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第一坤道 第44章 显灵

从市坊回来已经正午，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吕仲卫拿了一大堆陶杞买来的鸡零狗碎，前去放到陶杞院子。

陶杞则拿着一个空木桶，去找陈霁。

陈霁穿戴整齐，仿佛早上被扯掉衣服的不是他，正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吃午饭，她将空木桶一并放在石桌上，直言：“我需要童子尿。”

她的意思是，让锦衣卫的“童子”这两天把木桶装满，她布置阵法要用。

其实是不是童子无所谓，是不是人的也无所谓，装满就行，她只是给那些尽信旱魃的人做做样子。

陈霁显然没领会她的意思，他看看与饭菜一同放着的木桶，没了食欲，放下碗筷。

又看向陶杞，冷冷地问：“你搞什么？”

锦衣卫已将羌府案泄露、旱魃谣言更甚的事尽数告知与他，连同陶杞今日的所作所为，和两日后的阵法之事也一并知晓得一清二楚。

他神色暗沉，轻飘飘一句话却压迫感十足，有股寒气直逼陶杞。

陶杞自然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从来不会逃过陈霁的视线，尽管他只是坐在院中哪里也没去。

人在屋檐下便是这样。

她假装没看到陈霁不善的目光，无辜地笑道：“大人早上问我的，忘了吗？钓鱼啊。”

赢回一棋。

说完，她转身便走，不给陈霁反应的时间。

回屋将阵法事宜准备好，已到晚上，陶杞吃过晚饭，清闲得早早睡下。

等被叫醒，看着屋外还是一片漆黑的天幕，她庆幸昨晚睡得早。

寅时五刻，旱魃显灵。

驻守河滩的锦衣卫连夜回衙门禀报，听描述似乎很邪乎，这才如此匆忙。

陶杞匆匆套上衣服出门，到门口时陈霁已经上马，不知等了她多久，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登马出发。

穿行过街巷时，陶杞发现家家户户门前都架上了火，夜里不停的燃着；此时非年非节，怕又是盲信旱魃传言，以其怕火驱之，街上因此比往日更亮。

西北人夏夜常睡在平房顶，此刻竟然三三两两站起来一些，走到边缘朝城外河滩方向远望。

靠近河滩方向的房顶上，最先有人看清，随着策马的破风声，惊呼出现划破凌晨的静谧。

“旱魃！”

三两人影仓皇逃窜，离开房顶，钻进屋子。

陶杞抬头，却被两侧房屋挡住，看不到发生了什么，更不知旱魃从何而来，她牵动缰绳更快了几分。

前挡路口转弯便是直达城门的路，她冲在最前面，看到城门已照吩咐缓缓打开，房顶四散惊呼的人也越来越多。

在她正前方，模糊间有个小孩太过惊恐摔下房顶。

陶杞急忙拉起缰绳，马蹄扬起，她整个人随马向后仰，却只能做到避免踩踏，对坠楼小孩束手无策。

她身侧的陈霁竟然没有停马，直接冲出去超过了她，眼看着要撞上坠楼小孩。

“陈霁！停……”

陶杞话未说完，陈霁脚踩马镫跃起，借力踩着马背，跃得更高，又一脚蹬在侧面墙上，够到小孩的高度。

他一身深灰色长衫，几乎与西北的夜幕融为一体，腰间玉佩摇晃。

身形比玉佩上坠着的流苏更飘逸，已接近小孩，伸出手；

接住了。

陈霁的马恰时折返，他脚再次蹬着墙壁，减缓下坠的速度，落在马背上。

怀中小孩不知将才危险，惊慌过后只觉好玩，开心的从陈霁臂弯探出脑袋，正好看到陶杞，认出是那日河滩的道士，朝她挥手。

陶杞剩下的字没说出来，卡在嗓子眼，面对随小孩一同看向她的陈霁，磕磕巴巴道：“停、挺厉害……”

未等再说些什么，旁边的户门打开，年轻夫妇焦急出现，见小孩安然在陈霁怀中，松了口气，将小孩接过，道谢后匆忙准备回家，看到了陶杞。

“道、女道长？”

年轻夫妇正是陶杞到河滩那日遇到的，他们看到如今的道长和那日在河滩不太一样，有明显的女子特征。

陶杞已认出小孩，也记得夫妇二人，今日出门着急没有束胸和盘好头发，倒是让他们意外了。

她不做解释，温婉一笑：“福主安好，是为何如此匆匆？”

夫妇两人眼神不安的瞟了一眼天空，正是城外河滩的方向，妇人收回视线道：“有东西飘在空中，看着、看着像是旱魃……显灵了。”

说完抱着小孩匆匆回家，关门前，忧心提醒：“道长可是要去城外？还是别去了，等白天吧。”

陶杞抿唇歉笑，不做应答。

妇人瞧明白她必定要出城的心思，担忧地叹了口气，门彻底关紧。

“玄姑娘，看天上。”

陈霁阴沉地声音突然想起。

陶杞一心案子，未注意到称呼的变化，朝天上看去。

一大片漆黑从城外河滩方向而来，已经进了城门，沿长街飞速靠近。

“陈大人，可否带我上去看看？”

陶杞看着头顶越来越近的黑影，试探道。

她未等到陈霁的回答，只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脸贴在硬实扎紧的胸前，她和陈霁已经站在小孩家的房顶。

陶杞抬头看去，黑影投下来的阴影快要蔓延到脚下，她看清黑影是一个“旱魃”。

正是传言中“旱魃”的样子。

青衣青面青发，目在顶上诡女子；

行如陡风，如恢如焚。

她面色逐渐凝重，感受到陈霁的视线，出声解释：“是旱魃。”

这便是背后装神弄鬼之人，应对她明日阵法之策。

她没有解释很清楚，陈霁一定也明白这旱魃的用意。

这局如何破？

她甚至没弄清楚旱魃如何能飘在天上。

更远处房顶上的人也逐渐看到黑影，乱作一团逃下房顶，转瞬间已经看不到人，目之所及的房顶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黑影移动的很快，并且伴随着不明震动，投下的阴影笼罩住他们，很快移开，朝城中心而去。

陶杞果断追上去，在房顶间奔跑跨越。

偶尔遇到相距太宽的街巷，身后的陈霁总恰时捞起她，掐着她的腰用轻功跃过去，再放下来。

两人追了几条街，终于能一直保持在阴影之下。

“要想办法抓住这个假鬼。”

陶杞急促地喘气，说到。

陈霁呼吸平稳，点点头用轻功试了一下，够不到，还差很远的距离。

关键是旱魃凭空而飞，周围没有能借力的靠近。

情况陷入僵持。

他们不停得追着黑影旱魃跑，却无法接近。

陶杞停下来，不能继续漫无目的地追了，在想到能解决的办法前，要保存体力。

街上和房顶上飞奔的两队人马皆停下，看着远去的黑影无策应对。

正当陶杞要从房顶下去寻找对策时，吕仲卫突然翻上房顶，眼睛一直盯着越来越远的“旱魃”，并追了上去。

陶杞与陈霁对视一眼，也默契地追上去。跟在吕卫后面，等待他的发现。

“禀大人，这是皮影！”

大约一炷香时间，吕仲卫喊到。

“俺老家安州府的、安州皮影戏用的皮影，就是这个，最怕火。”

说着，他让街上的锦衣使扔上来一支火把，朝天上的皮影旱魃掷去。

下方众人皆屏息凝神，盯着朝黑影而去的火把。

只见火把落在黑影上，马上掉了下去，没有留下痕迹。

吕仲卫挠挠头：“属下看错了。”

他见没有作用，准备回到街上。

“快看！”

街上的锦衣使传来呼声，指着黑影。

旱魃皮影上，火把碰到的地方燃起丝丝火苗，漆黑一团中非常明显。

微弱的火丝闪烁不定，很快便熄灭了。

“扔火把上来。”

陶杞看到了希望。

接着六支火把扔上来，房顶上三人人手两支，朝皮影掷去。

六个火把散落在不同地方，和第一支火把一样，皆引起丝丝火苗，又马上熄灭。

“朝一个地方扔。”

陶杞又说到。

又是六支火把上来，先后落在黑影上同一个地方。

丝丝火苗挺的时间长了一点，有变大的趋势。

“分两组，投火把。”

陈霁扬声下令。

众锦衣使行动迅速，分做两组。一组在街上，从挨家挨户门前的火堆中抽出火把，扔上房顶；一组上房顶，接住火把掷向旱魃。

星星点点的火把随黑影移动，不断朝其杂过去，如逆行银河，飞向夜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火苗不再熄灭，越烧越大，变成一团火焰。

在火把源源不断的助力下，将黑影烧开一个小洞；小洞又渐渐变成大洞，向四周蔓延扩散。

半刻钟后，火势越来越大，皮影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上面大大小小的火洞燃烧着，星星点点，照亮整片夜空。

皮影碎片带着火焰，向下坠落，如瀑倾泻，似银河倒流。

火幕旁房顶，陶杞高兴地鼓掌：“小小皮影，拿下。”

似乎是今夜一同作战对抗旱魃的激昂，又或是火瀑景象绮丽，三两锦衣使也跟着鼓掌。

而后几乎所有锦衣使都在鼓掌，注视着在火焰中越来越小，逐渐消失。

待皮影彻底烧成一团黑灰，火瀑消失，天边亮起一道白，接替熄灭的火光。

清晨的光线下，漫天飘扬的灰烬清晰可见，散射出五彩朦胧的气雾，如恢如焚。

像一场皮影戏的落幕，又像是拉开今天的帷幕。

今天，轮到陶杞的阵法戏了。

陶杞本欲直接出城准备阵法，被陈霁拉住。

初日和城门上的钟楼齐平，洒满屋顶，一片光亮。

“回去补个觉，离寅时尚早。”

背光中的陈霁对她说，身后是血红的圆日。

陶杞脑子里转了一圈，问道：“你不反对我搞这些？”

“不支持，不反对。”

陈霁丢下话，转身跃下房顶，衣袂翻飞，平稳落在街面，上马牵起缰绳，调转马头等她。

陶杞嘶了一声，不再坚持，下楼和陈霁一同回县衙，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