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怀璧 第14章 第 14 章

坐在最中心的那位男子看上去有些年纪，道士打扮。黑发中掺杂着几缕银丝，整齐地高扎在头顶，发髻间别根木簪。

手中拿着本书，时不时地往手上吐口唾沫用来翻页，脊背挺得笔直。

坐在他面前的三个人盯着面前棋盘抓耳挠腮，他也不催促。旁人看得着急，不断支招时，他才悠悠地说上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

纵使乔逸宁不懂棋，也看得出这三盘棋局里，均是白子占上风。

第一盘棋，白子将黑子层层包围，由外向内，步步紧逼。可怜的没几个的黑子蜷缩在角落，偌大棋盘里已没有它的落脚之地。

那位少年抱拳起身，“道长，是我输了。”

第二盘棋，白子宛若游龙，散布在棋盘上张着大嘴，随时准备将黑子全数吞没。不过，这黑子看着尚且有一丝残气，不算输得太惨。

那位青年摇头笑笑，“道长，不如我们和棋罢。”

第三盘棋，白子与黑子纵横交错，像是两条盘踞在一起的蛇，紧紧缠绕。分不出高下，看起来像是棋逢对手。

那位老者缓缓落子，“道长，该你下咯。”

道士放下书，似是早就料到对手会下在这里，连思考都未思考，只一手，便定了输赢。黑子瞬间溃不成军，他不慌不忙，开始从棋盘上将黑子一个一个提起。

乔逸宁再定睛一看，方才那条盘踞的黑蛇此时却变成了一只兔子，只能静静等待被白蛇吞噬。实在是妙哉。

周围赞不绝口，道士笑而不语，开始收拾棋子和棋盘。

待到人群散去，乔逸宁坐到他面前那把椅子上。

“姑娘若想下棋，明日再来吧，今日的棋局结束啦。”道士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残局。

“我不懂棋，但我想知道，方才他们为何会输？难道只是技不如人？”乔逸宁撑着脸，认真看着棋盘上剩下的几颗寥寥无几的棋子。

道士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眯着眼睛道，“你觉得他们输在哪里？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可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不懂棋的人，反而能看到的东西更多。”

乔逸宁细细回想，将刚才所见所想全部说出。

道士边听边点头，听完哈哈大笑，“你看的不错，确实如此。”他似是来了兴致，话突然多了起来。

“这第一盘呐，那位少年太过年轻，不懂攻紧宜宽，攻宽宜紧，只知道一味的盲目进攻，日后定吃大亏。所以我步步紧逼，不给他留一丝喘息的余地，让他知道差距。”

“第二盘棋，这位青年倒是个识时务的，知道不可贪胜。虽棋路不太分明，可知进退，明得失。所以我也就没有乘胜追击，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他捋着半白胡须，摇摇头，“这第三盘棋，那老者就有些可惜。我给他留了条活路，若是以退为进，他便可以胜我。可惜太过自负，觉得自己活了些年头，见得多，却不懂取舍，输不起。我不喜欢。”

“人生亦如棋局那。”说完，他又开始收拾。

乔逸宁似懂非懂，“那您可输过？”

他捡棋子的手停住片刻，抬眼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戏谑。“若世有神明，亦会胜他半子。”

“受教了。您能教我下棋吗？”乔逸宁诚恳的目光对上他认真的脸。

道士指指旁边挂着的字幅：五文钱一盘，赢了还三倍。只论棋，不收徒。而后背起行囊，转身淹没在人海。

乔逸宁觉得这道士实在自大，哪有人能胜神？不过他说的那些话，听上去倒还有几分道理。眼下耽搁了大半天，要尽快找到赵幽才行。

她起身拿着半只鸭子，选择了与道士相反的方向。腰间那枚用棋子做成的平安坠，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剔透。

-

明无妄一边喝茶，一边听蟒之转述赵幽的脾性。果然与他猜想的如出一辙。

“总之，此人性格怪异，谋略过人，有些自大，手里还有兵符。让他跟咱们走，得他心甘情愿才行，来不了硬的。”蟒之细细回想，印象中，这道士还有点自命清高。不过修道之人多是如此，也不只有他特立独行。

明无妄放下茶杯，“嗯，我知道，而且已经见过了。”

“啊？您已经见过了？”蟒之十分奇怪，他们才来洛阳不过一日，大人天天都与自己在一起，何时见过赵幽？

“嗯。”明无妄拍拍他的肩膀，“你看你这不是办得挺好的吗，再接再厉。”

“大人说笑，我根本没帮上您什么忙。”蟒之叹口气，愈加觉得自己没用。

明无妄嗤笑，“此言差矣，你确实帮了大忙。”他那日本只想吸引旁人注意，闹得风风火火，好让赵幽知道他们来洛阳的消息。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多亏蟒之带动了周围气氛，他才能注意到与众不同的赵幽。

虽他之前并没见过赵幽，可却冥冥之中觉得此人就是他们所寻之人。那份傲骨与清高，不是常人能比的。

那不是自命清高，而是见过这世间万般种种，却始终不屑一顾。是深知江川如何能入海，却不愿随波逐流。是两袖清风走人间，却不为五斗米折腰。

“实在是妙哉。”

蟒之听得云里雾里，拿起茶壶将明无妄喝剩下的半杯茶续满。他是个俗人，还是更适合做这种简单的差事。

明无妄拿起茶杯又放下，“你出门去打探打探，这城里可有棋士百战百胜？”

“行。”蟒之带着疑惑走出门，这世上哪有这种人？连西楚霸王都不敢保证的事，现世还能做到？他又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自己身边就有一个。

明无妄正襟危坐，手里来回摩挲怀里的那块玉。

即便赵幽淡泊名利，可宝珠的光芒，是掩饰不住的。

他也喜欢下棋，喜欢布局引敌入，他讨厌输，更讨厌胜之不武。所以，他觉得赵幽亦是如此。

兵法里讲，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那不是追求赢，而是追求不败。

作者有话要说： 若世有神明亦会胜他半子出自王者里俺最喜欢的滴奕星！一想到下棋自然而然想到我的小可爱=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