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啄食着城楼上的残骨,血色浸透的战旗在朔风中呜咽,像极了无数冤魂的泣诉。傅烬鲨踏过满地焦土,玄色衣袍沾染的血渍早已凝固成暗褐色,指尖捻着半块烧熔的玉佩——那是昨夜沈蚀枭留在他帐中的信物,如今只剩尖锐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仿佛要嵌进骨血里。
三个月前,他还在嘲笑这乱世里所有转瞬即逝的温情,觉得不过是弱者自欺欺人的枷锁。可此刻喉间翻涌的腥甜,竟比胸前未愈的刀伤更难忍受。风卷着灰烬掠过他的眼尾,那双惯常燃着杀戮之火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死寂的雾,连眼底的红血丝都像是凝固的血,再无半分往日的疯戾。
青阳城已化作一片焦土。三天前,傅烬鲨带着麾下死士踏破城门,城主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哭喊与惨叫持续了整夜,直到黎明时分才被死寂取代。他站在尸山之巅擦拭长刀,刀刃上的血珠滴落,砸在焦黑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像是开出了妖异的花。
浓烈的血腥味与焦糊味交织在一起,顺着风飘向远方,引来了不速之客。
“啧,焚城灭族,傅烬鲨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戏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兴味。傅烬鲨豁然转身,腰间长刀瞬间出鞘,寒光直指来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却见一身青衫的陆寻蛊斜倚在断壁上,墨发松松束着,腰间挂着个青铜蛊铃,指尖正把玩着一只通体乌黑的蛊虫,铃音细碎,偏生裹着几分阴诡之气。
他身旁立着个白衣人,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却透着一股病态的冷。那人指尖捏着一支沾血的毒草,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色,正是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夜鸩”谢夜鸩。
陆寻蛊显然没把傅烬鲨的刀锋放在眼里,他慢悠悠站直身子,晃了晃手里的蛊虫,笑得眉眼弯弯:“傅兄别急着动手啊,我可不是来抢地盘的。”
傅烬鲨的刀尖离他咽喉不过三寸,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滚。”
他从不与不相干的人废话,杀戮是他唯一的语言,也是他解决麻烦最直接的方式。可陆寻蛊却丝毫不惧,侧身避开刀锋的瞬间,指尖的蛊铃骤然提速,铃音变得尖锐刺耳,那只乌黑的蛊虫竟直直朝着傅烬鲨的面门扑来。
“找死。”傅烬鲨眼底寒光一闪,手腕翻转,长刀劈出一道凌厉的气劲,将蛊虫劈成两半,黑色的汁液溅落在地,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掠过,谢夜鸩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傅烬鲨身后,指尖的毒草轻轻抵在他的后颈,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还有若有似无的腥甜气息。“陆寻蛊的话,可信三分,也可防七分。”他的声音清润,却透着致命的危险,“不过,沈蚀枭确实在来青阳城的路上。”
傅烬鲨能清晰地感觉到颈间那若有似无的毒性,只需对方稍一用力,剧毒便会侵入肌理,顷刻间便能取他性命。可他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疯戾:“沈蚀枭?你们倒是消息灵通。”
他与沈蚀枭的盟约不过是权宜之计。沈蚀枭需要他这头失控的凶兽搅乱时局,为自己夺权铺路;而他需要沈蚀枭手中的资源,达成自己颠覆这腐朽秩序的目的。两人各怀鬼胎,彼此都藏着置对方于死地的心思,不过是暂时相互利用罢了。
“看来傅兄与沈大人交情不浅。”陆寻蛊摇着蛊铃走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们兄弟二人此番前来,正是想与傅兄做笔交易。”
“交易?”傅烬鲨冷笑一声,手腕猛然发力,反手劈向身后的谢夜鸩,同时身形极速侧移,避开了陆寻蛊暗中袭来的几道蛊丝。“就凭你们?”
谢夜鸩身法诡异,轻盈得像一片羽毛,轻易便避开了傅烬鲨的刀锋,指尖毒草一挥,数道紫色的毒雾朝着傅烬鲨弥漫而去。“傅兄身手确实不凡,”他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但我们手中,有沈蚀枭想要的东西,也有你想要的东西。”
傅烬鲨挥刀劈开毒雾,浓烈的血腥味与毒雾的腥甜气息混杂在一起,让他皱了皱眉。他知道这两人绝非善类,谢夜鸩的毒天下闻名,杀人于无形;陆寻蛊的诡术与蛊术更是防不胜防,江湖中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名声虽不及他与沈蚀枭响亮,手段却同样阴狠。
“我没兴趣与阴沟里的老鼠做交易。”傅烬鲨的刀再次指向两人,刀锋上的寒气更盛,“要么滚,要么死。”
“傅兄何必这么大火气。”陆寻蛊依旧笑得漫不经心,却悄悄调整了站姿,与谢夜鸩形成掎角之势,“你想找沈蚀枭的把柄,我们想借乱世分一杯羹,不如联手?”
他话音刚落,谢夜鸩已再次出手,白衣翻飞间,数支淬毒的银针朝着傅烬鲨的周身大穴射去,角度刁钻,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路线。傅烬鲨眼神一凛,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将银针尽数挡开,火星溅起,落在焦土上转瞬即逝。
三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傅烬鲨的刀法狠辣迅猛,招招致命,带着焚尽一切的气势;谢夜鸩的身法诡异莫测,毒术更是防不胜防,每一次出手都暗藏杀机;陆寻蛊则游走其间,蛊铃与蛊虫、蛊丝配合得滴水不漏,时而偷袭,时而牵制,搅得战局愈发混乱。
刀光与蛊影交错,毒雾与血腥味弥漫,青阳城的断壁残垣间,杀伐之气愈发浓烈。寒鸦被惊得四散飞起,凄厉的叫声刺破天际,更添了几分悲凉。
傅烬鲨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他本就是天生的战士,在尸山血海里长大,厮杀对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可谢夜鸩与陆寻蛊的配合太过默契,一攻一防,一毒一诡,竟渐渐将他逼到了绝境。
就在谢夜鸩的毒草即将触碰到傅烬鲨心口的瞬间,一道清冷的声音穿透厮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住手。”
沈蚀枭一袭月白锦袍,缓步走来。他身姿挺拔,面容温雅,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仿佛不是置身于尸山血海的战场,而是漫步在江南园林的小径上。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运筹帷幄的算计,以及深藏的阴狠。
他的出现,让三人同时停了手。傅烬鲨收刀而立,玄色衣袍在朔风中猎猎作响,眼底的疯戾尚未褪去,却多了几分审视;谢夜鸩指尖的毒草悄然收起,目光落在沈蚀枭身上,带着一丝探究;陆寻蛊则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虽依旧摇着蛊铃,眼神却变得凝重起来。
“沈大人来得正好。”陆寻蛊率先开口,拱手笑道,“我正与傅兄商议,如何帮你拿下这青阳城。”
沈蚀枭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傅烬鲨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傅兄焚城的手段,倒是帮了我不少忙。”他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傅烬鲨却能听出那笑意背后的阴狠——青阳城本是他计划中要收服的地盘,却被傅烬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沈蚀枭,你我盟约,可没说要与这两个阴诡小人合作。”傅烬鲨冷声道,语气里满是不耐。他向来独来独往,最厌恶的便是与人联手,更何况是谢夜鸩与陆寻蛊这样的角色。
“乱世之中,盟友从来都不是固定的。”沈蚀枭缓步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不过咫尺之距,他能清晰地闻到傅烬鲨身上的血腥味与烟火气,“傅兄想要的是颠覆秩序,我想要的是权倾天下,而他们,想要的是渔翁之利。我们的目标虽不同,却能暂时达成一致,何乐而不为?”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蛊惑力,仿佛能让人不自觉地信服。可傅烬鲨太了解他了,这副温文尔雅的皮囊下,藏着一颗蚀骨噬心的野心,眼前的合作不过是他棋局中的一步,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便会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谢夜鸩轻笑一声,白衣胜雪,却透着致命的危险:“沈大人说得没错,与其相互厮杀,不如联手搅乱这天下。至于最后鹿死谁手,各凭本事便是。”他指尖的蛊铃轻响,像是在附和沈蚀枭的话。
陆寻蛊也立刻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傅兄,沈大人,你们一个有兵有勇,一个有权有谋,再加上我和夜鸩的毒术与诡术,这乱世,不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他说得慷慨激昂,眼底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傅烬鲨看着眼前三人,只觉得荒谬又可笑。沈蚀枭的温雅假面,谢夜鸩的俊美皮囊,陆寻蛊的嬉笑怒骂,无一不是伪装。他们都是乱世中的恶鬼,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为了各自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相互利用,甚至可以随时背叛。
可不知为何,看着他们眼中同样的狠戾与算计,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疯戾,几分释然:“好啊,那就联手。”
他的话音落下,沈蚀枭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谢夜鸩嘴角的笑意更深,陆寻蛊则直接欢呼出声。
“不过,”傅烬鲨话锋一转,长刀猛然插入地面,刀柄微微颤动,“若是有人敢背叛,我定将他挫骨扬灰,焚尽魂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目光扫过三人,像是在宣告一道生死令。
沈蚀枭眼底的笑意不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一丝凉意:“傅兄所言极是,背叛者,死。”他的语气平淡,却同样透着狠戾——在他的棋局里,从来没有背叛者的容身之地。
谢夜鸩指尖的蛊铃轻响了三下,算是默认。他从不轻易许诺,却向来言出必行,若是有人敢背叛联盟,他的毒会让对方尝尽世间最痛苦的滋味。
陆寻蛊也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放心,我最讨厌的就是背叛。谁要是敢坏了规矩,我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的诡术,有的是办法折磨人。
四人站在青阳城的尸山之巅,朔风卷着灰烬掠过他们的衣角,血色残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焦黑的地面上,像是四个纠缠在一起的鬼影。那一刻,他们的盟约正式达成,没有庄严的誓言,没有确凿的凭证,只有彼此眼中同样的狠戾、算计与决绝。
沈蚀枭从袖中取出一份密函,递给傅烬鲨:“这是青阳城周边的布防图,还有我暗中培养的死士名单,接下来,我们该拿下下一座城了。”
傅烬鲨接过密函,随意扫了一眼,便收入怀中。他从不怀疑沈蚀枭的谋划能力,只是这份信任里,藏着随时反戈一击的警惕。
“下一座城是墨城,守将是个硬骨头。”陆寻蛊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我有办法让他内部大乱,到时候我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谢夜鸩补充道:“墨城的水源我已做了手脚,三日之内,城中必会爆发疫病。”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透着令人胆寒的阴毒。
傅烬鲨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这场联盟或许会比他想象中更有趣。沈蚀枭的谋,他的杀,谢夜鸩的毒,陆寻蛊的诡,四人联手,这乱世怕是真的要天翻地覆了。
“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傅烬鲨拔出长刀,刀身映着残阳,泛着冷冽的光,“三日之后,墨城见。”
沈蚀枭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城外走去,月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谢夜鸩看了陆寻蛊一眼,两人也随之离去,青衫与白衣的身影很快融入断壁残垣之间,只留下一串细碎的蛊铃声,渐渐远去。
傅烬鲨独自站在尸山之巅,寒鸦再次落在周围,啄食着残骨,发出“咔咔”的声响。他握紧了掌心那半块烧熔的玉佩,指节泛白,尖锐的棱角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与玉佩上的血迹融为一体。
他想起初遇时沈蚀枭温雅的笑容,想起谢夜鸩指尖的毒草,想起陆寻蛊戏谑的话语,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喘不过气。那时的他还不明白,这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只当是连日厮杀后的疲惫。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劫数的开端。
风越来越大,卷起满地灰烬,迷了人的眼。傅烬鲨望着沈蚀枭离去的方向,眼底的死寂渐渐被疯戾取代。他知道,这场以利相交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早已没有了回头路。要么赢到最后,权倾天下,要么输得彻底,尸骨无存。
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有些羁绊,一旦生根,便会蚀骨噬心,哪怕是恶鬼,也逃不过。他们四人,都是黑暗里的同类,是彼此唯一能窥见对方心底深渊的人,本该是最锋利的刀,却在一次次背靠背的厮杀中,生出了致命的牵挂。
而那些在黑暗中滋生的情愫,不过是劫数里最锋利的刀,最终会将他们一一凌迟,不留余地。
寒鸦依旧在头顶盘旋,凄厉的叫声刺破暮色。青阳城的焦土上,血迹与灰烬交织,诉说着一场惨烈的杀戮,也见证了一场注定毁灭的相遇。四人的命运,早已在初遇的那一刻,被牢牢捆绑在一起,直至走向那场无人幸免的毁灭终局。
傅烬鲨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玄色的衣袍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展开双翼的修罗。他的脚步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那早已注定的悲剧,走向那焚尽一切的灰烬之中。
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也染红了他前行的路。这场乱世,因他们的相遇而变得更加汹涌,而他们的故事,也注定是一场无救赎、无归途的悲凉绝唱。
文笔不好,见谅[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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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