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能够感觉到绕指柔的位置,下了擂台便跟着寻去。城南是一片僻静的桃花林,步入其内,花瓣翻飞。
他在其中的一棵桃花树下站定,望着树杈上那个抱腿而坐的少女,她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臂弯之中,单薄的身影在这繁花似锦的桃花林中显得格外孤寂。
“听说你是药王的徒弟,北离的小医仙,华锦姑娘?”无双斟酌着开口,声音平稳。
华锦听见声音,缓缓抬起头,看见无双站在树下,竟然觉着有些不真实,记忆如潮,仿佛穿梭回去年的紫藤花帘之中。
她扶着树干,生出幻象,就像那时候一样,自己是不是也会不小心掉下去,然后被他用飞剑接住?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惶恐,不如先跃下树去,以免出现那样的画面。
无双看着她揉揉酸痛的脚踝,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便继续问道:“我的剑,可以还给我吗?”
他在少女猝不及防的抬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接着看到她因为受了惊又踩了空,摔落下来。
身体先于思想行动,下一秒,这位北离小医仙已经落在了自己的怀里。她的身体是那么的轻盈,在他的怀中微微颤抖着,如同一只蝴蝶。
无双轻轻地把华锦放了下来,看着她有些慌乱的样子,出言劝告道:“华姑娘,你轻功不好,不要随便跑到树上去了。”
华锦感觉一万句话压在喉咙口,不知道先问哪一句,又恼恨自己出了丑,只挤出一句:“你不认识我了?”
无双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反问道:“我该认识你吗?”他低头看到华锦的胸口挂着的玉佩,在摔下树时,从领口滑了出来。
华锦感觉一万句话都不必再说了,在他没有开口之前她曾纠结地想了无数种可能,心中犹如一团乱麻。然而听到他的话,却瞬间没有力气再去想他忘记过去的原因。她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仿佛有一把利刃狠狠地划过。
“这是我的玉佩。”无双犹疑着问,看着眼前的人不言不语,只是眼眶有些泛红,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
无双把剑匣展开,催动剑诀,绕指柔从华锦腰间挂着的剑带中飞了出来,嗡嗡震动一会,似乎告别一般围绕华锦转了一圈,最后才依依不舍般插入了剑匣内。
华锦一把将颈上挂着的玉佩也扯下来,放在手心里递了出去:“那这玉佩你不如也拿回去!”
无双看着玉佩递在自己面前,从心底生出一股抗拒将玉佩取回的冲动,尝试着问:“你为什么有我的玉佩,还有我的剑。”
华锦凝视着,赌气道:“可能是我偷的吧。”
无双却认真地答:“没人能偷走我的玉佩,更没人能拿走我的剑,虽然我想不起来了,玉佩可以留给你,但剑我必须得收回。”答完甚至还露出个自以为善意的笑容,然后收起剑匣背了起来,面对着华锦后退几步,准备要走。
华锦看着他,郁郁难平,气恼和委屈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垂在身侧的右手掐起剑诀,轻声念道:“三炁之天 气起而腾 陵光既令 风随意行”
周围的桃花瓣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在空中颤巍巍地汇聚成一个球,无双惊异地看着这个空中的大花球,然后下一瞬间被砸了个满头满脑。
他带着满身的花瓣,他不觉得疼,只是不可置信地歪头:“我的功法?”看眼前的少女仍然忿忿地盯着他,无双忍不住重复一遍自己的疑问:“我的功法?我的剑?我的玉佩?”
华锦没再理会他,直接越过他走了。
无双怔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出关的时候,看见师傅在清点库房,还不少箱笼被抬着在府中进进出出,登记造册,刚想问师傅这是在做什么,就被催着来雪月城,还塞给自己一封拜帖要求顺路带给药王老前辈。
无双摸摸胸口放着的拜帖,本想交由华锦转交,没想到发现了更令人不解的事情。自己和华锦似乎以前就认识,甚至还关系匪浅,怎么自己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他仍然想不通,刚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就遇到了兴冲冲从外面回来的小师妹林沙沙。
林沙沙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怀里抱着几个画轴,在走廊上蹦蹦跳跳地走着。看到无双,她连忙打招呼:“无双师兄。”她的声音清脆,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你怀里是什么?”无双问道:“这么高兴?”
林沙沙把画轴往身后藏了藏,有一卷抱不住掉了下来。
无双顺手捡起了画卷展开一看,上面画着漫天的花瓣雨,一个少年将少女凌空横抱在怀中。
“似曾相识。”无双心想,深呼吸了几番,终于表情凝重地回忆起,这不就是刚刚在桃花林发生的事情。
林沙沙看无双严肃的样子,脸一阵红一阵白:“无双师兄,我不是故意去买这些画的,只是其他师兄妹听说我来雪月城,特地嘱咐我要买这些记录当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无双懒得听她继续讲,又抽了一卷画轴展开,上面画着少年正为少女掸去眉峰的花瓣,似乎是刚刚的画面延续。
他将林沙沙手里的画轴都拿了过来,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幅幅挂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些画,使劲地按压着自己的眉峰。
没错,这上面的少年明明就如同他一样的打扮。
入夜后,无双辗转难眠。白日在桃花林华锦眼眶泛红的样子,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索性起来偷偷跑到华锦所住的院落中,想问个清楚。他的脚步很轻,生怕惊扰到别人。
刚踏入院落就发现了华锦的身影,她就坐在窗前,抬头望着明月。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让她显得更加清冷而孤寂。
无双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跳上了院中的大树,借着繁茂的树枝阴影挡住了自己的身形。他静静地躲在树上,不一会儿,似乎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他更加无措了,心想:她不会是在哭吧。
无双心头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树枝。
他轻轻地拨开叶片看去,看见华锦手中拿着笔,笔尖沾朱,好像在窗前的桌案上画画,只是画一会停一会。光线很暗,也看不清她在画些什么。但从她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偶尔传来的抽泣声中,也能感觉到她心中的痛苦和委屈。
华锦轻轻叹了口气,将画纸小心翼翼地卷起,放入一旁的木匣中。很快,就关上了窗,熄灭了灯。
无双敲了敲自己的头,看来自己今天是问不了了。
无双正凝神望着华锦的窗户,心中思绪万千,忽然肩头被人轻轻一拍,吓得他差点从树上跌下来。他猛地回头,只见录七淼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你……”无双刚想开口问他在这里做什么,又想到自己在这里也不怎么光彩。录七淼却揽住了无双的肩膀,压低声音笑道:“大半夜的,躲在这儿偷看人家,可不是君子所为啊。”他说着,还故意朝华锦的窗户示意,眼中满是调侃。
无双脸一热,正想反问他的来意,录七淼却忽然收起了笑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真的……都忘记了?哈哈哈。”他的笑声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无双皱眉,看见这个人就会觉得莫名不爽:“你不如回去养你的伤吧,你再这样下去恐怕明天也上不了场。不是我今天收手,你下得了擂台?”
录七淼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背上的伤确实还未痊愈,但仍旧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的伤不碍事。倒是你,剑找回来了?怎么样?开心吗?”他说这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华锦的窗户,眼中闪过一丝调侃的神色。
录七淼从腰间掏出一个小药瓶,缓缓地转动着,故意地说道:“唉,可惜小锦已经睡下了,本来还想找她给我上药的,上次治疗之后好了很多呢。”
无双感觉出来了录七淼的话中带着别样的意味。他盯着录七淼,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可录七淼却已经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语带狡黠:“早点休息吧。暂且休战,哥哥再宽限我几天。”
说完,录七淼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无双一人站在树下。他抬头看了看华锦的窗户,夜风拂过,带来一阵凉意。
无双再次回去躺下,却在脑海里不断回想起华锦的样子和录七淼的话,两幅画面来回交替,愈加难以入睡,不如干脆起来打坐,直到天明。
第二日,刀剑比试的擂台下站满了人,等待北离南诀的剑仙、刀仙再战一场,可是二人谁也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