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乐队面试的开局,比上周更难,连人都凑不齐。
千诗只好启动备用计划。没了鼓手就不要鼓的部分,主贝斯手缺席就让第二贝斯手接替。
总之她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从不为了完整度去限制个人优势,她的乐队之所以存在,是要协调成员达成好的效果,不能的话,乐队失去意义,不如,原地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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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点,QING酒吧人满为患。
客人多是男生,可能都奔着混血美女店长Sofia来的。
Sofia一出现,男生们立刻举杯欢呼、起哄,美貌的Sofia在人群中穿梭,随节奏韵律摇摆,留给男生们耐人回味的笑,和引人入胜的舞姿。
相比而言,吧台负责接单收款的那个男孩儿,一身浅色装束,显得冷淡又抽离。
仿佛他人在,但灵魂不在,呈现一种“如在”的哲学状态。
“队长,这组实力好强!”
千诗的思绪被键盘手阿散拉回来。
她从吧台那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舞台的乐队,最让她羡慕的是他们有一位年轻的鼓手,表现机会不多却十分亮眼。
她看着这个鼓手,想起已经离开的学弟白钊,不觉握着手机去店门口,再给李小词打个电话。
响了五声,被接起来。
李小词在剧烈地喘气,“诗诗姐,高架桥又堵车!我在跑了,在跑了……还有一公里!!”
说完,电话挂断了。
千诗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回地面。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仰起头,长长吐了一口气,不知怎么,忽然很想哭,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可以松懈的时候。
她回去QING,给阿散和阿吉打声招呼,“我去接一下小词儿,你们在这儿等我们。”
阿散一听就沉着脸,没说话。
阿吉反而表现得开心,还用力推了阿散一把。
也许感到无奈,阿散抱着胸说,“前面还有两组,你抓紧。”
千诗给阿散一个感激的拥抱,“我一定把她带到,绝不迟到!”
转眼,她消失在QING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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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fia撕下7号桌的点单,贴在吧台架上,“小岩岩?看什么出神了?”
柏青岩哦了声,语气毫无起伏,并不打算搭理Sofia的关心。
他凑近看单,按照客人要求制作饮品。
“长岛冰茶,低酒精?”
学调酒才第六天的他好像有点办不到。
长岛冰茶以伏特加、金酒、朗姆等多种烈酒为基酒,再加入柠檬汁和可乐混合而成,最大特色就是酒精度高,能让饮用者迅速进入微醺。
Sofia呵呵大笑,到他耳边教他,“减少烈酒,增加柠檬汁,或者果味糖浆也行。”
说着她塞给柏青岩一罐柚子糖,“如果你舍得,也可以加这个!”
柏青岩立马摁住糖罐。
7号桌,那个被千诗抱过的乐队成员,留齐肩长发,散发出傲慢的艺术气息。
柏青岩抓起了柠檬汁瓶子。
Sofia低声蛊惑他,“你那么恨他,干嘛不多给他点柠檬汁?”
于是柏青岩往调酒器倒了三倍量的柠檬汁。
顿时,Sofia惊得大张着嘴,赶紧往里扔了一大把冰块,“二老板,你真的太小气了啦!”
柏青岩倒出调好的特制酸酒,没头没尾地强调,“我没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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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号桌的长岛冰茶上来了。
阿散给千诗发消息,问人到哪儿了,这一组唱完就轮到他们。
千诗:【最后五十米!】
阿散:【李小词也来了?那阿吉还是第二贝斯?】
千诗:【不是的,小词儿带了TempoPad来,说想顶替鼓手,所以,阿吉还是主贝斯。】
阿散看到这一条,挠着额头不敢置信,拉阿吉来看,“大小姐学会忍让了?”
阿吉抿嘴笑,端起桌上的低酒精版长岛冰茶,酸得直吐舌头,“什么鬼东西……”
阿散以为味道很烂,尝了一口才评价,“还不错啊!”
平时他比较喜欢酸的食物。
阿吉摆摆手,“那便宜你了。”
舞台上一曲结束,灯光变暗。
巨大的投影屏出现了下一支乐队的名字,红橙的小色块在跳跃,像一群花园蝴蝶。
“S&C?”
台下有男生很大声地念出来,引来更多笑声,“我知道CS(一款男生喜欢的射击类游戏),S&C听起来好怪。”
7号桌边,阿散和阿吉穿过这些吵扰,登台,整理乐器,不时焦虑地看向大门外。
Sofia过来询问,“只有你俩?女孩们呢?”
不等阿散解释,台下的男生又喊起来,“哎唷!这组还有女孩子啊!”
阿散瞪向那个烦人的家伙。
就在这时,一串华丽的贝斯solo响起,撕开了双方紧张的对峙。
热烈的掌声中,阿吉继续弹贝斯,同时小声对阿散说,“姑娘们到了!你看!”
阿散眼睛一亮,跳下台迎去门口。
众多客人也看过去。
千诗欢乐地举高手,蹦了几下回应大家,也调动了气氛。
她拉着李小词往舞台走,“没迟,没迟,我们快上去。”
阿散看了眼李小词,“你要顶替鼓手,行不行?”
李小词冷笑,“绝壁振聋学长的耳朵!”
阿散被她气得摇头,跟在身后跳到台上,帮她摆好了托架和椅子。
人员到齐。
千诗逐一确认三个人的状态,背着吉他,到话筒后面,“QING的学长学姐们,晚上好!我是S&C主唱千诗!废话不多说,今天不搞煽情,只搞快乐!接下来这首,会唱的跟我一起唱,不会唱的跟着节奏拍手!准备好了吗——3,2,1,GO!”
Coldplay的曲子太适配大学附近的酒吧了,堪比量身定做。
爆炸的贝斯、键盘、架子鼓和声里,男生们纷纷亢奋地起身,几十人合唱,险些盖过乐队主唱千诗。
还有什么比当下的场面更令人舒服?
大家来酒吧,是为了放松,快乐,乐队演出除了技巧实力过硬,最最关键的是要有足够的带动力。
S&C这四个人从选曲《Something Just Like This》开始就已经赢。
可毕竟是比赛,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
台下好几桌乐队在等竞演的结果,等千诗唱完一首,左侧前排高声起哄,“振得头疼!来首抒情的!”
千诗看向那一桌,是艺术系大三的学长学姐,双方上次在YE18酒吧就碰过,没想到今晚又撞上。
不对。
她目光一顿,定格在那边前排投来的一道目光。
男孩坐在前排的一群叫嚣声之中,表情过于冷淡,仿佛他在这样吵闹的环境里思考着他自己的问题。
柏青岩。
这是千诗第一次看他的正脸颊,尽管彼此已有过好几次照面,但当千诗直直对上他的目光时,居然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看人的时候,都是这么专注、毫无躲闪吗?
千诗正想着,肩膀被李小词拍了下,她不得不停下思索,去听李小词想说什么。
李小词说,“诗诗姐,咱们合唱一首?”
乐队嗓音条件最好的就是她和李小词,阿散和阿吉也能唱,但不很擅长,如果要表演抒情曲,她和李小词出来合唱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千诗看向阿散和阿吉,他俩比大拇指,表示赞同李小词。
“宝贝,你想唱什么?”
千诗帮李小词拉椅子,她俩挨着坐,在手机上挑歌。
李小词重新搜索,找到昨晚在寝室放过的《Hypnotise(着迷)》。
千诗只听过这首一遍,不确定能不能唱下来,快速上下扫掠歌词。
台下噪声越来越响,安静的阿吉忽然抓过话筒,“哈喽朋友们,耽误大家 30 秒!我们乐队几位‘小迷糊’,突然纠结下首歌给大家唱甜妹版,还是酷盖版!趁这功夫,前排同学要不要和我对视一下?看看谁的眼神更有戏!来来来,这位帅气的学长,不要害羞嘛!”
阿散看着阿吉下台互动,忙催千诗,“你们快定,阿吉的mbti是isfp,装‘社牛’装不了五分钟的。”
千诗咬咬牙,“行,就唱这首,我弹吉他,你……”
经过今天的折腾,她也拿不准李小词的真实实力了。
李小词摇摇头,“我弹吉他,姐姐主唱。”
千诗想好了,“试试吧!”
重新布阵,阿散退到后方,李小词抱着吉他,与千诗对视一眼。
千诗接住阿吉递来的话筒,阿吉对她说,“加油。”
千诗也说,“加油。”
全场安静,千诗专心去听李小词的吉他节奏和旋律,一句一句唱下去。
没出错的她更放松自己,想象她的嗓音也是一种乐器,与队友的吉他声互相融合,互相衬托,互相成全为一种美好悦耳的和声。
“please don't say you deliver
别说会为我倾尽所有
when you can't keep me forever
毕竟你无法陪我走到最后
i don't know what else to say
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i'd give a thousand deaths
哪怕我历经千次生死也愿意
if i could find a way to hypnotise you
只要能找到办法让你对我着迷
i don't know what else to say
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you never give you take
你向来不予施舍
still tryin'to find a way to hypnotise you”
可我还是想找办法让你为我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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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歌中浓烈的情绪感染,千诗睁开眼时,不知怎么就看向了台下,看向了柏青岩。
他的目光依然毫无闪烁,就这么看着她。
他面前的桌上有只玻璃的矮花瓶。
他修长的手伸向瓶中的花束,红色,橙色,白色,被他一把握了起来。
仿佛来到了《傲慢与偏见》那个不寻常的清晨。
达西先生从雾里钻出来,深色衣袍沾着雾汽。
等他走到近前,晨雾刚好散了些,几缕阳光漏在他肩上,也落在伊丽莎白泛红的脸颊上。
……
千诗一心二用,嘴角微微怔了一下,扬高的音节从她的话筒传出去。
唱错了吗?
为什么台下的大家都在笑?
她身边的李小词用眼神告诉她,“没事,继续”。
于是千诗看明白了,她就是唱错了。
她一个学音乐的专业生,在乐队面试场上,犯下如此不可原谅的错误。
她跑调了。
“我是这里老板的朋友,你刚才是即兴转音?”
耳朵里有奚落的声音在赶她下台。
也有一些密密匝匝的询问灌进来,令她产生眩晕的幻觉。
千诗抬头,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他,“嗯,你听出来了?”
他想了一会才说,“听不出来,但挺喜欢的。”
喜欢。
他们的对话,被话筒一字不落地传出去。
全场安静下来。
千诗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一向不会让朋友的话掉在地上的她,这次卡壳了。
她忘了私下想好的所有交友套路,不知自己能对他说什么。
酒吧晃动的彩灯模糊了他的五官。
千诗其实只能看清他的眼睛,比碧湖水更清透,更美,眼下染了一层薄薄的青。
“柏青岩。”
她听见自己喊了他的名字。
挫折会来,也会过去,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气馁。
因为,她有着长长的一生,而他,他一定会来。(1)
(1)引用于席慕容《写给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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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梦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