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嚯地被人撞开,瓦墙留下些许摩擦,朱红的生漆被磨掉了一块,漏出粗糙的砖面,宛如殿中央被按住脊背的青年。
李平手中利刃脱落在地,匕首柄上的黑狼正被巨蟒缠住。
李平顿时清醒过来,脑中的怒火渐褪,只剩下愚弄后的错愕。
“你是故意这么说引我承认,好让他们抓我?”
李安看清地上银白之物后,眸里闪过失望的情绪,他收回视线,不去看李平浑浊的眼睛。
“哥,好自为之吧。切莫一错再错。”
李平试着挣脱缇骑的禁锢,折腾了好半天,两名缇骑纹丝未动,目光警告:“老实点。”
李平忽得感觉心脏停滞了一拍,接着是无数慌张涌上心头,瞳孔缩收左右徘徊,突然视线内闯入一双沾染了泥土的乌皮**靴。
和一年半前的雨夜一样。
他紧紧抱住玄靴,渴求这个人能救自己一命,就像一年半前王予雍救了这家客栈的命。
“这位大人,求求您!”
路璟淮低头看了他一样,眉眼凝聚浮云,似有阴霾出没,他的声音令人听不出喜怒:“松手。”
李平心一凉,手松了几分力气,趁此间隙,他被左右的缇骑拖到一边,整个人像抽光了生命的人皮皮影。
路璟淮不自觉低头看向江媣,目光带着欣赏和意外,含笑道:“原是为了送我这个。”
“这份回礼,路卫帅喜欢吗?”江媣略微抬头就能看到路璟淮扬起的浅弧。
“喜欢。”
纸糊的雕花窗几乎全阖上,将皎洁月光堵在瓦房外,树梢上。梢头上泛黄单薄的叶片随夜风摇曳,宛若一幅清丽的竹叶描图。
“头儿。”缇骑往这里喊了一声,路璟淮颔首,望了一眼江媣后径直离开了。
江媣身侧多了道高挑的影子,是李安。
“公主,事情我做到了。”
他轻声道,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整个人如提线木偶。固然察觉了李平的杀意,可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却不是一朝可以崩析的。
江媣看向别处,目光扫过漆木屏风时,她停顿下来。
整间厢房唯有此处显得格格不入,屏风上的绣工实在称不上好。
素绢布上赫然绣着一只黑狼腿边渗血,低弓起黑亮的狼身,嘴边发出低吼声,身后是只褐色大犬,躲在黑狼身后。
江媣只一瞬就联想到李安下意识护住的哨子,和匕首上被蟒蛇死死缠住的黑狼。
耳畔席卷一道低哑的男声。
“公主见笑,这是我幼年所作,丹青技艺我并不擅长。”李安看到屏风,不由得陷入回忆。
“这是我为了答谢哥哥赠我哨子的回礼,想不到绘纸竟被保留了这么多年。”
李安感慨万分,先前的失落不复:“哥哥接手客栈后赚的第一笔银子就找人打造了这个屏风。”
“你们从前感情很好?”
“算是吧。”李安垂头笑道,“哥哥总是闹别扭,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他究竟是何意。”
李安伸手抚摸素绢上的一狼一犬,周身一片平静,他突然开口:“公主,我哥他会死吗?”
见江媣不语,他也明白了,淡淡笑道:“那我可以在行刑前看他吗?我想同他解释爹娘临终的话。”
“不是不愿见他,爹娘告诉我,要护住哥哥,他比常人更敏感易悲。”
“咚——”第四声梆子敲开,现下丑时了。
路璟淮刚吩咐完缇骑事,便朝江媣走过来,他的眉眼染上了疲惫,银冠束着墨发有些耷拉下来,他道:“公主,我找人送你去我住的客栈,那边有我的人,安全。”
“你的两个侍女我也已经派人去找了,现在正在楼下等着。我最后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陪你一块回去了。”
江媣点头,跟着他一块下楼。果真在楼底看到了春谱和秋傅,正和小二斗着嘴,小二急得面红耳赤。
“等我家掌柜下来,把你们全都轰走!”小二眼珠子一转,面上刚显得瑟,扭头就看到他的掌柜被两个缇骑拖着走。
“诶!你们做什么!”小二狠狠拍下银珠子算盘,朝李平的方向走去。
刚迈开步子,就又有一个缇骑站在他跟前,阻挡了他的去路,小二向左他也向左,小二朝右他也朝右。
小二急得几乎要跳起来,骂骂咧咧道:“早知道就不放你们进来了!我们掌柜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对待!”
“信不信我报官?我让官府的人来抓你们!”小二气道,抬头看到走下来的李安,忙趁着缇骑一个不注意,跑到李安身旁,“安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您怎么也不拦着?”
李安按住小二,对路璟淮颔首:“掌卫事大人,你们走吧。”
等路璟淮一行人走远了,李安才松手,小二推开他,朝地上呸一声,冷眼剜着他,那眼神明似在说不帮着亲兄弟,却帮外人!
“他们是陛下身边的人。”小二面露惨白,哆哆嗦嗦朝门前指,在听到李安下一句话后,直接吓晕在原地。
“哥哥做的那档子事,你不知道吧。这一年宁州陆续失踪的孩子,有一半是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次日一早,江媣走下客栈,日光倾泻而出,飘动的纱帘渡上了一层暖黄,在海棠四角桌上端坐着一个人。
江媣定睛一瞧,是柳长青。他肩膀处的伤痕已经被医者处理完善,换了一身素色常服,整个人看着清瘦许多。
“柳大哥怎么不去休息?”
柳长青目光欲言又止,半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媣妹妹,刚得到宫里消息,佥宪盐台公林大人数日前感染风寒,现卧床不起。”
江媣愣住,身后的春谱秋傅也停下脚步,目光担忧望着江媣。
“陛下特许,允你去见宪台公最后一面。”
江媣大脑一片空白,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发髻上的步摇猛地一坠,珠链相互碰撞,所幸身后的春谱最先反应过来,忙扶住她。
柳长青见此模样,亦是一脸不忍:“路掌卫事已经派人准备了马车,稍后就到。”
“媣妹妹,珍重玉体。”
羲和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大街中央是一行车队,百姓熙攘站在道路的两侧。
只一晚,王予雍鬓角染了全白,他无神靠坐在游木牢车,不停有烂菜叶子,污泥摔进木车,扔到他的眼睛,口鼻,囚服上。
很快原木滚动方车发出阵阵恶臭。
场面陷入一片混乱,百姓大吼:“狗官!和山里的乱匪子一同欺负我们。你算什么父母官!”
“我的孩儿啊!你命怎么这么苦……都怪为娘没有保护好你。”
“要不是路大人和公主亲临宁州,还不知道要被这狗官害走多少孩子!”
“听说了没,先前替我们剿了贼窝的大侠,是朝廷的柳将军!”
“……”
路璟淮端坐在马背上,头顶乌纱帽,茜色飞鱼服衬得人长身玉立,腰间系着描金麒麟鸾带,嘴角挂着浅笑,眉眼舒展看人看物极度亲和。
人群中不妨有大胆者,朝路璟淮的方向拔高音量,嗓音嘹亮:“大人,我心悦你!”
说话的是个十九岁的姑娘,她说完朗朗一笑,也不在意那人是否会回应她,毕竟她想做的已经做了。
她方转身几步,就被人唤住,是个穿青绿锦绣服的人,他匆匆赶来,抹去发额上的汗珠,将手中的纸包送出去。
“我们路大人说,谢谢你的喜欢,也祝姑娘早遇良人,纸包中的银两不多,是大人一份心意。”
绣服的年轻公子朝她挥手:“若往后有缘,待姑娘成亲时,锦衣卫会再送份礼,定让姑娘风光出嫁。”
说完,年轻公子往行车的队伍里跑去,人群顿时沸腾一片,许多婶子催促她,无一不羡慕。
“快打开瞧瞧。”
那姑娘被左右推搡着,迟迟不动,眼里蒙了一层水光,她是羲和街最爱笑的姑娘,此刻嘴角却抿成一条线,久久不动声。
一旁的婶子看出了她的模样,哭笑不得,打趣道:“我们沈娘怕是真动情喽。”
沈娘轻轻推了婶子一下,目光重落远方的街头,那里的百姓也在欢呼,也在雀跃。
或许往后也会有无数少女的情意如自己这般,受人珍重。
原来无果的情意,也可以等来暖心的回应。
在另一处寂静的小院里,红梅脱落于地,成为滋养脚下这片壤土的化物,白雪将其深深掩埋进树根。
松树下,陈绍背靠柱子,看见江媣出来后,随口吐掉嘴中麦穗,一本正经走到江媣面前。
“公主,头儿要处理的事太多,实在走不开。”他从怀里取出书信,上面赫然写着“殿下启动”四个大字。
“头儿说让您路上看。”陈绍一笑,露出白牙。
“好,陈千户不跟着卫帅一块走吗?”
“嗐,王予雍的府邸和和颜客栈还未查全,头儿让我在这处理。头儿得赶紧回去给陛下复命。”
江媣点头道句“辛苦了”。这时,院外马蹄声响起,秋傅撩起车帘,露出张可人的小脸。
“公主,马车来了。”
陈绍见此,不欲多说,对江媣深作辑道:“恭送公主。”
乌皮**靴引用隋唐
同时也祝大家都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要吝啬表达自己的喜欢(*^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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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