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的京师冷得人脑袋顶上疼,初雪临城,寒鸦绕枝。临近牛皮巷有间客栈前立了个戴毡帽的男人,眼见天色益发地黑沉,回身预备落锁关门。
不曾想这一转身,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弱依声响,“这位爷......”
男人取了盏残旧灯笼悬过去,俄延几晌,打量出是两个衣着不太光鲜的妇人。
“二位娘子可是要住店?”男人面上挂着一抹笑,往前走了半步,“天冷呢,我瞧二位冻得厉害,给二位准备一间好点的房?”
矮个些的妇人叫王秀丽,立在风雪里面色为难,“敢问爷,最...最末等的房...”
男人敛着笑收回了迈出的那半步,语气转瞬比白晃晃的雪还凉,“没钱?没钱住什么店?”说罢抬起胳膊关门。
“爷且慢!”另一个妇人及时往前拦停男人,她倒有些柔弱之态,伸手往男人手腕子上握握,“柴房,爷,柴房我们也住得的。”
这妇人叫虞娘,一眼望去比秀丽年长些,不似秀丽那般扭捏,倒舍得为自己争取。
男人剔起一侧眉盯紧虞娘,目光往她一把细腰上滑,就着上手掐了一把,“成,小爷我今日也做件善事,后院的柴房有些灰,不大干净,但想来你二人凑合一晚也能对付过去,请进吧。”
稍刻将二人引至柴房门前,男人换了张笑眯眯的脸,道:“好事做到底,我喊人送热水来?”
虞娘笑笑:“那就多谢爷了。”
掩紧门后,秀丽总算松了口气。
虞娘一屁股往稻草堆上坐,“总归咱们是一路赶到京师,明儿找着你那侄儿,你就不必受冻挨饿了。”
秀丽是泸县人士,此番上京师是为投奔侄儿,而虞娘则是在路途中遇见的妇人,说是来京师探亲,二人便一路结伴同行。
秀丽听虞娘宽慰一二,左思右想仍觉住在此处有些不妥,正要再开口,倏地听见男人在外头说话:“二位娘子,热水来了。”
“来了来了。”虞娘泄出几丝笑,换了副神色,殷勤将门打开。
天色原就黑漆漆的,虞娘背对着秀丽,秀丽瞧不清虞娘与男人的动作,只见虞娘往门边让一让,叫男人提着热水进来了。
搁置好热水,男人竟神情自若折返出去。
虞娘忙招呼秀丽近前来,“别傻坐着,你先洗呀。”
不知怎地,秀丽有些不安,冷得发硬的身子却在触碰到洇润的热气时放松下来,回想那男人流连在虞娘身上的眼神,只好央着虞娘替自己把着门,稍刻她也替虞娘把门。
四肢百骸正舒坦时,秀丽与虞娘闲聊起来,“虞姐姐,你说你要探亲的人家在城北,我侄儿住在城东,明儿待我见了侄儿,便叫他派人请一顶软轿送你过去。”
微暗的火光打在灰扑扑的墙面上,岑寂间,虞娘映在墙上的影动了动,声音从背后传进秀丽耳朵里,“倘或你侄儿有富贵荣华,你会忘了阿姐吗?”
秀丽腼腆起来,晃着脑袋笑,“一路走来,阿姐不知包容我多少,我怎会忘了阿姐?”
许是热水足够暖和,秀丽光洁的后背欹在木桶边缘,眼神里渐渐透露出几丝向往,丝毫未觉身后那道影的逼近。
“是么?”虞娘透过门缝与门外的一双眼对上,一双手轻轻搭在秀丽头顶,语气陡变,“可是阿姐更喜欢自己拥有那些东西!”
秀丽尚未来得及反应,脑袋被强摁进热水里,耳眼口鼻被灌满,挣扎着扑腾时只依稀听见虞娘在低斥:“还不滚进来帮我摁着她!”
片刻,秀丽没了声息,虞娘没好气瞪男人一眼,气吁吁骂道:“你个色胚!在外头偷瞧了几眼以为我不知?”
原来这男人与虞娘是作一伙,二人在京师这偏僻处开了间客栈,老早摸出些门道来。
京师最不缺有钱的主,商户也好,官员也罢,多少有几门穷亲戚,这些穷亲戚大多都从乡下来,与京师里有钱的富户也或多或少没见过几回。
虞娘便心生一计,顺藤摸瓜寻到那些穷亲戚都在何地,一些与她要好的赖皮子更是蹲守在富户门前,这回正是打听到城东王家的守门小厮漏了口风,说是家里将要来位姑奶奶常住。
因此虞娘早早去了泸县,与秀丽混熟后骗取她的信任,听秀丽谈及她的往事,再将秀丽骗来客栈将她杀害,明日更是安排自己人假扮秀丽进王家。
那王家与秀丽多少年未见?早已认不得她的面貌。有假秀丽在王家往外运值钱的东西,不知够她与男人两个混吃混喝多久。
这一招从未失手过,毕竟虞娘盯上的都是些不会再与老家有往来之人。
男人摸了把虞娘的腰,抬着下颌提醒,“先将她给埋了,我瞧她面上有颗痣,还是叫底下人仔细点好。”
二人趁黑一卷席子拖走秀丽的尸体,折返回客栈时,那假秀丽正坐在一张四方桌前等,虞娘照着记忆往她面上点了颗痣,不耐挥手叫其下去。
而后夫妻二人拥进屋子里,被翻红浪好一阵,皆是气吁吁喘着,没几时攀至顶峰后相拥着睡去,只道是一觉醒来银子便会飞进手里。
后半夜时,虞娘在睡梦中顿觉有些气短,暗想是男人抱她抱得太紧,想抬手去打,却抓到一片湿润冰冷的土。
虞娘大惊睁开眼,推搡起身侧的男人,发觉二人竟躺在郊外林子里的土坑里,而坑边站了一人,虞娘定睛一瞧,心内连声咯噔!
那不着寸缕、面色发青、垂头死死盯着她的不是秀丽又是谁?
“啊——!”听到此节,秦淮河岸一间茶肆里,围坐一桌的妇人们把嘴一张,惊叫出声来,却见那油胡子说书人故弄玄虚,要说不说的模样,忙催促道:“那秀丽变作冤魂来索命了是不是?你做哪样!说呀!不要吊着我们的胃口呀!”
说书人眼轻飘飘往堂下瞟,笑吟吟开口:“这可是金陵小红豆最新著作,我尚且只得上半册,并非是我不再往下说,是这下册我也不知何时有卖。”
“金陵小红豆?”这几个妇人们瞧着是头回听说,互相睇眼。
邻桌有人轻笑:“婶子们不常出来听书吧?这金陵小红豆可是专写这样的话本子,凑巧了,鄙人有前头几册,按金陵小红豆这不出常理的习性啊,还真猜不准她下半册该如何写这虞娘与她家汉子,鄙人手里这几册倒是有些可怖,婶子们倘或感兴趣...”
他拍一拍长条凳,“过来坐呀,一块看。”
妇人们登时围他作一团,那说书先生把眼往楼上一间雅间的门前轻转,莞尔摇首退下戏台,自顾隐去了。
正值傍晚,冬日里的夕阳残照,昏黄的光束透过大开的窗映在雅间的四方桌上,印宝阁的东家陈潮换了个姿势,翘起腿来把袖摆轻捋,望向窗边倚坐的倩影,心虚笑了笑,“钱小姐,吹了半日的风,这气是不是该消了?”
钱映仪轻飘飘的眼落过来,瞧不清她是喜是怒。
一眼窥清钱映仪,只觉她明眸清澈,像冬日里的冰珠子,很是透亮。
冷白的皮肤上抹了层淡淡的胭脂,眉若柳叶,再往下瞧,是两片饱满嫣红的嘴唇,恰比春日海棠。
俄延半晌,她道:“陈老板,咱们也做了三四年交易,我年前与您说过,下册的事,待出了正月再谈,您做出这样的声势,是在逼我?”
陈潮做的是印册生意,名下且还经营大大小小的书斋,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听钱映仪肯开口说话,便知她那股气是消了,忙起身近前,往袖管子里摸出一张纸,搁在钱映仪面前。
“去年印的那批话本子在扬州府一带卖得实在太好,年前小姐是说过出了正月再谈下册的事,这倒是怪我,没压住口风,往外传了传,这是扬州府那些书斋老板们预定的单子,小姐今日也听了,外头的人可都等着下册呢!”
“我想着...”陈潮弯起一个自认为奉承的笑来掩盖皮下的精明,“早一些也无妨,今日约小姐出来,就是想让小姐亲耳听听这话本子多受欢迎。”
钱映仪指尖捻起那张纸,细扫上头预定的书册数量,扇了扇浓密的睫,未说话。
陈潮暗咬牙关,轻瞄钱映仪一眼,暗道她也是个财奴!当即肉痛笑道:“老规矩,小姐四,我六。”
眼前的人这才抬眼凝视过来,片刻轻扬柳眉,弯起一抹笑,“既是陈老板急,那不妨我加快些。”
“是小姐贴心。”陈潮引着钱映仪去签另一张用作二人交易的纸契,不由思绪渐渐飘回四年前。
话说钱映仪并非金陵人士,十八年前生在京师,长到十岁时,钱老太太因病离世,又逢朝堂振荡,钱老太爷遂自请调任回金陵,做了南直隶工部左侍郎。
彼时,钱映仪最亲近祖父,因此不管不顾与钱老太爷来了金陵,丢了一双父母在京师,上头还有一对兄姐。
钱映仪初来乍到,因话太多,得罪了金陵的几位小姐,那时候的小姐们便有意无意不去接纳钱映仪。
二叔一家倒与钱老太爷一同住,可二叔膝下是位男娃娃,钱映仪不屑与他说话,整日只在纸上描描写写。
后来时间长了,即便是在金陵寻到了几位好友,钱映仪亦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十四岁时,钱映仪突发奇想编写了好些骇人听闻的灵异神怪故事,私下寻人印了百来册,随意找了间书斋去卖,竟叫爱听书阅书的百姓们看得津津有味。
更有甚者,半夜举着银釭在炕桌上看,看得入迷了,竟险些将自己吓得撅过去。
后来,话本辗转落入陈潮手里,他敏锐嗅见铜钱的味道,却苦于不知这‘金陵小红豆’是谁,急得在印宝阁来回转圈。
陈潮至今还记得,那日钱映仪主动登门,与自己说她就是‘金陵小红豆’时,那股荒谬又吊诡的感觉。
话本子里时常写精怪对坏人吸□□气,生饮其血,肠子打结用来做吊床,陈潮无法将面前这伶伶俐俐的小姐与描写血腥之人联想到一处。
陈潮也想过要坑骗钱映仪,不曾想她小小年纪竟也是有备而来,一阵斡旋下来,谈成了彼此盈利的条件,钱映仪提供故事,陈潮负责印册。
竟也一如既往地卖得不错。
四年过去,陈潮几乎是将钱映仪当作了金疙瘩捧着,钱映仪是‘金陵小红豆’的秘密,除却她身边亲近之人,也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只有陈潮知道。
但到底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若是可以,陈潮愿意自己赚个十成。
这厢思绪百转千回,那头钱映仪已然落笔,陈潮面上不显,只挂着笑将纸契卷进袖管子里。
钱映仪不欲多留,只觉今日起早有些困乏,起身时却被河对岸行院里一阵吵闹绊住脚。
回首望去,一位眼熟的婆子正带着乌泱泱一波小厮往行院里闯。
身后随行的丫头夏菱眼尖认出,低呼一声:“小姐,那不是蔺家少奶奶身边的奶妈么?”
陈潮话倒接得快,抻脖往行院睃一眼,笑得有几分得意,“我倒想起来了,小姐与蔺家少奶奶认得,不过这蔺少奶奶的公爹乃应天府府丞,自家亲爹又是应天府府尹,哪样着急的事值得派身边的奶妈妈来行院捉人呢?”
“...捉人?”钱映仪回首望他,三两步捉裙凑过去问:“陈老板知道些什么?”
陈潮很是得意,在钱映仪面前总算多了件他先知道的事,卖弄好一阵玄虚才道:“小姐以为还有谁值得蔺少奶奶这样大张旗鼓去捉?自然是她的夫君蔺玉湖了,蔺少奶奶出自燕家,小姐与她关系一般,我也晓得,所以这其中有些微不足道的事,小姐知道得没我快,小姐可记得燕三郎?”
钱映仪把眉轻攒,“记得,燕姐姐的弟弟,听过,没见过,只知考取功名后去凤阳府临淮县上任了。”
“这蔺玉湖向来是个浪荡子,蔺少奶奶也闹过几回,自家爹与公爹在一处共事,这样的事自然被两家长辈给压下去了,蔺少奶奶只好一忍再忍。”
陈潮神秘兮兮地说道:“好在前些日子有消息,说是燕三郎不日即将调任回江宁县,这长辈不想管,自有弟弟来撑腰,蔺少奶奶这不就使奶妈妈来行院硬气一回了?”
他连连摆脑袋啧声,“这回闹大了来,蔺燕两家的脸可都丢尽了!”
钱映仪虽说与这燕文瑛关系并非十分密切,从前见了面也是笑依依福身的,不免眨巴几下眼,与丫头夏菱对望,片刻,才转背与陈潮告辞。
提裙下楼梯时,钱映仪才有些忿忿然开口:“要我说,这蔺玉湖是该丢回脸,在外头花玩的又不是燕姐姐,燕姐姐尽一个妻子的本分使人拿他,倒还给他脸了!”
夏菱快步跟在她身后附和,“就是!就是!”
走出茶肆时,钱映仪凑巧与河对岸那位被奶妈反擒着手的蔺玉湖打了个照面。
见他一眼瞧着就像是从哪个女人怀里出来的模样,钱映仪不禁嫌恶别开了脸,自顾往家丁侍卫候着的拐角走。
不曾想还未行至马车前,见一少年喜滋滋凑过来,轻唤:“映仪...”
钱映仪立时往后退两步,如临大敌,“吴念笙!你怎地又跟过来!”
十九岁的少年有个斯斯文文的名字,行事却过于直接。
这吴念笙的祖父与钱老太爷各为南直隶工部左右侍郎,去年一场春宴,吴念笙对钱映仪一见钟情,至今总觉得二人祖父在一处当差,对二人来说是天赐的缘分,因此向来纠缠不休。
“我晓得你在此处饮茶,又不想见我,但没关系,我可以来见你...”吴念笙羞红了一张比纸还薄的脸皮。
钱映仪暗暗往上翻了翻眼皮子,急匆匆避开他后往马车里钻,不忘暗瞪一眼侍卫,“倘或你们再拦不住他,日后也不必跟着我了!自请回家去!”
几个侍卫面色一僵,有些为难地低头认错,“小姐...我们只是怕伤了吴小少爷...”
夏菱紧随其后钻进去,也瞪侍卫们一眼,“小姐重要还是吴小少爷重要?倒还分不清个主次来了,没用!”
钱映仪背欹在车壁上顺了顺气,才道:“回家。”
不一时,又改口:“不,往石鼓巷蔺家门前去一趟。”
她虽与燕文瑛关系一般,可她有位闺中好友与燕文瑛的关系却是极好,今日她已知晓这件污糟事,既正好在外头,便也还是去探一番燕文瑛是否还安好。
天边最后一丝黄绸子般的暮色淡去,半空蓦然落起细雨来。
与蔺府相隔一条道的杏花巷里,有人透过门缝淡漠盯着蔺府。
男人身形伟岸,面色疏离冷淡,绷紧的薄唇映出他的一丝不耐,脸的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上连着两颗小小的痣。
冰冷的雨丝落下,天色益发雾蒙蒙的昏沉,他睑下浮着羽睫阴影,倒弱化了些肃冷气息。
俄延半晌,他回身与身后人命道:“再有半刻钟,蔺边鸿就下值归家,动手。”
身后那人也算玉树临风,迟迟未动,语调有些迟疑,“指挥,真要这样?”
男人冷淡扫他一眼,“啰嗦。”
那人悻悻然闭了嘴。
皇权争斗,许多事推翻重来,这几年新皇坐稳了皇位,渐渐要与底下的官员清算起来,眼前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秦离铮,接到皇上指派的任务,要对金陵一带的官员暗中彻查,整治贪污,最好能连根拔起。
这偌大的金陵有太多官员,别人尚且不知,但这燕家与蔺家,都已在彻查之列。
秦离铮近几年靠手段狠厉上位,只为皇上办事,故而金陵还没人能认出他的身份,秦离铮此番正是预备蛰伏在府丞蔺边鸿的府邸。
燕家与蔺家乃姻亲,燕榆的官又高过蔺边鸿,上下级之间,往往是官低一级那人去办事,事办得多了,能探查的秘密也就多了。
这正是秦离铮选择蔺府的理由。
蔺边鸿作为应天府的二把手,往日露在百姓的形象最是爱民。
他们挑选此处,不会太过张扬,却也有稀稀散散的行人经过,倘或是身受重伤倒在蔺家后门,蔺边鸿无论如何也会将人带回府上。
届时秦离铮再顺势以报答为借口,留在蔺府做个侍卫,势必会一步步挖掘出秘密。
“轰隆——”
一连迭的惊雷滚过半空,天边卷起乌黑的云,一瞬间砸下噼啪绽响的雨滴。
玉树临风的男人不再迟疑,反手挽了个剑花,将角度把握得极妙,一把刺进秦离铮肋下。
秦离铮吃痛倒吸气,稍刻,转背拉开门,佯装脚步十分不稳,跌跌撞撞往蔺府的后门走去。
傍晚这场夜雨叫金陵又冷上几分,行人匆忙避雨,渐渐地,路上只剩秦离铮一人,坠雨仿佛是要透过皮肉渗进骨髓里,侵蚀他的伤口,乍一看,倒真是面色惨白,身受重伤,好不可怜。
再行几步,秦离铮在蔺府后门拐角处找了块地方跌靠着,旋即阖上眼,静等蔺边鸿稍后归家。
他蹲守数日,早已看出蔺边鸿每日都会在归家时经过此处,再绕进巷口买上一口热酒喝。
秦离铮任凭雨水砸在自己身上,由着雨珠在睫毛上挂着。
半空乌云浓重,雨势愈发的大,四周的屋舍掩了门,逐间亮起昏黄的灯。
远处隐约响起车轴滚动声,秦离铮靠在原地未动,淡然在心中默数。
稍刻,砸在身上的雨停了。
雨珠聚集砸在油纸伞上的吵闹声迫使秦离铮掀开眼,立在面前的身影却并非蔺边鸿。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缠枝纹凤头履,往上是条雪青暗花绸云纹马面裙,面前站了位容颜俏丽的小姐,替他撑着伞,一双眼晶莹剔透,满含探究之色。
秦离铮浓眉重叠,翻了个身,“走开。”
夏菱急急忙忙撑了把油纸伞在钱映仪头顶,生怕主子淋着雨。
男人翻身的动作溅起了泥点子,雨水顺着他的流进衣襟里,因捂着肋下,从指缝流出的血色也益发浓重。
钱映仪下意识有些嫌弃,后退几步,盯着他身下的那片红色瞧。
她刚转来蔺府,忽遇大雨,只好收起打探燕文瑛近况的心思,命马车掉转回家,穿巷过时却见此处歪歪倒倒个人影,经侍卫提醒,才知是个受伤流血的男人。
这男人说话倒是凶巴巴的。
钱映仪窥他还有力气驱赶自己,当即转身往马车处走。
倒是丫头夏菱回首偷瞥他的身段,又见他不耐凶斥人的模样很是标准,瞟了眼马车旁的侍卫,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立时低声与钱映仪贴耳道:“小姐,他受伤了,咱们不如将他救下,做他的救命恩人...”
“您看他的身板,不比咱们府上那些侍卫强多了?”
“咱们家那几个侍卫不敢得罪吴小少爷,我瞧这位的架势...”
即便正逢雨水落地,秦离铮也听清了这丫头的盘算,心下顿觉荒谬,面上却依旧冷冰冰的,再度睁眼扫量这位小姐,眼神凌厉了几分。
却见这位小姐打着伞往前一步,那双眼,不知是听了丫鬟的建议还是因何缘故,益发晶莹透亮。
替他撑过的那把油纸伞再次替他挡住雨,落在伞面那密密麻麻又聒噪的雨声里,她笑吟吟开了口。
“嗳,你受了伤,要不要我救你呀?”
开新文啦,是娇气花与大狼狗的故事,先说一下阅读指南:
1.文案上女主对男二的喜欢,是指喜欢他的外表,并没深入到灵魂共振。
2.文案上写了男二漂亮,男主不漂亮,但是冷厉那一挂的帅。
3.非传统小甜文,有小情侣二人转,也有剧情点。
4.是暗恋梗,中期会逐渐转到明面上拉扯。
5.架空仿明,有些地名是真实的,有些被我改了改。
注:行院——旧时有两层意思,起先指杂剧艺人居住之地,后来指妓.院,这里是后者。
南直隶:明朝时期,明成祖迁都北京,北平布政使司所辖府州直隶六部,称北直隶;原京师地区改称南直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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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