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水镇是远近闻名的水乡古镇,黛瓦白墙的民居沿河而立,石拱桥横跨碧波,乌篷船轻轻摇曳,时光仿佛在此停滞了百年。
青石板路蜿蜒,浸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潮气,一路通向栖水镇最宏伟的建筑,陈氏宗祠。黑瓦白墙,飞檐斗拱,这座宗祠沉默地矗立在镇子的最深处。
姜乐崖和黄奕白站在祠堂前斑驳的石阶上,那厚重的乌木大门之内,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香火,每一道梁柱都刻录着族规,维系着陈氏一族在这片土地上绵延不绝的权威与凝聚力。
自从成为山神庙的守庙人,姜乐崖就对“香火愿力”有着独特的感知。眼前陈氏祠堂的香火,旺盛依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与沉重,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失去了山神庙那种与天地自然交融的灵动生机。
在陈氏祠堂翻修时,后殿地基下意外掘出地宫入口,参与挖掘的工人离奇病倒,口中反复念叨着“红衣服”、“跪着”、“冷”。
案件诡异,自然上报了民俗文化研究所。
民俗文化研究所这个部门,名义上是国家应对“非科学现象及民俗事件”的最高机构,听起来权威无比,实则人手紧缺得很。
真正的核心力量,只驻扎在屈指可数的几个超大城市和重要区域节点。至于像栖水镇这样的小地方,能设立一个常驻的基层联络点,塞进两三个负责日常监测、初步甄别和紧急上报的普通联络员,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们的作用,更像一张覆盖在庞大国土上的稀疏而脆弱的传感网,捕捉到异常信号,然后一一向上传递。
力量永远集中在需要处理最棘手事件的核心区域。而基层点,则更像是信息的驿站,是风暴来临前勉强支起的第一道瞭望哨。
栖水镇民俗所的那几位同事显然已经尽职地完成了他们的使命,发现异常,确认超出能力范围,然后把这份烫手的山芋连同那语焉不详却惊悚至极的报告一同打包上传。
现在,这份“山芋”连同栖水镇陈氏宗祠地底那三十具沉默跪拜的红衣女尸,就沉甸甸地落在了她和黄奕白两个还在考核期的实习生肩上。
齐鹤扬驱车将她们带到栖水镇后就独自离开了。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考核是你们的事,我不干涉,我会观察你们的表现。”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观察他们两个。
姜乐崖的目光掠过祠堂正门上方那块彰显着昔日荣光的鎏金匾额“慎终追远”,最终落在侧后方一扇更为古旧,位置略显偏僻的小门上。
门楣上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木牌,字迹已有些模糊,但仍可辨认上面写着三个字,姑婆龛。
这就是陈氏宗祠。根据资料,“姑婆龛”供奉的是陈氏家族那些未能入主祠堂的女性先灵,一个被主流宗法制度边缘化的角落。
“你们好,我是警方负责协助调查的杨萱,也是陈氏族人。”一个穿着警服面容清秀的年轻女警迎了上来,因身份便利她被派来协助民俗所工作,作为沟通家族的重要桥梁。
姜乐崖礼貌的打招呼道:“你好,我们是民俗所的调查员,我叫姜乐崖。”她回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黄奕白,介绍道:“这是我的同事,黄奕白。”
黄奕白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地宫在姑婆龛底下,跟我来。”
两人跟随杨萱穿过肃穆的主殿,空气中弥漫的香火气愈发浓重,却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寒意。
她们绕到祠堂深处,后殿的景象映入眼帘。这里显然正在进行紧张的施工,脚手架林立,地面被挖开了一个深坑,坑口被临时围栏和警戒线封锁。
几名穿着制服的技术人员正对着坑口操作着仪器,眉头紧锁。
姜乐崖上前,出示了民俗所证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专业感,“现在情况如何?”
领头的男人指了指地宫入口,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正从那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霉味。
“不太好,施工队原本想清理姑婆龛下的地基,没想到挖到了不该挖的东西。”
就在这时,旁边蹲着的技术人员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能量读数又跳了!下面,下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几乎同时,一股更加强烈的阴寒之气猛地从入口喷薄而出,如同无形的冰针,瞬间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皮肤。
前两次灵异事件磨砺出的本能让姜乐崖瞬间绷紧了神经。她清晰地“听”到,灵魂深处传来无数细碎的低语,混杂着古老的祈祷与绝望的哀鸣,从那个黑暗的地宫深处传来。
姜乐崖跟黄奕白互相对视一眼,两人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难看。
“我们得下去看看。”镇里的联络员为了安全起见并未下去深入调查,她和黄奕白想知道更多信息必须得下去亲探。
黄奕白脸色凝重,但想到自己来这是为了考核,紧拧着眉头同意了。“行,我们现在就下去?”
姜乐崖摇了摇头,冷静道:“安全起见,我们等能量检测稳定下来再下去。”
姜乐崖和黄奕白默契地退开几步,远离那不断逸散出阴寒之气的洞口。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值和联络员紧张的神色都说明,现在强行下去绝非明智之举。
“能量读数还没稳定,需要一点时间。”黄奕白看着仪器,低声说道。
姜乐崖点了点头,目光从幽深的地宫入口移开,转向这座陈氏宗祠。“那就等等,趁现在看看这地方。”
两人并非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带着审视的目光,将这座承载了数百年香火的建筑一寸寸收入眼底。
主祠高大轩敞,乌木梁柱透着岁月的沉黯光泽。正中央的神龛供奉着历代陈氏先祖的牌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鎏金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却自有一股无声的威压弥漫开来。
供桌厚重,上面摆放着时令果品,香炉里插着尚未燃尽的线香,袅袅青烟升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檀香气。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崭新的蒲团整齐地码放在拜垫前。
一切都显得庄重肃穆,维护得一丝不苟,彰显着这个家族深厚的底蕴和对宗祠的重视。
当他们循着资料指引,重新绕到主祠后方,找到那个名为“姑婆龛”的偏殿入口时,气氛陡然一变。
这里的光线明显黯淡了许多。姑婆龛的门开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门楣上挂着的木牌老旧褪色,字迹也比主祠匾额上的要小得多,几乎要凑近了才能看清“姑婆龛”三字。
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的霉味和冷清香灰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主祠那种浓郁的带着“人气”的香火味截然不同。
龛室不大,甚至有些逼仄。光线透过高处一扇小小的窗棂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微弱的光柱。
龛室正中,是一个古旧简朴的木制神龛,规模远小于主祠。神龛前只有一个小小的粗陶香炉,里面残留着一些早已冰冷的香灰和几根烧了一半便熄灭的细香。供桌上空空如也,不见瓜果供品,只有一层薄薄的浮灰。
神龛的帘子半垂着,看不清里面具体供奉了多少牌位,但那帘子的颜色也是暗沉沉的,像是陈年的暗红,早已失去了鲜艳。
整个空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寥冷清和被遗忘感。这里是被宗族宏大叙事遗忘的角落,供奉着那些在家族谱系中面目模糊、无声无息的女性先灵。
“这里给人感觉不太一样。”黄奕白环顾四周,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他目光落在神龛前的地面上,那里似乎有几道新近的刮擦痕迹,很浅,像是搬运东西时留下的。
姜乐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沉凝地扫过那半垂的暗色帘子,扫过空荡的供桌,扫过积灰的角落。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喉间有些发紧。
这姑婆龛的冷清与主祠的鼎盛香火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那些在地宫深处跪拜的女人,她们的牌位是否也曾供奉在这片清冷之地?
就在这时,黄奕白蹲下身,仔细看着供桌下方靠近墙角的地面。“月牙,你看这个。”他指着墙角一块不起眼的半埋在土里的石墩,上面似乎刻着模糊的字迹。
姜乐崖走过去,拂开表面的浮尘,两个古朴的小字显露出来,“守龛”。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龛室之下,果然藏着秘密。
“检测读数开始回落了!”联络员的声音从地宫入口方向传来,打破了姑婆龛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姜乐崖最后看了一眼那沉寂的神龛,转身。“走吧。该下去了。”
两人步出姑婆龛,将那片阴冷孤寂的空间重新关在身后。主祠里的香火气再次包裹了他们,但那份沉重感并未消散,反而随着地宫入口的临近,变得更加清晰。
地宫入口是一道石阶,蜿蜒进无边黑暗中,本地的联络员将手电筒递给他们。
“地宫下本来有蜡烛,我们下去初步调查时又放了几个电子灯,不至于看不清,不过拿个手电筒更保险。”
黄奕白接过手电筒,故作轻松地搭话:“哥们,下面路好走吗?该不会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吧?”
联络员扯了扯嘴角:“放心,下去就是祭坛石室,只有一条道。”
这倒是让人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在地底下兜圈子,姜乐崖绷紧的肩膀微微放松,黄奕白晃了晃手电筒:“那还等什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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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