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盯着自己右手虎口。
那里皮肤泛红,浮现细密疹子,像沾了朱砂。针刺感沿指骨蔓延,一跳一跳。
她蜷起手指,攥成拳头。
痛感清晰,提醒她昨夜不是梦。流光锦震慑王胖子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动,七彩光芒映亮债主贪婪瞳孔。
但代价也跟着来了。
墙角传来咳嗽。父亲蜷在草席,薄被随喘息起伏。苏绣走过去,伸手探他额头。皮肤滚烫,热度灼人掌心。
她拧干湿布敷上,布条很快变温。
灶台空荡,陶罐倒扣。米缸见底,缸壁粘着几粒霉米。她抓过墙角布袋,抖了抖,只落下些草屑。
日光从门缝切入,在地面划出细长光带。灰尘在光柱中翻滚。
苏绣走到屋角织机前。木架歪斜,主轴锈蚀。她抚摸断裂齿轮,铁锈沾满指腹。
这双手能织出流光锦,却修不好破织机。
她弯腰捡起半截木棍,蹲下身,敲打织机底座。咚咚声在茅屋回荡。
父亲又咳嗽,声音嘶哑。
苏绣停手,望向草席。老人枯瘦手指抓住被角,指节凸出。
她起身舀水,陶碗边缘有缺口。喂水时格外小心,避开那个位置。
水顺父亲嘴角流下,浸湿草席。
苏绣用衣袖擦拭。布料粗糙,擦过皮肤留下红痕。
她放下碗,回到织机前。这次抓起铁凿,对准主轴锈蚀处敲击。金属碰撞,火星迸溅。
一块锈斑剥落,露出下面深色木质。
苏绣眯眼。主轴表面浮现细微色差,深褐浅黄交错,像地图等高线。她顺着最浅色区域敲打,锈蚀处纷纷脱落。
这能力又来了。
她加快动作,铁凿翻飞。锈屑沾满衣襟,手心磨出水泡。
水泡破裂,渗出血丝。血珠碰到主轴瞬间,视野边缘泛起七彩光晕。她甩头,光晕不散。
父亲梦呓:“绣儿……”
苏绣僵住。
铁凿从掌心滑落,砸中脚背。钝痛传来,七彩光晕反而淡去。
她捡起工具,继续工作。
主轴渐渐露出原貌。木质致密,纹理清晰。她在齿轮缺损处比划,捡起木片削刻。
小刀锈钝,削木费力。木屑卷曲,落满膝头。
削到第三片,手指抽搐。小刀划破虎口,血涌出。
视野骤变。
双手皮肤泛起油膜般光彩,七色流转。光芒持续三息,缓缓消退。
苏绣盯着伤口。血已凝固,结着暗红痂。
她撕下布条包扎,动作机械。
包扎完毕,她起身检查父亲。老人呼吸平稳些,额温仍高。
屋外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前。
“苏家闺女。”是邻家张婶声音,“王胖子那伙人走了?”
苏绣拉开门闩。
张婶挤进门缝,快速扫视屋内。目光掠过空米缸,停在织机上。
“听说你织出宝布了?”她压低声音,“能卖大价钱吧?”
苏绣不答,反手关门。
张婶讪笑,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自家腌的菜,给你爹下饭。”
苏绣接过,布包沉甸甸。
“王胖子不是好东西。”张婶凑近,“但钱老板更狠。你小心点。”
说完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
苏绣解开布包,里面是半块酱菜。咸味弥漫。
她掰下一小块,塞进父亲嘴里。老人无意识咀嚼,喉咙滚动。
苏绣自己咬了一口。咸涩满口,她强迫自己咽下。
胃里有了食物,思维清晰些。
她回到织机前,盯着自己双手。
这能力需要控制。每次出现都伴随剧痛,结束后留下红疹。
她抬起右手,对着光线细看。虎口红疹连成片,皮肤微肿。
必须找到规律。
她取来破布,浸水擦拭织机。水珠滚过木质表面,带走积尘。
主轴完全显露。木质暗沉,但触手温润。
她尝试集中精神,回想昨夜织布时感觉。指尖轻抚主轴,寻找那种微妙触感。
没有反应。
她加重力道,按压木质。指腹传来纹理摩擦感,依旧平常。
父亲翻身,草席悉索。
苏绣转头。老人枕下露出纸角。她轻轻抽出,是张泛黄契约。墨迹晕开,只能辨认“行会”二字。
她将契约折好,塞回枕下。
窗外天色暗沉。乌云汇聚,要下雨了。
苏绣抓起蓑衣披上,推开木门。
院中泥泞未干。她深一脚浅走向后山,布鞋沾满泥浆。
山脚野草丛生。她蹲下身,拔起几株紫草。草根沾着湿泥,散发青涩气味。
指尖碰到草叶瞬间,视野闪过淡紫光晕。很微弱,一闪即逝。
她加快动作,采集更多紫草。塞满布袋时,雨点落下。
雨滴打湿头发,顺脖颈流下。她护住布袋,跑回茅屋。
屋内昏暗。她点燃油灯,火苗摇曳。
将紫草摊在台面,拣出最鲜嫩几根。石臼捣碎,草汁溅出,染紫指尖。
她撕下布条,蘸取草汁敷在虎口。清凉感渗入,刺痛稍缓。
有用。
她记下这感觉。紫草能缓解症状。
雨势变大,敲打屋顶。茅草缝隙漏下水滴,在泥地溅起水花。
苏绣搬来木盆接水。水滴击打盆底,嗒嗒作响。
她坐在织机前,脚踏板。织梭穿行,经线绷紧。
没有染料,织出的布粗糙灰暗。
她停手,望向窗外。雨幕连绵,远山模糊。
父亲又咳嗽,比先前剧烈。她端水过去,扶起老人喂水。
喂完水,她注意到父亲耳后有块淡褐斑痕,形状像叶。
雨声渐歇。
苏绣吹熄油灯,躺在草铺。黑暗中,手部刺痛隐隐发作。
她回想穿越来这段日子。漏雨茅屋,重病父亲,巨额债务。还有这诡异能力。
必须掌控它。
她翻身面墙,闭眼。脑中浮现流光锦七彩光华。
睡意袭来。
清晨,鸟鸣唤醒苏绣。
她睁眼,第一件事看右手。红疹未消,但未恶化。
父亲还在睡,呼吸平稳。
她走到织机前,拾起昨夜削的木齿轮。比对缺口,形状吻合。
安装,敲紧。齿轮卡入主轴,严丝合缝。
她踩动踏板。织机发出吱呀声,梭子顺畅穿行。
成功了一小步。
她取出父亲笔记。纸页脆硬,墨迹斑驳。翻到第三页,记载染料配方:“灶灰三份,野草汁五份。”
简单,但有效。
她收集灶灰,混入捣碎的紫草汁。液体青紫,在陶碗中旋转。
蘸取少许涂在布条上。颜色暗淡,毫无特色。
她加进野草汁,调整比例。视野中浮现色阶,从靛青到墨蓝。
凭直觉停手。碗中液体泛起微光。
浸入布条,取出对着晨光。布面浮现淡紫光泽,虽不如流光锦夺目,但已非凡品。
手部刺痛加剧。她敷上紫草汁,缓解片刻。
父亲醒来,自己坐起。
“绣儿。”他声音嘶哑,“外面吵什么?”
苏绣扶他靠墙。“王胖子来了又走了。”
父亲点头,浑浊眼睛看向织机:“修好了?”
“改良了。”苏绣递过水碗。
老人喝水,喉结滚动。放下碗时,他盯住苏绣右手:“你手怎么了?”
苏绣缩回手:“擦伤。”
父亲沉默良久,缓缓道:“你娘以前也这样。手一碰染料,就起红点。”
苏绣愣住。
“她走得太早。”父亲咳嗽,“没来得及教你苏家绝技。”
“什么绝技?”
“色彩感知。”老人目光恍惚,“苏家女子天生能辨万色。但用多了,伤身。”
苏绣低头看手。红疹明显。
“有办法控制吗?”
父亲摇头,躺回草席:“你娘试过很多办法。最后发现,每天最多用三次。超过就……”
话未说完,他又咳嗽起来。
苏绣握紧右手。
三次。这是极限。
她看向织机,看向染料碗。前途艰难,但至少有了方向。
屋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前。
“苏绣!”税吏喊声穿透门板,“行会巡查!”
苏绣深吸一口气,拉开门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