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墟灯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潮生往事

“父…父亲……为什么不相信我？”随潮生神色痛苦的躺在暗室内的木榻上。

边上的随沧溟面色凝重地持着荣青十分眼熟的镜子。

看样式花纹，那面镜子分明就是随潮生身上那块。

荣青身子轻呼呼地飘在一旁，眼前景色应当是十二三岁的随潮生刚失去母亲后的回忆。

她瞧见随沧溟手中握着物外镜，随后用匕首划破随潮生心口，躺在榻上的随潮生叫喊出声，随即手中物外镜翻转，镜中居然照出了随潮生的身影。

荣青心中狐疑，自己记得物外镜是照不出身影的，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她十分意料不到。

随沧溟念念出声:“镜照世中人，魄存于镜中，今日收了妖面，来日便可为人。”

荣青暗自猜想他这番话是何意思，下一幕只瞧随沧溟念出口诀，翻动物外镜，物外镜中银光倾泻，镜面正对随潮生。

屋内被光芒照亮，荣青忍不住遮住眼睛从手指缝中看见，一缕魂魄从随潮生心口被镜光吸了进去。

随潮生他爹是疯了吗，怎么用镜中吸走他的魂魄。

随潮生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手指抓在木榻上，挠出了深深的痕迹。

“潮生，你不要怪父亲，取走你的妖魄，如今你便与凡人并无二致。”

荣青站在榻边听见这话，捂住口鼻，虽然喊叫出声，屋内二人也不会听见她的声音。

可她仍旧被这番话给震惊，所以随潮生真是半妖，只不过被他父亲用物外镜吸走了妖魄。

这么说来，随潮生镜子里的那个可疑人影实际上是他的妖魄？

没等荣青思索完，随沧溟继续说:“赤焰盟的人步步紧逼，害你母亲掉入海里失踪，又把目标转移到你的头上，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

荣青的意识漂浮在随潮生的梦境中，眼前的景象如梦似幻，模糊又真切。

画面飞速变化，她的身影被梦境拉扯，看见年幼的随潮生跪在天海阁的廊下，单薄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随潮生初入天海阁时，不过是个刚失去母亲的少年。

他生得清俊秀美，眉眼间隐约可见其母亲明月的影子，那双漆黑有些泛蓝光的眸子冷得像海底冰山，看人时总带着戒备和警惕。

天海阁的弟子们私下议论纷纷。

“听说是阁主和鲛女生的孩子……”

“半妖之身，谁知道会不会哪天突然发狂？”

“那双眼睛，蓝幽幽得看着就瘆人，阁主真是糊涂，居然带这么一个祸害回来。”

流言如影随形，众人明里暗里的排挤更是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袭来。

荣青看到有人“不慎”将茶水泼在他衣袍上，有人在他经过时故意撞他，有人往他的饭菜里掺了砂石，甚至还有人在随潮生练功时偷偷下绊子，伤到了他。

可随潮生从不争辩，只是冷冷扫过众人，唇角绷紧，转身离去。

哪怕是梦境中，荣青看得有点揪心。

这难道这还不算噩梦吗？

梦境旋转，直到他的兄长——随江岚出现在人们面前。

他的身影总是这么恰到好处的出现，温声劝旁人:“潮生初来乍到，性子孤僻些也是常事，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诸位多包涵。”

众人纷纷感叹:“江岚师兄当真心善，对只有一半血缘的半妖弟弟也如此宽厚，未来阁主之位只有您能当此大任。”

就连随潮生起初也被随江岚这副模样给骗了过去。

却无人看见，随江岚笑着转身时眼底掠过的讥诮。

随潮生的母亲明月，被赤焰盟义士逼得跳海逃生失踪。

随江岚从随沧溟处得知此事。

某夜，他故意将一名留宿天海阁的赤焰盟义士引至后山悬崖，袖中寒光一闪，淬了妖毒的匕首刺入对方胸口。

那弟子闷哼一声，尚未看清来人，便被随江岚反手一记掌风劈晕。

随江岚垂眸，手掌心凝起一缕冒着蓝光的妖气。

是他暗中收集的，随潮生的气息。

妖气缠绕在那名义士伤口上，被随江岚伪造成利爪撕裂的痕迹。

几日后，得知消息的赤焰盟震怒。

赤焰盟里的阎长老带人直闯天海阁，厉声喝道:“你们天海阁的弟子伤我盟中义士，今日若不交人，休怪老夫不客气！”

随沧溟面色阴沉:“阎长老此话何意？”

“何意？”阎长老冷笑，挥手让人抬上那名陷入昏迷的义士，“这伤口上的妖气，你难道不清楚吗，不是你与鲛女生的那半妖小子，还能是谁？！”

殿内众弟子哗然。

随潮生被推至人前，背后是窃窃私语的天海阁弟子，面前是赤焰盟众人刀锋般毒辣的目光。

阎长老眯起眼:“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果然是妖怪本性，随沧溟你若不忍动手，何不交给我们赤焰盟来处理！”

随沧溟听闻此话，身形一颤。

殿内跪着的随潮生紧握拳头，咬紧牙关辩解道：“不是我。”

“不是你？”阎长老嗤笑，“赤焰盟义士身上的这妖气与你同源，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敢狡辩？”

站在一侧的随江岚，负手摇头叹息道:“潮生，若真是你做的，认错便是，父亲自会为你求情……”

“我说了，不是我！”随潮生猛地抬头，眼底猩红一片，“明明是你！是你假意取走……”

我身上气息。

“够了！”随沧溟厉声打断他后半句话，从袖中挥出打妖鞭。

他比谁都清楚，赤焰盟就此事今日若不讨个说法，绝不会罢休。

也绝不能让赤焰盟带走随潮生，否则……

鞭子抽下时，发出巨大的破空声，随潮生咬紧了牙。

一鞭。

两鞭。

三鞭……

看到最后，荣青都数不清随沧溟究竟打了多少鞭下去。

她只看到血迹从随潮生背上的衣服浸透出来，一颗颗豆大的血珠留在殿内的地毯上，晕开成团。

但随潮生跪倒在地始终没吭一声。

随江岚站在一旁，面容悲悯，眼中却含着讥诮的笑意。

他假意劝道:“父亲，潮生年纪尚小，又是半妖之身，难免心性不稳，犯下过错也是情有可原，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

随沧溟面色凝重，目光复杂地看着随潮生，嘴里似是叹息:“若再纵容，只会害了他。”

阎长老捋着胡须，眼角阴冷:“随阁主，半妖在凡间生存，终究是异类，若不严加管教，日后必成大患。今日小惩大诫，也是为他好，如若再犯，那我们赤焰盟只好替你管教！”

听到这些，随潮生抬起头，眸子里压抑着愤怒与不甘，哑声道:“我没有错……是他们陷害我……”

“放肆！”随沧溟厉喝一声，又抽出一道鞭子，“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随江岚叹息一声，摇头道：“潮生啊，做错了事便认，何必再狡辩？”

荣青飘在一旁，捏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碎覆盖在随江岚脸上的虚伪面具。

这算哪门子兄长，明明就是个小人！

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随潮生被众人指责，孤立无援。

当夜，暗室内。

随沧溟将奄奄一息的随潮生放在榻上，掌心贴上他滚烫的额头，眼里心疼，低声道:“潮生，别怪为父。”

画面衔接到梦境的一开始。

物外镜银光乍现，镜面翻转的刹那，一缕幽蓝魂魄自随潮生心口剥离。

少年在剧痛中蜷缩起来，十指在木榻上抓出深深血痕。

收到镜中的那枚妖魄，与随潮生容貌相同的虚影在镜中缓缓睁眼，瞳色泛着蓝光，嘴角笑得诡异。

此后物外镜再也不能照出人影……

荣青看到这里，终于明白随沧溟并非不怜爱随潮生，而是迫于赤焰盟的威胁和天海阁内部的压力，才不得已狠心剥离他的妖魄，让他彻底成为“凡人”，以绝后患。

她眼神望向榻上昏过去的随潮生，心里的怜惜大于得知随潮生曾是半妖的震惊。

想来也是因为这番缘由，随潮生才会轻易相信他人。

可为何他又会离开天海阁独自闯荡在世间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湿冷的洞穴中，荣青靠在岩壁上被冻得打了个颤抖，随即慢慢睁开双眼，自睡梦中醒来。

方才随潮生击杀妖蛛后，便昏倒在地，她也不自觉睡过去，进入梦境中看到随潮生的过往。

荣青瞥眼过去见随潮生紧闭双眼昏倒在一旁，手还抚在胸口处，估摸着是放镜子的地方。

她爬过去，鬼使神差地挪开他的手，从随潮生怀中慢慢取出有些热得发烫的物外镜，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物外镜镜面就像是蒙了层纱，雾蒙蒙的瞧不出什么东西来。

正当荣青准备放回随潮生怀里时，镜子晃动起来，竟有些拿不稳，她举起来一瞧，里面有个黑乎乎的影子伴随着桀桀怪笑像是要破镜而出。

“妈呀！”她低叫一声，丢开镜子。

镜子掉在地上，冒出蓝幽幽的亮光，照在阴暗洞穴的岩壁上。

荣青抚了抚胸间，平息快速跳动的小心脏，爬过去捡起镜子，借着镜子的亮光，她抬头发现面前的岩壁上竟刻着些壁画。

荣青喃喃自语:“这上面刻的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她看个明白，身后随潮生咳嗽出声，像是快要醒过来。

遭了，镜子还在自己手里，没给他放回去呢！

荣青四肢并用慌里慌张地爬过去，刚伸手把镜子塞回去。

没曾想随潮生睫毛轻颤，慢慢张开双眼，和一脸心虚的少女视线对上。

他看了看荣青伸进自己怀里的手，蹙起好看的眉眼，轻声问:“你做什么？”

荣青“嘿嘿”一笑，抽出手来，眼神乱瞟:“有蜘蛛爬进去了……我替你摸出来。”

随潮生坐起身来，低眸看向胸口处。

蜘蛛？

他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看向傻笑的荣青:“对，这里是有只猪，我还以为这只猪想趁我昏睡……”

荣青蹲地上看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只见随潮生眼里似是捉弄般，慢慢说出三个字:“轻薄我……”

“你有病吧！”

荣青听出来他嘴里的“只猪”是什么意思，吹鼻子瞪眼地骂他。

随潮生收回笑意，站起身来清清嗓子:“我睡多久了？”

荣青白他一眼:“一个时辰了！”

“哦…”随潮生点点头，随即盯着岩壁，“我刚才听到，你说这上面刻了什么？”

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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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潮生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