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威尔顿家的餐厅和他们的会客室差不多大,一张比利时黑金花大理石餐桌摆在中间,昂贵的蓝玲花高矮错落地在桌上堆成一道花墙,面前一套套精美的镀金餐盘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黛芙妮拿起刀叉,发现手柄居然是用贝母做的。
一张能容下十六人的餐桌,奢华宽敞的餐厅,让狄默奇一家自动安静下来。
“你们怎么不说话?”路威尔顿小姐随意地抬头。
“这道焗蜗牛非常美味。”狄默奇太太抬头说。
“厨师是专门从法国找来的,确实比本地厨师更会处理这种食材。”路威尔顿小姐说。
狄默奇太太又对她笑了一下,不再开口。
第一次吃法国菜的黛芙妮十分喜爱,只是此刻的气氛太古怪了让她无法沉浸地品味。
“不如来点音乐吧。”路威尔顿小姐放下刀叉说,“美妙的音乐有助于打开我的胃口。”
“当然。”见妈妈很勉强,黛芙妮替她回答。
路威尔顿小姐对她扯了一下嘴角,男管家这会儿已经将人带来了。
那人穿着正装站在餐厅一角拉起小提琴,黛芙妮也是现在才注意路威尔顿兄妹吃饭听音乐不是突然的,因为表演者站的地方有专门的谱架和凳子,显然在这里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你们有想听的吗?”路威尔顿小姐问。
“我们没有要求,能在这时候听一曲就已经很惊喜了。”狄默奇先生说。
黛芙妮抬眼,意外与路威尔顿先生四目相对。
他坐在她斜对面,对视对于她来说是意料之外的事,她下意识地眨眼睛然后微笑。
“黛芙妮小姐觉得《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怎么样?”路威尔顿先生问。
“很好。”黛芙妮说。
一顿饭吃得实在是煎熬,优美的音乐都无法让黛芙妮放松,用过饭后甜点,狄默奇一家稍坐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起身想要离开。
路威尔顿兄妹站在门口目送他们。
“你刚刚不是说去换药?玛丽安可没见到你。”多琳盯着马车屁股说,“怎么家里的路你都不认识了?还是说你找了新的换药女佣?”
等马车彻底出了公馆,康斯坦丁才往回走:“我最应该的是找一位新的家教,让她告诉你客人上门时应该怎么做。”
多琳在他面前也摆不出冷漠的样子:“我是为了谁?”
“别打着这种旗子和我说话,令人厌恶。”康斯坦丁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跷起腿,神情不愉。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甚至都不能表达我的愤怒吗?”多琳在他身边坐下说,“要不是那个愚蠢的女人,利物浦的杀人犯怎么会到曼彻斯特来。”
“你说谁?”
“狄默奇小姐,安娜·狄默奇!”
康斯坦丁收回目光表示赞同:“愚蠢、无知、虚荣,符合我对大部分女性的看法。”
多琳笑起来:“你真的把他们当朋友了吗?”
康斯坦丁看她。
“可我觉得他们并没有。你们来往次数也不少他们连路威尔顿家最基本的信息都不曾了解,一切不过都是做戏罢了。”
“我没有和别人介绍自己家庭背景的癖好。”
多琳抿嘴:“这不是他们失礼的理由。”
“所以你就对她摆脸色。”
多琳倒在沙发上,哼了一声:“我摆不摆脸色都不耽误你得不到黛芙妮的一个好脸色。”
宽阔昏暗的会客室里,康斯坦丁勾起嘴角,放松地靠在沙发背上闭目不再说话,他一向有耐心也有实力,更何况他已经得到了。
返程的狄默奇一家的气氛那就温馨多了。
安娜憋了一下午憋狠了,连狄默奇先生都不能阻止她发泄一下说话的火气。
“我敢打赌,路威尔顿先生一年起码赚这个数!”她说,“那一屋子的名画还有雕塑不说,我问了女佣,公馆里还有一个巨大的舞厅足有六根罗马柱支撑!”
“有一栋房子的屋顶还是琉璃,一到晴天太阳照下来美不胜收。”安娜继续说,“这么大一座公馆光仆人就得十位以上,还不包括马车夫、守门工人等。”
“讨人厌的路威尔顿小姐脖子上的珠宝足足有鸡蛋那么大,裙子的布料更是昂贵。路威尔顿先生还未订婚,且我听说他们也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家族想来对结婚对象没有太高的要求。”安娜说,“妈妈,您说我怎么样?”
狄默奇太太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问的女佣?天呐!要是她再说给路威尔顿先生听,我们还有什么脸面。”
安娜顿了一下:“我想不会的吧。”
虽然公馆的华丽听起来让人向往但如果是和路威尔顿兄妹一起生活,黛芙妮认为再有钱她也受不了。
狄默奇先生盯着安娜说:“我给你买了一张去伦敦的车票,就在后天。”
“爸爸?”安娜愣愣地看他。
“我和你爸爸决定让你去你舅舅家修养一段时间,这里对你来说不太愉快不是吗?”狄默奇太太叹气。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吗?”安娜害怕地抓住狄默奇太太的手,“我不去!”
“你没有拒绝的资格,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火车站。”狄默奇先生说。
黛芙妮不想说话,虽然送走安娜让她有些许的触动可面对她,那就更困难了。
马车一停,安娜第一个跑下去,她捂着脸噔噔噔地上了楼。
卡丽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没搞懂这是怎么了。
“安娜后天早上去伦敦,卡丽你帮她收拾行李。”狄默奇先生脱下帽子说。
“去伦敦?”卡丽吃惊。
黛芙妮上楼卸妆,坐在小圆凳上摘耳坠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叹气。
安娜始终拧不过长辈,后天一早就被狄默奇先生送去了火车站。
曼彻斯特的火车站大部分是运送棉花的搬运工人和从其他地方来的失业者,不过穿着光鲜亮丽的人也不少。
站在拱形顶棚下的站台边,安娜又哭了起来,她拿手帕按在脸上,低着脸跟在狄默奇先生身后,身边是狄默奇太太。
黛芙妮走在最后,卡丽拎着一个大箱子小声说:“安娜小姐要去伦敦多久?也不知道我帮她拿的衣服够不够。”
“爸爸会按时寄生活费的,阿德勒舅舅和舅妈是非常慷慨热心的人,安娜在那里不会受到什么委屈。”黛芙妮对她说。
火车喷着蒸汽,叮叮当当地停在轨道上,上上下下的人流多如麻雀。
“安德鲁麻烦你了。”狄默奇先生对同样要去伦敦的库克先生说,他还得帮忙将安娜送到等候在伦敦火车站的阿德勒一家手中。
“放心吧,伦敦我去过很多次了。”库克先生笑着说,他正好要去那儿出差。
卡丽和狄默奇先生将行李先送上去,库克先生等在一边等安娜和她的家人告别。
“妈妈,我必须得去吗?”安娜握住狄默奇太太的手,紧张地回头。
“安娜,你不是喜欢那些花边、帽子吗?你舅舅家就在伦敦乡下。听说伦敦的地标都建得十分宏伟......”狄默奇太太说着默了下来,接着又开口,“去住一段时间对你,对黛菲,都是一件不错的事。”
安娜看向一边始终保持沉默的黛芙妮,来到她面前:“抱歉,黛菲。”
黛芙妮抬眼看她,扯不出笑也打心底没话要说。
狄默奇先生已经下来了,留卡丽在那儿看行李,他招呼安娜赶紧上车。
“妈妈,记得给我写信,还有黛菲。”安娜任命地松开手,跟在库克先生身后上了火车。
狄默奇太太揽住黛芙妮,摩挲她的臂膀。
“走吧。”狄默奇先生等火车启动后说。
五月,曼彻斯特的气温还是维持在早晚寒冷的水平线,只有中午才能感受一点热度。
距离安娜离开已经有一周了,大概得益于她之前长达半个月的禁闭,对于再次少了一个人的餐桌众人接受良好。
贝拉听说这事的时候还表示了遗憾,为了安慰她认为应当失落的黛芙妮特地订了两张歌剧院的门票。
“我以为比起安娜,你更应该是那个爱出去旅游的人。”贝拉挽着黛芙妮的手臂说。
此时她们正从豪华剧院出来,两人也不坐马车而是选择以漫步的方式前行。
“我确实羡慕那些随时就能出发的旅行者,听闻南方的湖区风景秀丽、清新宜人,仅仅是几行印在书上的文字就令我心神向往。”黛芙妮说,“不过,总不能我和安娜都离开吧,爸爸妈妈还不习惯呢。”
“这么说我还得庆幸你留下来,不然我也会不习惯的。”贝拉说。
她仔细看了黛芙妮的眉眼:“那个小偷一定被抓到了吧,瞧你和狄默奇太太脸色好了不少。”
黛芙妮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是的,终于结束了。”
她们拐进街道,不打算直直奔向牛津路而是随意地闲逛。
遇见一间新开的香薰店,随手推开门走进去。
黛芙妮拿起一对星星样式的香薰爱不释手,小小一个非常精致,瞬间她便想好了要将它们放在床头和梳妆台上。
之后又挑中了一对百合花样式的蜡烛,打算放在会客室。
“下周加尔顿太太要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你会去吗?”出来后贝拉问。
“加尔顿太太?我听说她前些日子去了什罗普郡,她回来了?”黛芙妮说,“不过,你怎么就确定她会给狄默奇发邀请函?”
“加尔顿太太虽然是出了名的严苛,但她同时也十分喜爱与人结交。从利物浦来的新邻居想来早就传到她耳里了,我猜她一定想见见你们。”贝拉说。
“她是一位寡居的太太对吗?”黛芙妮向她确认。
“是的,加尔顿先生在五年前不幸因病去世,好在他们还有一双儿女,否则加尔顿太太一定会觉得接下来的人生十分难熬。”贝拉说。
“你有兴趣和我说说吗?”黛芙妮说。
“加尔顿太太的女儿西格莉德四年前嫁给了奥尔德里奇先生,他们也住在牛津路,只不过我们在尾他们在头。”贝拉说,“至于加尔顿太太的儿子,杰克,噢,一个花花公子,未婚,在银行工作。”
接着贝拉又介绍了几位名气较大的邻居们,黛芙妮将他们的关系和名字记在心里。
搬来几个月里除了附近的几位邻居,其他稍远些的他们都没见过,主要是也没人牵线。
她们来到教堂,这里一如第一眼见到的那样:苗条的鸽子停在地上或椅子上,偶尔几只在尖顶十字架上。
人不多,零星几位坐在长椅上不知在忏悔还是祈祷。
“说实话,在这里生活那么多年,来教堂的次数大概不超过三次。”贝拉花了四分之一的法新买了一小袋面包渣用来喂鸽子。
她蹲在地上,任由它们靠近、驻足、抢食。
黛芙妮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走上前问:“这篮花多少钱?”
派翠西亚蹲在地上望着她说:“一个便士。”
黛芙妮买走了派翠西亚面前唯一的小花篮,她往后看确定没人注意这里,小声劝小姑娘回家。
派翠西亚握紧一便士,裹着破旧宽大的衣服,灵活地跑向小巷。
“你哪里捡的花篮?”走时,贝拉问她。因为篮子粗糙花又不新鲜,所以她下意识认为不可能是买的。
“主派人给我的。”黛芙妮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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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