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威严的声音从祠堂大门处传来,孟喻知道,是爷爷过来了。
她面朝林氏祖宗牌位听令跪下,听着那有些沉重和迟缓的脚步声走到她身边,直到老爷子站在她面前,她才抬起头,“爷爷。”
老爷子看向她,眼中满是气愤和威严,“林孟喻,你知错了吗?”
孟喻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在鹰岭山擅作主张的事情,于是垂眸乖巧道:“孙女知道错了。”
“知错?我看未必啊。”嘲讽的语气,老爷子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梁珉脱不开身,公司又出现问题梁晋要守着,我想着你跟梁珉学了这么多年押一趟货不是什么问题,这才让你去。”
紧接着是两声重重的拐杖磕在地面上的敲击声。
“可你呢,他们土匪来劫你的货,你既然已经提前得到消息避开就是,你的职责就是把这批货押好守好,结果你反而留下来设这么大一个局置身其中。”
“看着我!”
孟喻只好抬头和他对视。
“一群土匪,至于你把自己搭进去?”
“一群莽夫,至于你千算万算、就为了看个笑话?”
“这些年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忘到哪里去了!”
又是响亮的敲击声。
孟喻并无惧色,口中却依旧说着,“我知道错了。”
“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自己错了。”
下人搬了椅子来,老爷子也累了,随即坐下,还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父母走得早,你是我养大的,我了解你不是表面上顺从乖巧的样子,但只要你听爷爷的,只要是为了咱家的大计,你心里什么算盘我都不追究。”
老爷子双手交叠柱在拐杖上,“可你呢,把小算盘搬上台面,你有几分本事、几分能耐保自己能全身而退,如果土匪和你撕破脸了呢?寨子里浩浩荡荡那么些人你还回得来!”
老爷子一想到下属的汇报就觉心惊肉跳,这么个懂的顾全大局的孙女,是怎么想出那些布局谋划,搅得山上的土匪鸡犬不宁的。
“我培养你,不是期盼你能考取功名,而是希望你成为暗中的箭帮你的哥哥。家主换任在即,我这位家主老爷还能在这位子上坐多久?如果你大哥拿不到这个位置,你、你的哥哥们谁都不会好过!”
孟喻的瞳孔闪动了一下,她的手在身侧悄悄握紧。
出身百年大家,她明白所有人都身不由己,上天看似赐予礼物,让她生来就获得财富与权势,却也剥夺了她无忧无虑成长、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
所以,不同于别家的小姐,孟喻从小就被严格的教养着。
管家、经商、谋略、为人处事都是最基本的课程。她被老爷子安排跟着各种人学习,对外依然做所有人眼中的单纯娇小姐。
女子的身份此时成了最好的保护色,能让敌人带着轻视卸下防备走入陷阱。
“你想没想过,如果你回不来呢?那我培养你多年心血,付出的所有时间和金钱,就全白费了!我为咱们大房血脉所筹谋的一切……”说到这里,老爷心中那点来自亲情的心疼、后怕逐渐转化成生气、担忧,最后又彻底被争夺权力的热切期盼所压制。
“我们大房祖上一直承继家主的位置,虽然林家规矩是说‘林氏择优而非血脉’,可我们是嫡系长房,无论什么我们都要最好、拔得头筹,祖上每一辈都是这样,我也是,现在到了你的哥哥。”
老爷子俯身,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你必须帮他拿到新一任家主的位置,这样不惜命、擅作主张的筹谋,我希望不要有第二次。”
“是。”她在爷爷的最后警告中垂下眼眸。
家祠罚跪三天,连哥哥们为她求情老爷子都没有丝毫动摇。
孟喻欣然接受,她平静的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几百个牌位,和永远不会燃尽的烛火,忽然有点想笑。
她真是,出身在一个很大的家族呢。
林氏祖上历史可追溯到唐宋之年,著名的大儒林向仁、官拜宰相的林旭和、明初第一富商林饶卉都出自林家,只是家族人口众多,主系与旁枝有些已经相隔甚远。
但林家人似乎有着超乎想象的家族概念,有些旁系离主家远得几乎快没关系了,可一到换家主的时候,却又能抽丝剥茧般攀着一点点血脉坐在林家的大堂上,带着自己那最有出息的子孙,希望能成为一家之主,改变自家旁枝的命运。
孟喻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但她曾听说过一屋子人正襟危坐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们商量着如何找到这些青年里最好的那一个,这个过程会持续很久。
在这段时间里,有些候选人会退出,还有一些会出于“意外”死掉,余下的人继续明争暗斗不停。
但除了这枉死的青年所代表的那个人家,其他人根本不会为他的死而感到哀伤,因为他们迫切的想知道,最后赢的是谁。
一群人在大堂上高谈阔论,争得面红耳赤,他们口中是家族下一个辉煌的未来,更是自己的执着与荣光。
她最初听到这些,还会为那些在换任斗争中死掉的人感到惋惜。
但随着时光推移,这件残酷的事情也马上要落到他们这辈人头上,她又恍然明白过来:如果要争夺家主,他们的手上必然满是鲜血,既然如此,为手下败将惋惜在别人看来也是猫哭耗子了。
而作为嫡系长房,他们有一条心照不宣的规矩,那就是家主一定要握在嫡系人手中。
正因如此,嫡系子孙一定要最有出息、做的最好。
这一点,孟喻和她的哥哥们倒背如流。
孟喻倒不会真的对裹挟在权力争斗中有太多难过,因为大哥继承家主的位置明显有利于自己。
如果输了,他们将面对几代人的恩怨,那才是噩梦开始。
夜里,孟喻的心腹素晓为她送衣物。
小姐受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没有闹那么大。
这给了素晓可乘之机。
“其实鹰岭山的事情,小姐是有十足把握的,怎么不告诉老爷?”素晓为孟喻拿出外套,目光里全是心疼。
孟喻接过素晓拿来的衣服披在身上,笑笑说:“总要给爷爷一个理由出出气,越解释他越觉得我和他对着干,说不定罚的更重了。”说完她用衣服裹紧了自己。
“鹰岭山那边呢,小姐准备怎么处理?”素晓知道孟喻说的有道理,于是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刚做完的这件大事上。
孟喻则早就想好了,“等鹰岭山上的大当家去世,我们就立刻安排人手上去。二当家赵玺城因为挑拨离间被我做局一定会被赶下山,你叫我们的人收留他,先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了他。”
说到要把人安置在哪里,孟喻又仔细琢磨片刻,“鹿县是不是离鹰岭山不远,那就把赵玺城放在鹿县的春来药铺做账房吧。”
“好,我回去就和张昭办这些事。”素晓直接答应下来,随即又微微叹了口气,“不过那时候小姐身边也就只有张昭一个人保护,真的不怕吗?”
孟喻知道素晓的担心,宽慰她一般的笑了,“其实我倒真没有想这些,大概就算出了差错我也会觉得是自己算有遗漏、不够周全。”
这是实话,当时坐在鹰岭山的宴上,看着事情一点点向自己预设好的方向发展,她心中只有了然,从没想过会失败。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谋划做事,不是做哥哥们的助手,她还有些激动和得意。
向来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她已尽力布局缜密,更是不会考虑出问题这种小概率事件了。
“我知道老爷是觉得小姐把自己置身险境才生气的,可咱们也成功了呀,哪用得着罚跪三天,现在这么冷!”素晓依然为孟喻打抱不平。
孟喻搓搓有些冰凉的手,笑着对素晓安慰道:“我也不会真那么傻,就这样老老实实跪三天。
说完她又冒出一个好主意来,“你明天白天找个机会闯进来,出去就告诉别人说我病了。”她眨眨眼睛,“爷爷罚我的时候是真生气,现在想更改惩罚又觉得丢面子,我这一病,就当给我们两个各一个台阶,爷爷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素晓这才收起了忧心忡忡的表情,连连应好。
不过眼下环顾四周,她又起身把火炉搬到离孟喻近一点的地方,十分体贴的说道:“这大冬天的,马上又是新年,小姐别生病才好。”
事情很快翻篇,时间也走得飞快。
就快春天了。
近来总是下着小雨,好在雨越下天气就越暖和,连廊檐处的冰也整日滴滴答答滴着水珠,繁忙的不行。
素晓捧着一叠点心走在廊上,不住的伸手护着那些糕点怕雨水会溅上去,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拿个罩子,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步伐。
“嗳,张昭大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快走到孟喻书房时,她就看见了站在书房门口的男人,正是当初和孟喻一起在鹰岭山的张昭护卫。
张昭手拿着一份文件向她晃了晃,却没讲话。
素晓随即反应过来,用下巴指了下屋里,悄声问道:“里面还没结束?”
张昭点点头,“小姐像是在发火,咱们还是等等再进去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里面又传来吼声,吓得二人齐齐缩起脖子。
阿喻:怎么赢了也要挨骂?
老爷子:多危险啊!!!你#2v*8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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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