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弃养小狗 第34章 背刺

她恨恨地，委屈地盯着汪正玉，没有什么比背叛更痛彻心扉。

当一个人想要对这个破烂世界，缝缝补补，做出革新时，那她最大的敌人，往往来自于她最想拯救的那个人。

路嫖觉得这一切都糟透了，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就锁在心底迷宫最深处的潘多拉宝盒里，而打开它的唯一钥匙就是泛滥的抑郁情绪。

她一早就竖起了铜墙铁壁，坚信没人能攻破她的心防。可现在，滔天巨浪吞噬了理想的火焰，徒留一地寒湿。

事实胜于雄辩，她从来没觉得像现在这么无力，恨天恨地，不过就是恨妈妈其实还是更爱哥哥更多一点。

“你干什么？我可没用力！”路赫煊第一反应是推卸责任，指责对方。

其实这也有情可原，毕竟都是老路家的传统。

“你永远识大体，可他们这么多年给过你好话吗？别总是用牺牲和献祭来自我感动。”

路嫖压根儿没搭理路赫煊，只自顾自地说起来。她现在明明恨得要死，但有些恶毒的话，却还是在嘴边徘徊踱步后，生厌了下去。

当爱恨都不够纯粹的时候，才最能撕扯人的神经。

“不过我现在确实没话讲了，我说了三十万给你自由支配，你愿意扶贫，我也没招。我恨的是，你沉默地朝前走了，却把我困住了。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咱俩不顺路了，但是我太想和你一起走了，可你最后还是站在了我的对面。”

路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有眼泪被她死死地锁在眼眶里，捍卫着她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算了。”她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将这些背叛轻轻放下，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说反话，她在等那句永远都不会来的道歉。

“姑娘，你别老是钻牛角尖，妈没有那个意思。妈只是……只是想咱们都好好的。”

汪正玉说话的态度恳切，她确实是在解释，也确实是在挽回，不过是以她的脑回路，以她自认为正确的方式。

路嫖理解她的内心活动，知道她也只是被时代裹挟的千千万万之一。可也正因为太理解对方，所以才会让自己的路走成死局。每当她想怪她的时候，脑子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清楚剖析出母亲的不易和难处。

可这也确实太不公平了，作为女儿，她可以理解妈妈，宽慰她的难过，可作为母亲，她却只会说对不起。

“你现在好像电视剧里的反派啊！一边杀人一边拜佛，好像道歉陈情之后，孽债就能一笔勾销，接下来就更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私欲，太荒唐了。你隐秘地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身上，然后轻飘飘地将一切都归咎于我太敏感！那我请问呢，我是生来就敏感吗？还是你们把我培养成了情绪怪物？‘咱们都好好的’里头的这个‘咱’，包括我吗？你扪心自问，我在你心中究竟几斤几两？”

“妹，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刻薄呢？”嫂子打断路嫖，像极了正义判官，“你现在翻旧账干嘛！咱们不能就事论事吗？你明明以前很开朗的，什么心事都愿意分享，怎么现在……”

“我说了！”路嫖吼道，“可你们哪次听进去了？包括现在你所谓的翻旧账，我只是再次向你们陈述我的苦难，可你们只会觉得我有病，觉得我矫情！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在这个家里，你跟我哥最没资格指责我。你们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整个家庭的托举，现在怎么还敢来怪我不愿意付出。是啊，都吃了那么多年夹生饭了，为什么就不能吃一辈子呢？”

“你胡说什么？谁让你吃夹生饭了？”

“初一那年，你们刚结婚。你中午下班，路赫煊忘了去接你，你在电话里跟他发火，吵得不可开交。咱妈，让我给你发短信，说……”想到这里，路嫖自己都笑了，不明白这件事情的走向怎么会如此离谱，“说是我哥忙的焦头烂额，所以提前把这件事情委托给我了，但我忘了骑电瓶车去接你，让我给你道歉。我照做了，我去接你的时候，你还骂了我一路。还记得这事儿吗？”

“你记错了吧，我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嫂子和妈妈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就知道会这样，你们是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做过错事的。”

嫂子脸上挂不住，说道：“是你非要跟我道歉，那我怎么知道你受冤枉？我自己连着上夜班累的要死，哪儿能多出那么多心眼子来分析你？而且这只是一件小事 ，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怎么会没有一点摩擦呢？”

“这不是摩擦的问题，是你们在混淆责任归属。还有，你怎么可能分不清谎言和真话呢？一个还在上学的初中生去接一个已经工作的人下班，不仅时间对不上，而且还不顺路，你自己听着荒诞别扭吗？你只是气上头了，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送上门的受气包怎么不要呢？我之所以顺从，违心地道歉，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弱小、贫穷，惹不起你们这群掌握了生存资源的大人。你们稍有不满意，就可以轻松地掐灭我的伙食、学费……我为了活着只能这样，我有错吗？求生之举罢了！我能屈能伸，最起码比你们高贵吧！”

“所以你说这些又什么意义？审判全家吗？是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

“是啊！你们就是对不起我啊！如果我足够冷漠，那现在蹲地上抱头痛哭的人，就是你们了！你们结婚，爸妈把积蓄全部拿出来，甚至透支了我大学的学费。我要钱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这钱挣的是多么多么不容易，让我永远带着负罪感过活。你们夫妻俩吵架，我被推上前当粘合剂。你们有了小孩，我的房间就不再是我的了。寒暑假回来的时候，我还得感恩你们的付出，帮忙分担看孩子的义务，把我寒窗苦读的本应该付费的知识，当作廉价商品随意践踏。而我只要反抗一点，你们就立刻冷暴力我。你们希望我飞得高，却又不希望飞得太高，最好能插根管子，将创造的价值源源不断地回馈。所以我现在屏蔽掉一切后，你们就立刻跳脚不是吗？”

“……”

“怎么样？没话讲了？你们也没想到，我记性这么好吧！”路嫖拍了拍身上的灰，冷笑一声，继续撂狠话，“所以真不是我瞧不起你们，毕竟我的学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你们这一群不读书不进步的人，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曲高和寡？有时间不如多分析分析自己，凭什么要让别人向下兼容！”

路嫖长叹一口气，不想再跟他们掰扯了，临走时，看向汪正玉的眼神里，包含了复杂的情绪，悲戚、不满、痛苦还有失望……

“妈，其实我很小就懂，爱是有条件的。所以长大之后，我才努力挣钱，期望成为那个可靠的大人，我自认为有筹码、有价值，就能被爱，就值得被爱。但就在刚刚的某个时刻，我突然明白了，我其实根本狗屁不懂。爱是长觉亏欠，即便他已经很幸福了，你还会每日每夜地反思如何让他更幸福。你刚才进门的时候，眼神第一个就落在了路赫煊身上，你是怕我骂他太狠。你担心他身体不好，被我气的心脏病发。可我被他推倒的时候，你却只是微微抬手，做了一个起势动作，仅此而已。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你有两个孩子，你的爱给谁都珍贵，但我只有一个妈。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常见面了，因为你不需要我，一谈到跟我去苏市，你吓的忙不迭从医院赶回来。就这样吧……你们不承认的事，我还是会一直重复，永远记得，直到死亡来临。这不是折磨，而是警醒！同样的坑，再笨到往里跳，那真的不如去死了。”

路嫖在老家没什么朋友，曾经有过真挚情谊的同学，结婚之后也都销声匿迹了。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突然发现，自己连个能抱着倾诉的人都没有。

她本来想哭的，但现在却哭不出来了，余下的，只有堵在心口的一团气。

她在药店买了逍遥丸，听说这个药能疏肝理气，强行快乐。

矿泉水混着药一齐吞下，她坐在公交站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

曾经的梦想是走出这片平原，她走出去了，那以后呢？

一直到暮色降临，路嫖才回家。她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塞了食材，虽然她厨艺不怎么好，但做饭的过程对她来说，确实是治愈的。

她轻微酒精过敏，实在难做到豪情万丈的一醉解千愁，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自愈。

易碎但难杀这句话能很好的概括她的精神状态，再大的打击，她也不会寻死，她要扎根蓄力，她要变强，即便得不到无条件的爱，她也必须拥有让别人不得不爱她的资本。

西郊开发区的这套一居室不是在什么高档小区，物业管理做的一般。她一年就回来住几天，但回回都能让她碰上问题，要么是电梯歇菜了，要么是供水出问题了……

这回等着她的，是闪了两下后，就彻底熄火的走廊声控灯。

路嫖的眼睛很快适应黑暗，她没打灯，径直朝家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她看见门口蹲着的一团黑影，吓得她差点掉魂。

但下一瞬，那个黑影窜出快两米高，兴奋地大叫道：“姐姐！”

路嫖的脑子在经历了一系列创伤事件后有些宕机，身体愣在原地，直到被来人抱了个满怀。

“你……”她收拾了一下午的心情突然有些决堤，但这并不是坏处。就像漂泊的游船，终于找到了暂停的港湾，在她认为的安全领地中，尽情地释放着压力和负面情绪。

“你怎么在这儿？”

林竞耍着打火机，火光跳跃在两人的脸上。

“我等你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