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心劫 第111章 毒杀

收兵之后，双军各回营寨，夜色如墨，陈林双手端着一盆红通通的炭火直奔风无遇营帐，刚到帐前，斜里伸出一只胳膊，他被卫严拦住去路。

“呦！这不是陈副将嘛！”卫严抱臂而立，上下打量着陈林，啧啧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能在这儿看到陈副将。”

说着他故意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不对啊，这是晚上，也没有太阳啊！”

这一次，轮到卫严阴阳怪气了。

陈林扯了扯嘴角，略有赔笑的意味，“我来给送殿下炭火。”

卫严一听，哈哈笑出了声音，“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笑话。”

他逼近陈林，“当初是谁一口一个逃兵，生怕我们殿下拖他后腿，到头来，某人却要‘逃兵’相救，还颠颠跑来献殷勤。”

卫严一句接一句，不管不顾地嘲讽。

陈林只是垂着眼，讪讪笑着，一句也不回嘴，难得的好脾气，任由卫严将最近这几日攒的窝囊气都发泄出来。

最后卫严骂够了，解气了，才松口放陈林进去。

营帐之内狭小逼仄，四壁漏风，风无遇坐在榻沿，眼帘轻垂，长睫被烛影在眼下投出浅淡阴影，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帐帘被人掀开，陈林走入，他才抬眼，清亮的眸光落在来人身上。

外头卫严对陈林的刁难讽刺，他一字不落听在耳中，只是想到卫严忍气吞声憋了这么多日，今朝终于有机会反击，他也便纵容卫严这么做了。

毕竟他也好奇，一向对萧慕亦步亦趋的陈林，今夜前来，又有什么好说的？

只见陈林将抱来的炭盆放在风无遇的矮榻前，炭火微微跳动，给帐中添了许多暖意，陈林抱拳对风无遇行礼道：“殿下，这是将士们给殿下准备的炭火，还有……”他又从臂弯间取出一只暖炉，双手捧上，垂首道：“暖炉。”

风无遇抬手接过，挑眉道：“这倒是件稀奇事。”

以往这些“优待”，他是没有的。

陈林没有再接话，依旧低着头立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

良久也不见他吭声，风无遇终于忍不住道：“你……”

“我是来向殿下道谢的！”陈林猛地抬起头，语气恳切：“多谢殿下今日救我！”

风无遇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淡淡道：“你是瀚安国的将士，我救你是人之常情，不必谢我。”

“我陈林不是那忘恩负义之辈！”陈林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殿下于乱军之中救了我，就是陈林的救命恩人，日后殿下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陈林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他再次拱了拱手，道：“末将告退！”

陈林后退两步，转身就走，手刚要拨开帐帘，却又顿住，快步折返，只见他再次走到风无遇跟前，深深鞠躬道：“殿下对不起！”

风无遇：“……”

陈林道：“此前我对殿下有些误会，多次出言不逊，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风无遇望着他这坦诚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陈林会意，走出了营帐。

帘布落下，风无遇垂首看着手中的暖炉，低低笑了一声。

经此一战，益州将士不少都如陈林一般，对风无遇刮目相看，往日的排斥与挤兑尽数化为恭敬与尊重。

或许来到益州，于风无遇而言，并非百害无利，凭借战事，虽让主帅对他恨意更深，但也实实在在收拢了大半军心。

已经执着于恨意的萧慕尚不明白，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军心是最重要的东西，它能让人绝地逢生，能将凡人捧上英雄的高台；相反，它也能摧毁整个军队甚至一国山河，更何况是区区一人……

夜黑风高，除去值岗的，大多士兵都回各自帐中休息，就连受伤的将士也在军医的医治下沉沉睡去，萧慕却独自一人出了营寨。

密林深处，月光为引，萧慕与蒙面男子低声密谋。

“我朝他射了无数冷箭，全被他躲过，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

“殿下说了，如果无法在战场上趁乱杀掉他，那就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那蒙面男子说完，就将一小巧药瓶递给萧慕，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萧慕没有丝毫犹豫，将药瓶接过。

在军营里给一个皇子下毒，这已是下下策，就算无人将翊王放在眼里，可风无遇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军中多少只眼睛盯着，寻常小将谁有胆子给风无遇下毒？

一旦东窗事发，萧慕和陈林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和陈林带头孤立针对翊王。

如今风无遇救了陈林一命，两人冰释前嫌是众所周知，这个时候风无遇再被毒杀，萧慕无疑会成为最大嫌疑人。

这个道理，萧慕岂会不知，但短短几日，风无遇就已收揽不少军心，再拖延下去，恐生变故。

萧慕不愿优柔寡断，想到还在被风无遇威胁的洛兮，他杀心更坚定了。

双手染血又如何？就算天下人都误解他，唾骂他，只要他能除了风无遇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所有代价都是值得的。

可他不知，在密林不远处的树影里，有人将他与黑衣人的密谋一字不落听进了耳中。

次日拂晓，萧慕以慰问火头军为名，赶在卫严之前来到疱棚，趁人不备，他将药瓶中的药粉尽数下在了为风无遇准备的饭菜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拉着火头军闲谈，直至卫严来此亲自端走了风无遇的饭菜，萧慕才离开，绕到僻静之地，将空药瓶扔在杂草丛里，随后故作镇定回到了自己的主帐。

只是……萧慕枯坐许久，都没有等来风无遇中毒的消息，反而等来了满脸阴沉的陈林。

“砰！”

帐帘被猛地掀开，毒药空瓶被陈林砸在萧慕脚边，顿时瓷片四溅。

“为什么？”陈林一步一步走向萧慕，眼中满是痛心，他不敢相信，他敬重多年的将军竟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眼见事情败露，萧慕反倒没了遮掩的心思，面色坦然道：“是我，既被你发现，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为什么啊将军！”陈林不解，声音发颤地追问：“就因为翊王娶了胡语，你就要置他于死地？”

“我为什么不能杀他！”萧慕抬眼，双目染上血丝，拔高声音道：“你根本就不知道，风无遇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他不仅使用奸计强娶我的女人，还妄图谋取皇位！”

陈林冷冷开口：“他是否道貌岸然我没有看出来，但将军你的所作所为，我看得一清二楚，将军你变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闻言，萧慕满眼不可思议，“你对我失望？你怎会对我失望？我杀他是在为民除害啊！陈林，你怎么了？就因为他救了你一命，你就要为他说话吗！”

“对！我就是要为他说话！”陈林激动地道：“将军，你总说翊王是小人，可自从来到了益州，他可有半分小人行径？他与将士们一同对敌，多次救大家于危难！反倒是将军，大敌当前，竟还想你的私仇！你的所作所为，才是真的令人不齿！”

“你住口！”萧慕被戳到痛处，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陈林：“你我袍泽多年，我不欲与你为敌，但我警告你，只此一次，今后莫要再多管闲事，他夺走了我的女人，死有余辜！”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女声在陈林身后响起，“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女人！”

萧慕一怔，朝陈林身后望去，只见远在京城的洛兮，此刻竟出现在益州军营之中。

“阿语？”萧慕眼中怒火褪去，语气软了下来。

洛兮绕过陈林，径直走到萧慕身前，轻轻拨开萧慕的剑，对陈林道：“陈副将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萧将军讲。”

陈林看了看洛兮，又看了看萧慕，终是点点头，转身退出营帐。

萧慕将剑收回剑鞘，脸上难掩欢喜，伸手便就要握洛兮的手，却被洛兮侧身避开，“萧将军，你逾矩了。”

萧慕的手僵在半空一瞬，心中热切难熄，不管不顾扣住她的肩膀，“阿语，现在就只有你我两个人，你无需演戏，这一切都是风无遇的错，只要他死了，你就能恢复自由了。”

洛兮直视萧慕的双眼，反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在演戏？你在自作多情什么？”

萧慕愣了愣，“你说什么？”

“萧将军可还记得，你我初见那日，我对你说的话？”

“我当然记得。”萧慕喉结滚动，抓她肩膀的手又紧了紧，“相识伊始至现在，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记得便好。”洛兮抬手，用力将他的双手从肩上挣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那日我说我与将军颇有缘分，此话不假，但将军似乎对我所说的缘分有所误解，今日我便向将军解释清楚，我口中的缘分并非情缘，我对你毫无私情。”

“不！不可能！”萧慕逼近她，眼见她又疏离地退后，他不得不止步，“那夜你来找我，同我诉说你的委屈，你我夜夜缠绵，这些你都忘了吗？如果这都不是情缘，那什么是？”

洛兮眼中终于泛起波澜，但语气更冷，“除了风无遇，我并未和任何男子有过肌肤之亲，你所说与你夜夜缠绵之人，不是我。”

“这不可能！”萧慕摇头道：“那分明是你！”

他欲再次上前，却见洛兮那双眼睛倏地变成蓝色，萧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你……”

“看到了吗？”洛兮朱唇轻启，冷声道：“我不是人，我接近你，只是为了拿到你的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