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人一愣,脸上袒露错愕。
他仔细盯着江媣,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破绽,可面前的姑娘表现的分明就是一副女儿家怀春的模样。
“心上人?”他慢慢道,随后轻笑出声,“敢问姑娘的心上人是哪家公子?”
江媣不可置信看着他,语气磕巴,连声音都不由得大了几分:“这,这怎么能说!”
年轻男人大笑了几声,往旁边侧过身子,略微带着歉意,可眼里却是轻视之色:“姑娘,方才是我唐突了。”
江媣自然看到他眼中的轻蔑,眼下她不方便处理,当务之急是赶紧进入清岳楼才是。
只是这人……眼中的轻蔑实在明显。
江媣行过他身边时,故作漫不经心:“今日上元佳节,公子怎的不与儿女团聚?倒是辛苦。”
“我尚未成婚。”年轻男人如实回答,他挠了挠脸上的胡渣,广袖滑落,露出刚结疤的挠痕的手臂,上面赫然是条双头蛇刺青。
“原是如此。”江媣侧头朝他笑了笑,瞧清楚他的刺青后眸光暗沉。
年轻男人蹙了蹙眉,总觉得她意有所指,可看江媣的神情却挑不出错。
江媣不再理会他,只身走进了清岳楼。楼内布置清幽雅致,大多是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对着雕窗外月梢吟诗作乐。
江媣大致扫了一眼,没发现舞狮者就抬步往楼上走,从二楼开始全是厢房。
厢房乳白的窗棂纸上倒映着一道道人影,声音嘈杂不堪。
“听说了没,豫王妃病了!”
“什么时候的事?记得上月我远房亲戚的表哥的孩子在郊外看见豫王妃了。”
“算着也就是上月的事……诶,看窗外。”
蓦地楼外响起“砰”的一声巨响,江媣脚步一停,往二楼的雕窗处望去,漫天金沙,逐渐形成一条竖立的蛇……
不对,江媣仔细看着玄夜里的金沙,不是蛇。
是马鞭草。
是一株神似蛇的植物,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江媣清晰记得豫王身上的服饰纹样不知何时全换成了马鞭草,她在一次宫宴问过豫王,豫王原本怀着笑的眸子掠过幽深,朝她淡淡摇头,顺手揽过豫王妃,郑重其事道。
“小媣,马鞭草代表皇叔和皇嫂感情的稳固。”
“你和孩子说什么?”豫王妃无奈笑道,轻轻拍了下他的肩,随后俯下身,温柔地揉了揉江媣的头,“别听你皇叔瞎说,你皇叔只是最近迷上了这株草。”
“别拆我台呀。”豫王不服气道,那双眸
子又朝江媣望去,带着怀疑、探究和一丝不可察觉的冷意。
江媣收回思绪,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头顶。
不会的,她这么安慰自己。
清岳楼前的年轻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江媣将视线投向唯一一间没有任何动静的厢房,乳白的窗棂纸上没有一道身影。
“吱呀”门推开了,只有一道全敞开的木窗在寒风里晃动,里面空无一人。
江媣蹙眉走过去,窗台底下没有草垛,带着孩子跳下去,倒不是不可能,只是动静会很大。
她很快注意到窗前的方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几个字,看得出是在着急情况下写的,但字迹称不上潦草。
“公主料事如神,在床榻。”
江媣走到屏风后,床榻边上有个钥匙锁,她捡起地上的钥匙。
“咔嚓”床榻自动掀起,露出了里面的暗道。
计划开始了。
江媣一边起身翻开柜子,一边脑海里浮现她和众人讲的计划。
“欧阳公子依旧去找陈千户,叶公子和云书去两个孩子父亲那里托住他们,不要让他们发现门口的人离开。”
“我呢,公主。”路璟淮抱着臂,嘴角噙着一抹笑,那双漂亮的桃花眸里倒映着她衣襟前的亮色。
“你先去楼里打探他们的位置,我会从那人的面前经过,届时他一定对我多有防备,待我进去后,他肯定会发信号让楼上的同伙加快撤离。”江媣回想书肆前差点被拐的女孩说的话,她语气笃定,“到时你跟在他们后面,看看他们究竟会去哪?”
“人一旦受到催促,难免会粗心,或许会有关键的信物落下,我会好好找一番。”
“好。”路璟淮点头,他的顶上有个玉兔灯,照得他银冠有些发亮,待其余人走后,路璟淮低下头,轻声对江媣道,“公主万事小心。”
江媣一愣,等她转身的时候路璟淮已经没了身影。
“砰”的一声手中的木盒脱落,盒子里的宝石掉了一地,她的思绪回笼,急忙蹲下身子捡起来,在看清最里面的珠子时,心口倏然一颤。
她握紧珠子,直到从指夹缝里也泄露不出它的半分光华,口中默念一个名字。
豫王。
……
江媣独自走在大街上,她的心有点乱,先前被她否认掉的想法,正跃跃浮出水面,好教她认清豫王藏在淡笑里的真面目。
为何会对王予雍厢房里含着珠的玉台感到熟悉;为何豫王总穿着一身马鞭草纹样的锦服。
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豫王是幕后主使。
“姑娘,借过一下。”声音带着磁性,不由自主撩人耳廓,小麦色的脸上带着雕纹银饰面具,虽看不清他的样貌,却给人一种容貌顶好的感觉,“在下有要事。”
“等等,桑公子。”莯鎏长公主从他们身后快步走来,瞧见江媣后,脸上闪过惊讶,“媣媣你也在呀?”
莯鎏长公主侧过身,露出了身后的陈绍,她对着面前的男人继续道:“桑公子方才麻烦你了。”
言外之意是不需要他了。
桑剑归顿了顿,他摇摇头,手搭在腰间的刀上,声音也暗沉了几分:“没事,不麻烦。”
“公主,卫帅他……”
莯鎏长公主闻言看过去,微微蹙了蹙眉:“……路卫帅?”
江媣点头,她联想到莯鎏长公主先前的话和她一脸着急的神色,她心里慢慢有了个猜想。
她试探性问道:“皇姑,遇上什么事了吗?”
莯鎏长公主一愣,她原本想瞒着江媣,眼下看江媣怕是早已经知道了,现如今还是将知道的都说出来,好让大家做好准备。
“去年京中陆续有孩子失踪,我怀疑是有人蓄意拐卖,便派人去查了那些人的底细。”她看了看江媣,无声叹气,“无一例外刚抓到人就咽了气,我就让人埋在郊外一处偏僻的地方守着。”
“为何要守着?”
“我想或许会有同伙将他们尸骨带回去埋了,可没有。后来一次偶然府尹告诉我,你在书肆门口遇上的人身上有处蛇身刺青,我派人去翻了。”她递给江媣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们身上也有,是一个组织。”江媣顺着回答。
“对。刚才我在街上看到蛇形烟火,又碰巧看到一群人行迹诡异,偷偷摸摸从不远处过去,我就让桑公子跟着他们。”
“现在是跟丢了吗?”陈绍问得急切,口中的麦穗一掉。
桑剑归摇头,用手指向了城门外:“他们最后出城了。”
“出城?”陈绍一听就急了,他忙回头刚要举起手,就被江媣叫住。他愣了愣,自从宁州王予雍一事,陈绍心里一直很佩服、敬重江媣。
“我知道他们在哪。”江媣停顿,在莯鎏长公主眼神里看到错愕和震惊,甚至有一分祈祷的意味。
“岚仙庄。”
众人一听,面上止不住错愕,除了莯鎏长公主和桑剑归。
前者慢慢垂下了眼眸,茈藐竹叶纹的裙摆微微荡漾;后者手搭在柳叶刀上,玩弄手中的青色穗子,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岚仙庄?那不是豫王……”陈绍自然接过话,刚说一半就顿住了,不知从何处拿出的麦穗手一抖又掉在了地上,两根麦穗的影子重叠在一块,宛如一条双头蛇立起身子,发出攻击人的趋势。
莯鎏长公主一个厉色的眼神瞟去,陈绍自知失言,拱手:“微臣带人先去岚仙庄协助卫帅。”
话落,他朝一房屋顶打了手势,快步往城门外跑去。
莯鎏长公主又正色看向江媣,眼神探究:“媣媣,你是何时知晓这件事的?”
“方才。”江媣如实回答,折开绣帕露出一颗圆润的珠子,“我在王予雍的府上也见过它,王予雍应该也是受他指使。”
莯鎏长公主捻起圆珠,仔细看了一番,她心里沉得越发厉害。
若只是恰巧发生在岚仙庄,尚且可以说豫王是被嫁祸的,而这个珠子的出现,直接说明了就是豫王本人。
这是象征江氏的圆珠,虽外表与其他素珠相同,可内里泛着的光华是独特的。
此世间无第二人制得。
但这个秘密,豫王回来得晚,他并不知道,每年宫内都会发许多,他应是以为只是颗普通的珠石。
她微微眯起眼,一股寒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的七哥何时变成了这样。
“皇姑,你一早知道吗?”江媣问道。
莯鎏长公主摇头,她曾试图顺藤摸瓜挖到背后之人,可线索每每到了一个节点就断了。
她只知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她也曾猜忌过豫王,每次打探都被他巧妙的躲过去了。
江媣抬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她弯了弯眉对上莯鎏长公主的视线,道:“皇姑,如今岚仙庄有路卫帅的人,我们去了也无用。”
莯鎏长公主一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也是,是该去另一个地方了。”
她欣慰的看了眼江媣。
长大了。
刀子预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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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马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