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盒中封存着两张照片。
准确来讲,是一张双人贴纸相被裁剪成了两半,一左一右,被封存在相盒两侧。
这种贴纸相,流行在很多年前。
花花绿绿的边框占据贴纸的一半,磨砂质感搭着模糊滤镜,只剩很少的空间留给拍照的两人。
江浔看着相盒中的两张照片,几乎是一眼就锁定了姚珍臻。
很奇怪,这么久来,他只在濒死状态看到过姚珍臻的脸,却始终没有看清她完整的五官。
他只记得,她有一双澄净圆滚滚的眼睛,还有总爱弯起笑意的唇角,然而只凭这两点,就让他在两张几乎相同的大头贴中,精准认出姚珍臻、确信那就是姚珍臻。
照片中,大概是她十三四岁的模样。
扎着蝴蝶结双马尾,毛茸茸的碎发垂落在额前,弯弯的眉毛配上弯弯笑着的圆眼睛,却不似文静小女孩儿的浅笑,而是微微仰起下巴,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过于开朗的笑容配上张牙舞爪的动作,像是要扑人的小老虎。
一只,有着肉嘟嘟婴儿肥的小老虎。
江浔垂眸看着这张照片,手指不自觉戳上照片上的软肉,却直接盖住了半张照片。
姚珍臻自顾自在镜子前整理了半天,一直没有听到江浔的声音,她回身找人,发现他僵直站在窗台前,正低头看着什么。
“喂~”她扶着纸扎头飘了过去。
从江浔身后悄悄探出假头,姚珍臻正欲恶作剧吓一吓他,慢半拍看清了他拿在手中的东西。
相盒竟然能打开了!
姚珍臻浮在他的肩膀上,低下假头看着照片,也是一眼认出了自己,“你知道哪个是我嘛~”
姚珍臻趴在他的身后,自然看不清他的视线是落在哪里,险些忘了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写出歪歪扭扭的字体示意江浔看,戳了又戳两下,江浔才抬起面容。
他嗯了声,声音莫名发哑,“知道。”
姚珍臻:【哪个?】
江浔的指腹按在姚珍臻小小的照片上,时隔太久,相片的画质泛黄不够清晰,但足以让人看清姚珍臻的面容,“脸颊最胖的这个。”
似还不够,他又补刀,“像只加菲。”
眼圆脸大胖乎乎的那种。
姚珍臻有些怒,【我哪里胖了!!】
【我只是营养吸收的好,有点婴儿肥而已!!】
一张张的纸条朝着江浔飞来,塞满感叹号:【我明明很可爱!!就算是胖子,也是最可爱的小胖子!!】
“好。”江浔似受不了她的纸条轰炸,将它们拨去一旁,认输,“是很可爱。”
“现在可以把你那只皮球脑袋,从我脸上移开了吗。”
姚珍臻哼着飘远两步,扶了扶又有些歪掉的纸扎头,【怎么就是皮球了,你说话真难听。】
江浔再次看向照片里的姚珍臻,又看向此刻站在他眼前,顶着纸扎头的姚珍臻,“我还有更难听的话,你想听吗?”
姚珍臻捂住假头一溜烟飘回卧室,拒绝再和江浔讲话。
相盒中的另一张照片,同样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齐刘海,乌黑长发自肩膀滑落到镜头外,少女同样弯着唇角,却远不如姚珍臻搞怪活泼,看起来又乖又文静。
姚珍臻连自己的家人都忘记了,更不会记得相盒中的少女是谁。
只是在盯着少女的眼睛时,姚珍臻会感到呼吸困难,她失去了头颅却仍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心脏窒息疼痛,就好像是忘记了一些很痛苦的记忆。
与相盒中的少女有关。
虽然没有记忆,也不记得少女是谁,但姚珍臻很确信道:【她就是那只长发厉鬼。】
一条项链,封存着两张已故少女的照片,竟还都成了厉鬼。
江浔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
.
不知是不是受照片影响,这晚,江浔在入睡后,梦到了儿时的姚珍臻。
她扎着毛茸茸的双马尾,穿着略大的校服裙,走起路来总爱一蹦一跳,裙摆扬动,束在两侧的马尾也跟着荡动。
放学时间,她和朋友手牵手从校门中跑出。
路过街边商铺,她从小熊背包中掏出零钱买零食,江浔跟着她走进去,发现她似乎和谁都能聊起来,把店老板逗得笑没了眼睛,又免费送了她几包小零食。
姚珍臻将零食大方分享给了朋友。
夏日的阳光明媚。
暖洋洋的光裹到了一蹦一跳的少女身上,她抬手去抓飘在半空的蒲公英,转了个圈圈又将绒伞吹入草丛。
江浔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
听着她和朋友谈笑,看着她不时转动裙子。
又一个转身,她的目光与江浔的眼睛对上,微微歪了歪脑袋喊他,“江浔。”
她准确叫出他的名字:“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呀?”
是啊,他为什么要一直跟着她。
江浔发现,她的眼睛不似他一般纯黑,在阳光下呈现浅浅的琥珀色,像是清透的琉璃珠。
“我……”江浔看着她,说不出话。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她一些。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震耳的雷鸣,突兀下起的倾盆大雨搅乱梦中的平和,江浔逐渐看不清姚珍臻的身影。
他只听到哎呀一声。
着急上前,却突然感觉手中一沉。
低头,他看到滴滴答答的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流淌,而姚珍臻断开的头颅正安静躺在他的掌心,她睁着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嘴巴艰难张开又合上。
“江浔。”
他听到姚珍臻喊着他的名字,带着哀求,“你会……找到我的,对吗……”
江浔猛地睁开眼睛。
“……”
“……”
卧室中光线昏暗,手机时间显示着凌晨。
江浔从梦中苏醒,第一时间去找姚珍臻,却发现总爱飘在他床头的少女,此刻消失无踪。
“珍珍?”
顾不上平缓呼吸,江浔撑着手臂起身,在露天阳台找到了她的身影。
姚珍臻摘掉了脖子上的纸扎头,飘在摇椅上直挺挺躺着,虽然失去了头颅,但江浔大概能感受到,她是在看夜空。
“怎么飘在这里?”江浔放轻了声音。
姚珍臻抬起一根手指,对着江浔晃了晃,似乎是不想说话。
但不过几个呼吸,房间中的笔记本飘了出来,在江浔面前呈现出文字:【我忽然有些明白,你之前为什么总爱躺在这里看夜空了。】
“是吗?”江浔垂落眼睫,将笔记本放在桌面。
姚珍臻继续写字:【我有些睡不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不太舒服,开心不起来。】
刚刚她飘在江浔的上空,辗转反侧,见江浔睡得正沉,想起他之前放学总爱躺在这里放空,就飘出来试了试,【看着满天星空,不知怎么的,躁动的心就变得安静了。】
回忆起之前,江浔黑黢黢的眼瞳中闪过什么,很快敛尽。
身体微微后仰,他仰起头看着夜色,问:“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过往终究只是过往,与其沉浸于伤痛无法走出,不如珍惜当下,抬头看一看星空。】
江浔沉默了一瞬,“就只有这些吗?”
【还要有什么?】
姚珍臻想了想,加了行字,【还要珍惜能陪伴自己一起看星空的人?】
江浔笑了起来。
不似是被姚珍臻逗笑,也不像是觉得姚珍臻的感悟幼稚天真,他就像只是纯粹想笑,胸腔震动笑颤了眼睫,笑到姚珍臻一只鬼都觉得毛骨悚然。
【0.0怎么啦?】
姚珍臻被他笑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你笑什么?】
江浔笑到眼眶泛红。
“我们看到的,可能不是同一片星空。”江浔的嗓音因笑而发哑。
不再直视星空,他偏头看着身旁的姚珍臻,再一次想要伸手去触摸她,手指堪堪落在她的脖颈断口,停顿几秒,落下。
“哎呀。”姚珍臻的魂态被他搅散了。
重新聚拢时,她隐约听到江浔轻飘飘的声音,“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明白。”
幽冷,无情,像在压抑着什么。
她不明白什么?
“既然要珍惜当下。”
江浔念着她的名字,“你的头颅还要继续找吗。”
【当然要!!】
姚珍臻怎么说怎么有道理:【珍惜当下,也不耽误寻找过去呀。】
头颅要找回来,记忆也要找回来,但伤痛必须要丢掉。
江浔“嗯”了声。
他收起笔记本,恢复往日的冷淡,“那就回去睡觉。”
“……”
“……”
江浔手中的线索,原本只有姚珍臻的名字和她那身血校服,如今又多了她的照片,以及另一张不知名少女的照片。
她们的眉眼并不相似,看起来年龄相仿,也不像是姐妹。
因为项链牵扯到长发厉鬼,谨慎起见,江浔没有将相盒打开给第二个人看,他开始在素描纸上尝试性画出姚珍臻穿在身上的校服,又根据她的描述完善了细节。
成稿完成后,江浔将上了色的彩图发给了周吉,请他托人查找校服是出自哪家学校。
有了姓名与照片,等到找出学校,大概率就能锁定姚珍臻的档案,也就能找到她的家人,他们也就离真相更近一步。
只有弄清楚当年姚珍臻遇害丢失头颅的过程,他们才能近一步寻找凶手。
【你还要画什么?】
校服画出来了,江浔的画架却没有收起。
姚珍臻看到他再次坐到画架前,将那条坠着相盒的项链挂到画纸旁,展开。
“画你。”江浔凝视着那张小小的照片。
他要画出,姚珍臻遇害前的模样。
谁能看出我们浔哥其实也是款阴暗男鬼[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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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X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