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心劫 第114章 初雪

入夜，洛兮带风无遇回到了益州城内，从军营到城内，凡人需要花费一些功夫，但于洛兮而言，不过弹指间就转移了位置。

两人并肩坐在高塔之巅，向下俯瞰，满城灯火尽收眼底，洛兮轻轻倚在风无遇的肩头，目光漫过下方流光，漫不经心地问：“你们的这个仗，多久才能打完啊？”

风无遇道：“此番两国交战，无非为了利益，不会太久的。”

“不会太久是多久？”

“少则两月，多则半年。”

“原来还要这么久啊……”洛兮轻声叹道。

风无遇捕捉到她语气中的失落，立马垂眸看她，“萧慕很难对付吗？”

洛兮坐直身子，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风无遇道：“自白日你去见了萧慕，回来便一直心事重重，我若是连这点都猜不到，岂不是太蠢了？”

洛兮轻轻一笑，调侃道：“这么说来，你还挺聪明的！”

“那是自然！”风无遇故作得意地扬起下颌，指尖轻点她的鼻尖，“不聪明些，怎能将仙女娶到手？”

两人四目相对，笑意不约而同溢出唇角。

“放心吧！”洛兮收起笑脸，环住他一条手臂，又靠在他肩头，声音柔缓道：“在仙界都没有事能难住我，更何况凡间。”

她顿了顿，又道：“风无遇，我问你一个问题。”

风无遇嗯了一声，“你说。”

洛兮道：“如果我不是神仙，萧慕也不是我的有缘人，你会如何对他？”

风无遇脸上的笑意也敛去几分，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目光复杂地望向下方灯火阑珊处。

沉吟半晌，他低声道：“想听实话吗？”

洛兮点头，“当然。”

“我会杀了他。”风无遇眸色一沉，话语间不见半分玩笑。

洛兮微怔，又仰起头看着他，这一次他没有转头，洛兮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难得冷峻的侧影，“杀？”

印象中，他不像是个会把杀字挂在嘴边的人，更不会轻易动杀念，唯一一次见他杀人，还是在乾坤幻境内，为了她……

风无遇垂眸对上她的眼睛，笑道：“不相信？”

洛兮眨眨眼睛，没有说话。

风无遇一本正经道：“若你只是普通人，那便只是翊王妃，萧慕身为臣子不仅觊觎本王的王妃，还屡次三番针对本王，如今更是让本王的王妃不痛快！”他大胆地伸出食指勾起洛兮的下颌，微眯双眼，“你说我该不该放过他？”

这是风无遇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王”，洛兮又惊又笑，她抬手搂住他的脖颈，风无遇顺势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扶坐在自己膝上。

“真想不到，翊王殿下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洛兮勾着唇角，笑着揶揄他。

风无遇浅浅笑着，旋即敛去神色，认真道：“凡人没有法力，以为没有和神仙抗衡的能力，便总觉神仙无所不能。但正因如此，天道才给神仙设了诸多桎梏，纵然你想任意妄为，为了你的兄长，你也不得不忍耐妥协。”

他抬手抚上洛兮的脸颊，“所以有时候凡人对付凡人，会容易得多，亲王之位我都争了，断没有让一个将军欺负的道理，我不希望你受制于他，如有必要，我……”

话还没说完，洛兮就已经俯身封住了他的唇。

这是她第三次主动吻他，前两次多半蜻蜓点水，这一次她投入且热忱，风无遇虽有片刻愣怔，但很快身体便随之沉沦陷，双臂更是情不自禁将她的腰搂紧，吻愈发浓烈。

温香软玉在怀，有团剧烈的火从风无遇某处燃起，伴随着唇齿纠缠，两人之间的温度节节攀升。

洛兮气息含糊道：“我们晚些回去……好不好……”

“好……”他也像是失去了理智。

然而冲动只是一瞬，这毕竟不是一个合适的地方，更不是个合适的时机，洛兮微微移开头，终止了深吻，随即紧紧抱住了风无遇的脖子，埋首在他颈肩，声音闷闷地道：“阿遇……”

“怎么了？”他问。

洛兮没回答，只是继续唤他的名字：“风无遇。”

“嗯。”

“……风无遇。”

“我在呢。”感受到她情绪不佳，风无遇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分开的这些日子，我很想你。”洛兮道。

“我也是。”风无遇收拢了臂弯，两人相拥得已经密不透风，风无遇还是又用了几分力将她抱得更紧。

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细碎的白点自天际飞落……

一片雪花轻轻落在风无遇的鼻尖，他终是慌了，松开洛兮，双手扶住她的肩，目光焦灼在她脸上逡巡，“阿兮！”

洛兮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见他紧张的样子，洛兮笑了，“傻子，还说自己聪明呢！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在伤心吧？”

她从风无遇怀里退了出来，重新坐回他的身侧，抬手伸向半空，任雪花落在她的掌心，顷刻化成水滴，“是真的下雪了！”

风无遇长吁一口气，重新望向天际，低喃道：“是啊，下雪了。”

雪花越下越密，纷纷扬扬落在益州城的地面、黛瓦之上，却无法停留太久，只片刻便形成了水，这场初雪，又像是雨。

洛兮转头对风无遇道：“凡人时常去庙里拜神求佛，盼望心愿得偿，但是你知道吗？这世上还有一种更快许愿的方式。”

“什么方式？”风无遇侧眸看她，目光温柔。

“向我许愿啊！”洛兮扬起笑脸，笑容胜过漫天飞雪，“我是冰雪之灵，你只需双手合十对着雪花默念我的名字三次，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帮你达成任何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什么愿望都可以。”

“那……谁都可以吗？”

“当然不是，只你有效。”

“那我现在就要许愿。”风无遇忽然伸手又将她扯在怀里。

洛兮问道：“你要许什么？”

风无遇没说话，只是再一次低头吻上她的唇。

……

那夜洛兮原有许多话要和风无遇说的，譬如宋文珠的事，譬如萧慕答应结契的条件……可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对他隐瞒了，以他目前的情形，这两件事只会徒增他的烦恼。

不日，瀚安和长襄迎来了新一次的交锋，杀声如潮，风卷尘沙，洛兮站在战场远处的山巅之上，静静俯视着下方狼烟滚滚的战场。

她的目光先是穿过千军万马，落在风无遇身上，沙场之上向来九死一生，但是有寒影在，她并不担心风无遇的安危。

须臾，她又望向萧慕。

“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一旁的凤芜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懊恼。

她操控幻梦时，从未想过萧慕会拿结契这件事威胁洛兮，不得不说，这个凡人胆子很大，也很猖狂。

凤芜真的产生了杀心，但正如风无遇所说，天道规则在此，得到心魂必须要有缘人全心的信任与心甘情愿，这一点，神力无能为力。

“没有。”洛兮转身看向凤芜，“确切来说，你的色梦很奏效。”

凤芜有些不明白了。

洛兮道：“我也是刚刚才想透的，人心中的执念根深蒂固，任凭旁人如何扰乱，都难以撼动。萧慕是这样，之前三个有缘人也是如此。”

她再次望向山下的萧慕，“可惜他不了解我，我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这一次交战持续了几日，待双方进入休整状态时，洛兮才去找了萧慕，告知她的决定。

夜间灯火葳蕤，众人议事完毕后各回帐中，趁人不备，洛兮走进了萧慕的大帐。

此时的萧慕正准备脱衣入睡，听到脚步声，萧慕立即停下动作望向门口，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洛兮走至他身前，开门见山道：“你的条件，我应下了，明日你我便返回城中。”

听见她应允条件的那一刻，萧慕便已是意外，更是没有想到她竟会约在明日，萧慕道：“明日会否太急了些？”

“急吗？”洛兮抬眼看他，眼中毫无波澜，“也是，两军交战之际，谈此事不合时宜。不过事急从权，一日而已，不会耽误萧将军大事的。”

她说着，随后掌心朝上，一根长出嫩芽的木枝静静躺在其手心，她抬手示意：“将手放上来吧。”

萧慕点了点头，抬手放了上去，即将两手相贴时，萧慕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住手，他抬眼看着洛兮，缓声道：“后日吧，明日我与几位将军有要事相商。”

“好。”洛兮淡声道。

萧慕不再迟疑将手放了上去，两手之间顿时闪出微弱的光芒，可当萧慕定睛再去看时，洛兮已经撤走了手，光芒也顿时消失无踪。

他还想再同她说些什么，洛兮却已经转身离去，不带丝毫留恋。

约定的日子，转瞬即至。

清晨天刚蒙亮，萧慕就骑马奔出营寨，行至城门附近时，远远便望见洛兮披着白色披风静静立在城门口。

马缓缓在她前方停下，萧慕翻身下了马，牵着缰绳与洛兮并肩进城。

一路上，萧慕偷看了她数次，都见她神色冷淡，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终于忍不住道：“你别忘了，从此刻开始，你我是夫妻。”

洛兮停下脚步，侧身微笑看着萧慕，“我记性很好，你无需提醒我。”

“那你……”萧慕语塞，胸口憋着一股无名火。

洛兮却浑然不觉，茫然反问道：“我怎么了？我一直在配合你呀。”

“你……”萧慕深吸一口气，强忍不发，目视前方不再看她，牵着缰绳的手却骤然攥紧，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