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也简单,柳智夫人性子霸道,不想柳智碰别的女人;柳智偏又好色,整日里偷香窃玉,俩人便三天两头的吵架,直到夫人有了身孕。
柳智总算有了点担当,夫人要星星他不给月亮;偏偏他喜欢拈花惹草,趁着夫人怀孕的机会,就要了夫人身边的一个陪嫁丫头。
柳智自知理亏,夫人怎么摔东西、怎么骂他他都不还嘴;眼见这事就要过去了,夫人又添了把火,说他满脑子男欢女爱,怪不得柳家男人都死绝了。
柳智忍无可忍地扇了夫人一个耳光,夫人愣怔过后扑过去打柳智,口中照旧不干不净的,柳智气急了推了夫人一把,夫人踩着碎瓷片摔倒在地,身下渐渐渗出血来……
柳智吓傻了,疯了一样找大夫。
那孩子最后还是没留住,丫头见事情不好,一条绫子吊死了自己,夫人也回了娘家。
柳智知道闯了大祸,大半夜翻墙逃到了穆家;安远侯生气,骂柳智只会闯祸,四下让人去抓柳智,却一直没能找到,直到今天穆清风把柳智送回了家。
柳老夫人冷笑着怒骂:“道什么歉?我柳家男人都死绝了,配不上她陈家的闺女,赶紧让智儿休妻,我再给智儿找好的!”
穆清风朝舅舅望了一眼,舅舅眉头打了结,轻轻摇了摇头。
穆清风轻轻点头,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柳智惹了祸就跑到他家中去,这事不是秘密。
穆家宅院不多,也就一二十处;倘若用心地一处一处去找,不多时就能找到了,哪里还能让柳智在穆家待了整整十八天?
分明就是舅舅也气恼弟媳妇说话难听,故意让柳智在外面躲着;只是陈家也是勋贵出身,柳智打了媳妇儿、害人家没了孩子,怎么也要给陈家一个交代。
好巧不巧,他刚好对陈家有恩。
看舅舅的意思,分明是害怕自己儿子吃了亏,想着让穆清风做说客,好把这事掀过去。
柳老夫人三个儿子,两个死在了战场上,这会儿还在骂;穆清风也不好劝姥姥宽心,只低声道:“姥姥,这事是陈家的闺女不对,咱们现在不理她,先去看看小智。”
“他一身的血,别落下了什么毛病。”
话音未落,柳老夫人已经站了起来:“对……差点误了正事……”
安远侯夫人已经跑过去搀扶住了老夫人,头上金凤口中衔的珍珠串不住晃动:“娘,咱们这就去看智儿!”
眼见女眷走开了,穆清风也走到舅舅身边:“舅舅,咱们这就去定西侯府看看?我刚好和他有些交情。”
“再说了,小智这回伤得不轻,弟妹那里,也能说得过去。”
“还哄你舅呢!”安远侯一巴掌扇在了穆清风后脑:“杜泰两脚外八,你当我没瞧见?”
锦衣卫行刑大有讲究。轻打则监刑官两脚脚尖外八,重打则内八;柳智挨了几十下板子,臀腿上血迹斑斑,可开始叫疼叫的中气十足,安远侯哪里会不清楚杜泰的小把戏?
安远侯知道儿子打老婆不对,可也知道儿子好色是好色,对女人还算爱护,这回纯粹是被她那句“柳家男人死绝”给气狠了。
别说柳智了,安远侯也气。
安远侯年少时和柳智一样地爱拈花惹草,哥哥们平日里没少骂他,可次次给他收拾烂摊子;比起侯爵的显赫,他倒是宁愿做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可哥哥们都战死了,安远侯便不得不担起肩上的担子;偏他才能平庸,只能面前撑着架子,想着他不由叹气,瞧着穆清风眼睛一热——
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就被逼的城府深沉、处事狠辣,他瞧着心里难受。
穆清风没料到自己二十多了还要挨打,懵了会儿后反倒笑了:“哪儿呢,我也不知道杜泰做了什么……舅舅,咱们现在就去吧?明天我得去清点京营,恐怕没时间。”
穆清风自小六亲缘薄,身边多的是算计他、利用他的人,真心待他的没几个;他小时候跟在舅舅身边,那时候先帝还在南宫,舅母怕他给柳家惹麻烦,整天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恨不得直接把他赶出安远侯府去。
舅舅知道后气坏了,当着夫人的面踹翻了屋中的桌椅板凳,又拉着穆清风出去骑了一天的马,晚上舅甥俩喝酒聊天,是穆清风记忆里不多的温馨之一。
“没时间也得有时间。”安远侯越发的不情愿:“你什么时候成婚?整天说快了快了,四五年了,怎么还没个影子?”
“这回真快了……”穆清风眉眼含笑:“也就今年的事……”
“混小子你不早说!”安远侯给他气笑了:“她是谁?舅舅给你提亲去!”
穆清风脸更红了,后背都热腾腾地冒着细汗。他忙转移话题:“舅舅咱们先去定西侯府……礼物准备了吗?”
安远侯脸又拉了下去:“早备好了……咱们走吧。”
两人去时还在下午,回来时天已经开始暗了。
一路上安远侯拉着穆清风问东问西,要不是这回去赔罪不好大笑,他铁定要笑一路;好不容易回了侯府,安远侯笑得嘴就没合上过,面上也越发新奇:“脸红什么?男大当婚,多正常啊……玥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总算逃脱了舅舅的审讯,穆清风松了口气,下意识看向柳玥:“小智他——”
暮色四起,侯府中的小厮已经升起了灯笼,柳玥的面容清清楚楚地映在眼中,她身边的人也一样。
望着那人熟悉的面容,穆清风闭了嘴不再说话。
那姑娘腰肢不盈一握,有弱柳扶风之态;见了穆清风,她不自觉地上前两步,明眸含波盈盈望来,其中似有情愫万千。
见穆清风神情冷淡,她蹙眉道:“清风——”
“你我不熟,莫要叫的这般亲近,”穆清风抿了抿嘴,朝着舅舅道:“我去瞧瞧小智。”
“这孩子就这样,”安远侯笑着打圆场:“玥儿,把孙姑娘送回去。”
柳玥说是,笑嘻嘻地揽着孙姑娘出了府门,片刻后就又溜了回来:“我就知道,爹爹和哥都在这里。”
安远侯举起右手,作势就要打她:“谁让你带她过来的?不知道——”
“舅舅,我没事,”穆清风轻笑:“男女之间总要避嫌,我不想见她而已。”
“哥不是我,”柳玥可怜巴巴地躲到穆清风身后:“她主动来的,我也不能赶她啊。”
“再说了,你们不是都谈婚论嫁了吗?怎么——”
“你闭嘴!”安远侯话语里带了火:“总之你哥要成婚了,你别让姓孙的过来给你哥添堵。”
穆清风抿了抿嘴,没有多说什么。
他和孙玉儿许久不见,若非今日再见,他都要认不出孙玉儿了;这回生气,只是何仪霸道,不准他和旁的女人扯上关系。
何仪本就没那么喜欢他,他自当洁身自好讨她欢心;何况何仪本就忌惮着他的身份,他要是和别人扯上关系,他家小仪又该难过了。
他不愿意。
柳玥装哭撒娇,一再表示是孙玉儿自己过来、她没有找孙玉儿,安远侯才恨恨地看儿子去了;安远侯一走,柳玥立刻不哭了。她一把扑过去搂着穆清风的脖子,两眼亮晶晶的:“哥你总算回来了!”
“松开。”柳玥半个人都吊在了自己身上,穆清风要她放手却没有动作,只垂眼凉凉地望着她:“又在我库房里看中什么好东西了?”
“我找表哥,就只有这么一件事?”柳玥抽噎着:“哥你不知道,我哥屁股都烂了,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
“我走了。”
“哥别啊!”柳玥抱的更紧了些。她嘻嘻而笑:“也没什么,几支簪子而已,表哥肯定没用。”
柳玥心中美滋滋地盘算着,她表哥家里好东西多,人又大方,她最喜欢去那里找东西啦!
不想穆清风似笑非笑地拒绝了她:“我有用。”
“真想要,等你嫂子挑完你再挑。”
“啊?!”柳玥笑容一僵,随即越发大了:“我真有嫂子了?”
“那还有假?”穆清风也笑了,抬手摸了摸柳玥的头:“妹子,不是哥哥小气,可那东西是姑姑赏给你嫂子的,哥哥也不好拿人家的东西送你啊。”
“这样吧,这回给小智带的东西,我拨一半给你,满意了吧?”
“……不用吧,”柳玥顿时苦了脸——她真想要那几支簪子嘛。想了想又给自己邀功:“哥,孙玉儿真不是我带来的。”
“哥知道,”穆清风一声叹息:“这样吧,你去找你嫂子,送她几样东西,回头哥让你去库房挑。”
“真的?”柳玥喜出望外,穆清风笑着点了点头。
何仪不准他去见她,穆清风不得不答应,可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又怕何仪多想,觉得自己不喜欢她,到时候又生出许多事端来。
他倒是让林月殊去查了,可他的小仪难过怎么办?
这几天不能去见小仪、也不能不见小仪。想来想去,恐怕还要用上这个表妹。
何仪低头绣着手下的袍子。
这袍子是按着穆清风的身量做的。于她而言,缝补衣裳再简单不过,难就难在手下的这片刺绣——
金线明亮,稍微一碰就闪着光,绣起来有些费眼。
那件事情,她拿不准穆清风的想法,先逼着穆清风发誓不伤害何芳,穆清风难受得很。
何仪心里也不舒坦。上回她把做给穆清风的衣裳送给了何芳,穆清风醋得厉害;这回何仪慌得很,索性给穆清风多做几件衣裳。
这几件衣裳清一色的黑色,上头用金线绣了金灿灿的谷穗——
穆清风姓穆,穆的本意就是成熟的谷穗。
手中袍子完成了,何仪抖开袍子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不得不说,黑袍金绣就是好看。
忽地门被推开,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嫂子,我来送个——”
何仪还抻着袍子,一抬头看见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姑娘。
何仪放下了衣裳起身:“姑娘贵姓?可要找我们宗主谈话?”
柳玥愣愣摇头,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忽地轻声道:“表嫂,你好美啊。”
“怪不得表哥喜欢你呢。”
“……你也好看。”何仪已然猜出了柳玥的身份。她心中欢喜:“你是安远侯府的姑娘吗?快请坐。”
“嗯,”柳玥照旧在看着何仪。
方才抬头看衣裳,被衣裳遮住了下半张脸,只能看见漂亮的眉眼;这会儿看见了她的正脸,那眉、那眼,比宫里的贵妃还好看呢。
柳玥怔怔朝前走去,腿不小心磕到了椅子上,何仪忙上前伸手扶她:“慢点,当心摔了。”
怎么声音也这么好听?身上好好闻啊……
柳玥下意识握住了何仪的手:“表嫂,哥让我给你送点东西。”
何仪早就猜到了这件事,只笑着道谢;不多时柳玥从袖中掏完了东西,又紧张地抿了抿嘴:“对了,嫂子,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