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洛初几乎是怀着朝圣般的心情醒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昨夜反复练习了无数遍、写得最好的一页纸折好,揣进怀里。那上面有他不太工整却倾注了全部心血的“洛初”和“裴雪舟”,虽然依旧稚嫩,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写”出来的东西。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东厢房,想给白牧之看。他想告诉牧之,他不是一无是处,他也可以学习,可以进步。他甚至偷偷期待着,或许牧之看到他的努力,会对他露出一点赞许的笑容。
他到达东厢时,白牧之正在吩咐小厮准备出门的衣物,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和不耐烦。
牧之!洛初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容,快步上前,献宝似的将怀里的纸张展开,递到白牧之面前,双眼亮晶晶地充满期待。
白牧之被打断,眉头立刻拧紧,目光嫌恶地扫过那张纸,歪歪扭扭的字迹让他更加烦躁:“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拿开!”
洛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急切地指着上面的字,又指指自己,努力比划着:我写的!我的名字!我学会写字了!
白牧之这才看清那似乎是“洛初”二字,但他此刻满心都是诗词大会和生意上的事,哪有心思理会这种“小儿科”的玩意?更何况那字跟他一个读了十几年私塾的人相比,写得实在难看。
他一把挥开洛初的手,纸张飘落在地,语气极尽嘲讽:“写字?就你这鬼画符也叫字?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我告诉你,我这几天忙着准备七日后的兰亭诗词大会,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你别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
洛初被他挥得踉跄了一下,看着飘落在地、沾染了灰尘的纸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白牧之却还不解气,上下打量着他,嗤笑道:“多大个人了,还学小孩子描红摹本,天地人口?呵,真是出息了!我警告你,出去别说认识我,我白牧之丢不起这个人!”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洛初的心脏。
他天生哑巴,不能言语。文字,对他而言是通向外界、与人交流的唯一桥梁,是他黑暗无声世界里骤然亮起的一束光,是天大的希望和喜悦!
可这视若珍宝的成果,在他一心依赖的未婚夫眼里,竟是如此不堪入目,一文不值,甚至成了“丢人”的象征。
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洛初,眼眶迅速泛红,积蓄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本就生得极好,此刻双眼通红,泪水涟涟,嘴唇微微颤抖,那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脆弱又惊艳,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就连一向对他嗤之以鼻的白牧之,都被他这模样晃了一下心神,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异样,感觉自己方才的话似乎说得太重了些。
但他向来高傲,习惯了对洛初呼来喝去,此刻要他拉下脸来去哄一个他根本看不上的哑巴,是绝无可能的。
他冷哼一声,掩饰住那一瞬间的不自在,语气生硬道:“哭什么哭!晦气!没事就回你自己屋里待着,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他不再看洛初,转身拂袖进屋,重重关上了房门。他笃定洛初无依无靠,离了他根本无处可去,就算现在生气,不出三天,必定又会像以前一样,乖乖回来对他示好。
洛初呆呆地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张沾了灰的纸,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仿佛在擦拭自己破碎的心。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转身跑回了西厢,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无声地痛哭起来。
一整日,他都浑浑噩噩,水米未进。所有的热情和希望,都被白牧之那盆冷水浇得透心凉。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学写字,是不是真的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裴雪舟下朝回府时,心情颇佳。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他的亲亲夫人,继续那亲密无间的教学,唇角就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然而,管家迎上来,却告知他洛公子今日并未前来书房。
裴雪舟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他没来?可知道缘由?”
丞相府内遍布他的眼线,管家早已将东厢房一早发生的事打听清楚,低声禀报了一遍。
听到白牧之如何贬低洛初的字迹,如何嘲讽他学识字是丢人现眼,如何将他气哭。裴雪舟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寒意。好一个白牧之,竟敢如此作践他放在心上疼惜都来不及的人!
但旋即,一股扭曲的喜悦又压过了怒火。白牧之越是混账,他的机会就越大。他的亲亲夫人,此刻定然伤心欲绝,正是最需要温暖和安慰的时候。
他调整好情绪,面上重新带上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温和,径直向西厢房走去。
轻轻叩响房门,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拉开一条缝。洛初站在门内,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尖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到是裴雪舟,他下意识地想躲闪。
“裴……裴相……”他慌乱地比划了一下,眼神躲闪。
“我听管家说你今日没来,可是身体不适?”裴雪舟语气温和,带着纯粹的关切。
“我……我不想学了。”洛初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比划得飞快,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颓然。
“为何突然不想学了?”裴雪舟耐心地问,仿佛完全不知情,“昨日不是还学得很好吗?识字能让你更方便与人交流,表达心中所想,这是很有意义的事,应当坚持下去才是。”
他语气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嘲讽或不耐烦,只有鼓励和关心。
这温和的话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洛初强撑的防线。对比白牧之的刻薄冷漠,裴雪舟的温柔和理解显得如此珍贵。
巨大的委屈瞬间决堤,他猛地抬起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扑进了裴雪舟的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无声的痛哭。
裴雪舟浑身一僵,随即被巨大的狂喜和满足感淹没。温香软玉主动投怀送抱,哪怕是因为伤心,也足以让他心花怒放。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拍着洛初单薄的背脊,动作温柔至极,仿佛在安抚一件易碎的珍宝。
洛初在他怀里哭了许久,才慢慢抽噎着停下。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比划着,问裴雪舟,他这么大年纪学写字是不是很丢人?是不是根本不配拿笔?
裴雪舟心中冷笑,语气却愈发温柔坚定:“怎么会?求学之心,何时都不晚。并非人人都有机会自幼入塾读书,这并非你的过错。如今既有机会,更应珍惜。腹有诗书气自华,学识能让人明理,更能让你更好地看清身边的人和事。”他意有所指,轻轻引导。
洛初的哭声渐渐止息,理智慢慢回笼。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扑在了当朝宰相的怀里,还把对方的衣襟哭湿了一大片!
他猛地后退一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窘迫得无地自容,手忙脚乱地比划着道歉。
裴雪舟看着他那副羞窘可爱的模样,心中爱极,面上却只是宽容地笑了笑,仿佛刚才那个拥抱再自然不过:“无妨,一件衣裳而已。倒是你,哭了一场,想必也饿了。”
他顺势提出:“我让人传膳到这儿来,陪你一同用些可好?也算是给我个机会,慰劳一下勤奋的学生?”
洛初此刻又羞又窘,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只能红着脸点头。
晚膳很快送来,菜式精致,都是些清淡可口、适合心情郁结之人食用的。裴雪舟不断为他布菜,语气轻松地转移着话题。
看着洛初情绪渐渐平稳,脸颊也因为热汤而恢复了些血色,裴雪舟状似无意地笑道:“你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还没出去过吧?过几日休沐,有位好友邀我去雅集,不如我带你一起出去转转?”
洛初闻言,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他来京城后,除了宰相府,还从未出去过。去看看,似乎……也不错?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裴雪舟,对方眼中是鼓励的笑意。
一丝期待,悄然驱散了心底的阴霾。他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开始隐隐盼望起那场与他本毫无关系的雅集。
而他并不知道,这场雅集,正是裴雪舟为他精心准备的,下一个舞台。
裴雪舟(拿着小本本在上面记录):拐走老婆进度 1,哦耶[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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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渣攻嘲讽漂亮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