,让我们王子一见失神,才出神闹出笑话,万望圣人、公主宽宥。”
这样的马屁,满朝文武也没见识过,一时都交头接耳,笑语出声。
这样的话如果放从其他长安臣工嘴里出来,难免谄媚俗气。
但从渤海国使团嘴里出来便不同了,只会让圣人快慰。
果不其然,只见圣人听完这话,立即朗笑出声,显然是这马屁拍到了实处。
长乐公主也开怀极了,本就光艳娇美的面容因为笑意愈发明艳动人,映得满殿熠熠生辉。
唯独蔺家席位上蔺兰庭一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刚才那一下就该往这什么秀仁、杏仁王子的脸上弹,看他身边这个老货还怎么拍马屁。
还不待他情绪继续恶化,那头竟变本加厉,愈发不知分寸,欺人太甚。
“公主光艳倾城,尊贵无双,恰逢我渤海国秀仁王子尚未婚配,不知公主可愿垂怜,下嫁我渤海国?”
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渤海国礼部尚书将自己大王的意思倾吐而出,引得四下震颤。
先是看了看圣人与公主,再然后是蔺家席位上蔺二郎那个刺头。
嘶~
有点精彩。
察觉到满殿寂静,渤海国使团皆有些茫然。
就在这晦涩时刻,秀仁大王子只听得上首那位娇美尊贵的公主轻笑出声,用着一种在他听来异常清甜美妙的说话了。
“你们说得都是真话,果真是喜欢我,觉得我好,想让我去你们渤海国?”
女郎饶有兴趣的话语让渤海国使团,尤其秀仁大王子和宋尚书两人面泛喜色。
和亲这样的大事,若公主本人心中乐意点了头,那圣人那头都好说。
眼看着公主笑意盈盈地询问,不仅是宋尚书喜笑颜开,秀仁大王子也面色激动,面上开始泛起潮红。
若能迎娶长安的公主,那下一任渤海王之位非他莫属。
况且公主貌美倾城,他甚是思慕。
“自然,不敢欺瞒公主,公主似月中仙,出尘脱俗,若能得公主眷顾,我渤海国上下无不感恩戴德!”
深觉和亲有望,宋尚书嘴里得好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冒,听得徽仪眉眼弯弯,不住粲笑着。
看了这一出,永熙帝一时也料不准小女儿这意思了。
难不成犀奴要退了蔺家小子嫁去渤海?
不会吧?
远嫁可不兴,他更是舍不得。
永熙帝刚想咳两声开口,但有人比他更快。
“你们渤海国来之前都不事先打探打探消息?都不曾问我们公主身上有无婚约便莽撞请婚,实在无礼。”
众人目光游移,落在了蔺家席位间,神色皆有种终于盼来的意思。
就凭蔺二郎这气性,能忍得了这样的欺辱?
没错,蔺兰庭他忍不下去。
自己这个未婚夫还在这里坐着,渤海国便当众请婚,更招笑的是那个刁蛮公主还跟人家有来有回的,视他为无物。
这都什么破事,他们蔺家是好欺负的吗!
忍无可忍,蔺兰庭放下酒盏,强压着火气吭声了。
蔺兰庭并未厉声恶语,但出声后,气氛都凝滞了起来。
永熙帝看过来,目光中带着赞赏。
若未婚妻被人求亲还无动于衷,那算什么男儿郎!
儿郎嘛,就要有些气性才好。
渤海国使团也齐齐往蔺兰庭处看去,见是一个体貌英武俊美的年轻儿郎,再联系一下方才他口中的话,他们心中都有些不好的预感。
只见蔺兰庭说完,人就从席位上起身,来到了圣人跟前,叉手而拜,礼仪周至。
“圣人勿怪,臣此番失礼了。”
“然渤海国的要求实在是无礼,蔺家虽为臣,也是为圣人鞠躬尽瘁了许多年,怎能受如此欺辱?”
说罢,蔺兰庭眸光隐晦扫过一旁眉目带笑的女郎,面上流露出一丝隐晦的愤然。
徽仪瞥见蔺二这模样,首先是诧异的。
她不晓得蔺二为何如此大惊小怪,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她与蔺家的婚约还是新鲜的,徽仪不过是觉得渤海人说话动听,想多听几句,便同渤海使团多说两句话开怀一番。
她总不至于弃了蔺家去和亲,去吃远嫁的苦吧?
“谁欺辱你了?也许人家使者就是不清楚,仰慕之下才出此言,不知者不怪。”
“难不成我和阿爷还能弃了你家这份婚约不成?”
“莽撞!”
女郎娇脆的话语在麟德殿回响,裹挟着天家的威仪和少女的骄横,没给蔺家那小刺头留多少颜面。
众人私下憋笑,瞧了好一出热闹,心满意足。
被徽仪当众训斥,蔺兰庭本就不够白皙的脸色愈发黑沉了。
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细细想来,他此番确实莽撞了。
没几个公主想去和亲的,刁蛮公主更不会,哪怕代价是跟他过日子。
“公主说的是,是臣莽撞了。”
窝窝囊囊认了个错,蔺兰庭降过错都归咎于渤海使团身上。
尤其是那个秀仁还是杏仁的大王子,看见个模样齐整的女郎就露出一副傻缺样,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
还有渤海国,到底在痴心妄想什么,宗主国的嫡亲公主也是他们能肖想的?
战败时被迫送出去和亲的公主也没有从圣人膝下挑选的道理,更何况是如今的鼎盛安宁?
受了气,蔺兰庭便开始从别人身上找回来,心里头腹诽了老半天,就差给秀仁大王子瞪出一个洞了。
这个插曲一出来,渤海国也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渤海尚书姿态谦卑地向永熙帝告罪,艰难询问着。
永熙帝哈哈大笑,解释道:“不知者不怪,我这女儿上月刚许了婚,驸马便是使者眼前这位蔺家二郎,六月便要出降了,所以渤海使者的美意朕怕是要辜负了。”
渤海那位宋尚书还好,很快便调整了心绪继续扬起笑说无碍,继而夸赞道:“下臣早在渤海便听闻,蔺小将军少年英杰,神勇非凡,颇有郭大将军当年之风采,想必再过几年又是一上将军,恭贺圣人得此佳婿!”
同理,这番话从渤海使者口中出来效果更佳,永熙帝圣心愉悦,话语也少了几分谦虚。
“哪里哪里,便是有几分天赋罢了,日后若真如使者说得那般最好。”
气氛再度恢复融洽,蔺兰庭也重新回到了席位,刚坐下便被自家阿爷斥骂了一句。
“莽撞小儿!”
蔺兰庭脸色又是一青,但讷讷无言。
真是,他今日怎么就没沉住气呢?
与此同时,但那位秀仁大王子便有些不好了,脸色先是肉眼可见地一暗,而后颓败地垂下了脑袋,神采不再。
他甚至还有胆子抬头来看蔺兰庭,眼中的羡嫉让刚想剐人的蔺兰庭神色一怔,随即冷傲轻狂地扭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果然是没出息。
但心中还是莫名生出了一丝说不清的隐秘得意。
与攻城略地那种感觉不同,但奇异地让人生出快感。
觥筹交错间,蔺兰庭的视线越过形形色色的官员,同眸光飘忽的滟滟女郎对上。
似有火花噼啪,两人默契地同时别开眼,丝毫不像是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妻。
夜深,宴席欢腾,子时方歇。
更新[比心]
后面应该都是日更了,时间一直是凌晨零点一分[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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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