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日之期
麟德殿侧殿,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宫宴时更为凝滞压抑。龙涎香的气息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仿佛将那场远方的大火引到了这权力核心。
萧景琰面沉如水,将一份初步勘查奏报掷于御案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目光如炬,扫过下方垂首而立的几位重臣,最终定格在沈砚之身上。
“沈卿。”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朕将使团安危,京畿防务交予你手,你就是这般替朕分忧的?”
柳明渊立于众臣之前,眼帘微垂,面色沉痛,适时开口:“陛下,军械库乃国之重器,如今被毁,守库将士殉国,更兼现场留有南离之物……此事,绝非小可。沈督主或有失察之责,然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给朝廷、给天下一个交代。”他句句看似在劝,字字却将“失察”与“南离”钉死在沈砚之身上。
沈砚之跪伏在地,玄衣委地,脊背却挺得笔直。“臣确有失察之责,甘受陛下惩处。”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然,现场证据虽指向南离,却未免过于明晰。南离摄政王并非庸人,若真要行此不轨,岂会留下如此确凿把柄?臣以为,此事或有蹊跷,恐是有人蓄意嫁祸,意图挑起两国争端。”
“蹊跷?”萧景琰冷哼一声,“朕只看证据!火油是南离的,腰牌是南离的!这便是你给朕的交代?”
“陛下,”沈砚之抬起头,目光沉静却坚定,“臣恳请陛下给臣三日时间。三日之内,臣必查明真相,擒获真凶,若不能,臣愿领失职之罪,听凭陛下发落!”
三日。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期限。柳明渊既然敢动手,必然做了万全准备,三日时间,稍纵即逝。
萧景琰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头颅,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半晌,他才冷声道:“好!朕就给你三日。三日后,若查不出真凶,你这玄衣督,便不必再当了!”
“臣,领旨。”沈砚之叩首,声音依旧平稳,唯有袖中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出一丝他内心的凝重。
退出侧殿,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沈砚之知道,没有退路了。柳明渊此举,不仅要挑起战端,更要借此良机,将他这个心腹大患彻底除去。
回到玄衣督府,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沈七带回的消息不容乐观:所有明面上的线索都干净利落地指向南离,而更深层的调查,则处处受到无形的掣肘。
“督主,三日时间,太紧了。柳明渊经营多年,恐怕……”沈七眉宇间带着忧色。
沈砚之未答,目光落在案头一枚不知何时出现的、以油纸紧密包裹的小物上。它并非通过正常渠道送入,而是被人以极高明的手法,悄无声息地放在了这里
他挥退沈七,独自拆开油纸。里面没有字条,只有一小块烧焦的、边缘残留着特殊靛蓝色染料的粗布碎片,以及一小撮沾染了同样颜色粉末的泥土。
沈砚之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这两样东西,绝非军械库爆炸现场应有之物。他执掌玄衣卫多年,对京城三教九流、物产流通了如指掌。这种靛蓝色泽鲜明且不易褪色,是城西“永顺昌”染坊的独门手艺,专供几家固定的成衣铺和浆洗房,为城中一些讲究但又不愿过于扎眼的富贵人家服务。而那泥土,黑中带胶,是京西凤凰岭一带低洼地特有的土质。
一个清晰的地点在他脑中浮现————位于凤凰岭脚下的,柳明渊妻弟名下那处看似不起眼的别院。据玄衣卫以往的零星记录,那别院的仆役衣物,正是送交永顺昌浆洗。
思路至此,豁然开朗。这证据,指向的是策划并执
行爆炸之人事前的准备地点,而非爆炸现场本身。
能绕过玄衣督府的重重守卫,将如此关键且指向明确的物证,在他焦头烂额之际精准送至案头……
沈砚之捻起那撮染色的泥土,在指尖摩挲,冰封的眼底,暗流汹涌。
有能力,且有意愿在此刻帮他破局,同时还能如此清晰地掌握柳党核心人员隐秘产业的人……
除了那位正被严密“保护”在四方馆内的南离摄政王,不作第二人想。
苏妄此举,是在肆无忌惮地展示他深植于北辰帝都的可怕情报网络,更是在逼迫他做出选择。接受这份来自敌国权王的“帮助”,便是踏上了一条与虎谋皮的险路,从此再难撇清干系。拒绝,则可能真的无法在三日之内破局,等待他的便是万丈深渊。
良久,他松开手,泥土簌簌落下。
“沈七。”
“属下在。”
“秘密调集人手,盯住城西凤凰岭,柳明渊妻弟名下的那处别院。重点查近几日是否有生面孔出入,院内是否有异常燃烧痕迹,以及……核实其仆役送洗衣物是否与‘永顺昌’有关。动作要快,要隐秘。”
“是! ”
沈七领命而去,眼中虽有惊疑,却毫无迟疑。
沈砚之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