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眨巴着眼睛,她褪去眼镜之后,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姿态,可那消瘦的身形更多了一丝虚无飘散的感觉。
“我之前在一座精神病院,很多很多年。”
盛禾河猛皱眉头,下意识歪头看着夏夏,眼里怀疑和迷茫透漏出来,可脸色却显得有些凶狠。
“为什么?”
夏夏还是有些微缩着肩膀,可她却不再尝试掰正自己了。她没回答盛禾河的问题,而盛禾河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在听自己讲话。
“你认为我这种人,在这种应届考试中,还能上大学吗?”
“一个精神病,一个臆想症患者。”
她的声音开始带着些许的自嘲:
“我说我看到了怪物,你可能会感觉我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可如果我说我看到的是精灵的话,你会不会又觉得我的世界是如此的浪漫呢?”
“怪物,精灵,可怕?浪漫?”
她在回味这几个词语,低头却又偷笑出声,然后又突然眼神发亮地看向盛禾河。
“你认为我会是一个精神病吗?”
“可你说,你在这里和我读同一所大学,你却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件事情。而且啊,你还从未怀疑过这件事情,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大家的来历。”
“盛禾河啊,你感觉,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盛禾河微微张着嘴巴,眼神变得有些呆滞起来,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夏夏温和地伸手摸向盛禾河的脸,那时溢出血的伤口,此刻已经痊愈了,她的动作温柔又暧昧。
“或许,每个人从进入学校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存在在这里。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一切都不正常。”
“对于不正常来临的时候,她们感觉到了正常。”
“啊,原来如此,我怎么可能这么好运呢!”
“然后恐惧,逃离,想尽办法的离开。”
“可你呢?”
“你还是感到了不正常。”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大家不正常,还是你不正常呢?”
说着,她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盛禾河,呼吸。”
盛禾河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呼吸,猛地吐出一口气,剧烈地喘息起来。
夏夏注视着她的狼狈:“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你的理直气壮,你的神态自若,你突如其来的行为与做法,你的自信,到底来自于什么?”
盛禾河还是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吃力,她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是真的在无意识中遗忘了。
她在读书,她在备战高考,但是她是什么时候填写志愿的呢?
她只记得这所大学学费全免,但是自己是怎么了解到这所学校的呢?
她只记得自己想要报考哲学专业,她知道这个专业很没用,可为什么她还是想要报考这个专业呢?
还有夏夏!
自己根本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吧,为什么要特地来找自己,要单独和自己聊这些问题??
“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我们这才见了第五面,我们之前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只是你可能感觉我奇怪而已,并非所有..."
“来自于你的无知。”夏夏自言自语地打断了。
她顿了顿,轻声补充:“不好意思,我没有嘲讽的意味。”
盛禾河蹙眉:“什么?”
夏夏:“无知而无畏无惧。”
盛禾河咬着后槽牙,忍耐地说:“你在说,我是个跳梁小丑?”
夏夏又笑了,那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她放开了盛禾河的脸,张开双臂退后。
“我认为在人类所有品质中,唯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可以被称之为伟大。”
“勇气,从不是贬义词,可我认为它也不是褒义词。”
“你知道吗?其实恶人比善人拥有更多的,就是勇气。”
“无所顾忌的勇气,是随着人类阅历的积累,人生的进阶,社会的打磨之后,第一个消失的品质。”
“无畏无惧。”
“第一个。”
“第一个消失的,潜移默化,悄无声息……”
“所以,我在称赞你。”
“这次听懂了。”盛禾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就是心气儿没了呗,你能说点白话吗?”
“说不定将来我也会这样。”盛禾河皱着眉,“那我现在应该感到荣幸?”
夏夏眨巴着眼睛:“你不应该感到荣幸吗?”
“不。”盛禾河冷笑一声,不知道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对方,“我感到你在辱骂我。”
“你在蛊惑我,而且成功了。”
“这让我心情很差,可我不应该听你的一面之词,尽管你是个疯子。”
夏夏笑得开心,眼睛弯弯的,睫毛泛上银光,她似乎真的很开心,带着可爱的窃喜,反问:
“尽管我是个疯子?”
盛禾河被这眼前的美人给恍惚了一下,然后又被气到呲牙,深呼一口气,改正自己所说的话:
“更何况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夏夏乖巧地耸了下肩,笑得很甜,可那眼神却没有焦距,这让她的笑容多了丝飘忽的感觉。
“你认同了我,你接受了我的蛊惑。”
“那你认为我是疯子,那你呢?”
“一个认同疯子的正常人?”
“你疯了吗?”
夏夏靠近,缱绻地摸着盛禾河额前的碎发,似爱人般继续问:
“记得我曾经差点杀了你吗?”
盛禾河一瞬间回忆起了那钻心的疼痛,面色沉了下去。
“从没记得过。怎么?你要在这里再杀我一遍吗?”
夏夏笑的更甜了,她的手往下摸去,划过盛禾河的鼻峰,又轻轻点了一下鼻尖,动作姿态看起来暧昧极了。
“记得你还没吃我给你带的饭吗?你不饿吗?”
这突如其来的暖心问候让盛禾河彻底受不了,猛地推开身后的课桌站起来。
她认为夏夏的思维像太过跳跃了,想一出是一出,想要跟她深聊一句都不行,看似说了很多,实际扰乱了自己的心智,却连一个答案都不给她。
“我曾以为中二病已经都灭绝了,结果现在倒是一个接一个从地里钻出来了。烦死了,就不愿意听你们这种人说话,以后离我远点的!!!”
夏夏将课桌上的食物拿了起来,伸直了胳膊递了过去。
“吃的拿走吧,为你买的。”
“不需要!”盛禾河不耐烦地挥手,说着就往外走去。
夏夏:“等下!”
盛禾河又再次不耐烦地回头。
夏夏露出浅浅的酒窝,笑着骂了句:“你是个笨蛋。”
“干!!!!!”盛禾河暴怒,“浪费两秒在这里听你骂我!!”
身后笑声更加明显了。
她气冲冲地走出教室,却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曲花儿。
曲花儿被撞到门板上,惊呼:“河河!”
“花儿?”盛禾河连忙拉住她,有些疑惑。
曲花儿:“我在食堂看到了阿招,她说你和一个叫夏夏的女生在谈事情。可我想你还没吃东西,就打包了两份盖浇饭!你看!嘻嘻!”
盛禾河颤抖着嘴巴,快哭出来一样。
“全世界最好的花儿!!我本打算回宿舍吃泡面来着。”
曲花儿冲着她甜美的眨了下眼睛,然后又好奇的往教室里看去。
窗纱吹拂,夏夏淡淡的微笑,消瘦的身形在那半明半暗之下,竟然莫名的让人有种凄楚悲伤的感觉,像是要随时飘散而走的人。
“哇,好漂亮的小姐姐!”曲花儿说着就想要往里走去。
可夏夏却连一眼都没有看她,直接转身,清风轻吻过她的发丝,又绝情地离她而去,夏夏什么也没说,带上了眼镜后,刚刚的那种气质全然没了,瞬间泯然于众人,然后从后门走了出去。
“她......"曲花儿一下子委屈了。
“她,她讨厌我吗?为什么?我干什么了吗?”
“嗯???”盛禾河见状,连忙哄着:“她就是一个奇怪又有点疯的女孩子,她不讨厌你,可能是害羞了吧,怎么会有人讨厌花儿呢?”
“你想太多了花儿,我们回宿舍吃饭?好不好?”
曲花儿:“呜呜,好吧。”
……
下午的课,封招又来蹭在盛禾河身边。
两个人传小纸条。
封招:“你猜她们中午说啥了?”
盛禾河:“都写字了,直接说重点!!!”
封招:“重点就是!全校只剩下四十多个人了。”
盛禾河:“谁说的。”
封招:“苏轻那拽的没边的,二五八万似的家伙!哎!!你说我要是去纹个身会不会更好看更霸气?恶龙,张牙舞爪的那种!喷火,闪电,咻咻咻的!”
盛禾河:“不建议。”
封招:“为什么?!”
盛禾河:“气质这块,欠佳。”
“你活腻了直说!!”封招给了盛禾河一个脑瓜之后,又没好气地写道:“你中午和夏夏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