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袍起了个大早,他将真正的百花羞公主安顿好,然后便去地牢里抓出正在打盹的何不渔来。
“你竟还能在这牢里睡得香?”黄袍拍拍何不渔的脸蛋,上下将他又看了一番,道:“不过你这骨相是真不怎么养眼。”
“来,变个我老婆看看。”
只这一句,何不渔本还在揉眼,这下直接被吓清醒,急急喊道:“我……我我我不是断袖!”
黄袍怪学他语气:“你……你你你想多了!”
“你今日就变作我夫人百花羞公主的模样,我要你随我去宝象国,若能骗过我那国王岳丈,日后吃唐僧肉,少不了你的好处。”
何不渔第一次被人认可自己的女装,突然就有些恍惚:“可是我扮女相确实有点有碍观瞻啊……”
黄袍心中觉得奇怪,昨日见他变作观音,虽是有些缺陷,但瑕不掩瑜,是个大美人啊!
黄袍怪道:“谁说不好看?”
……
何不渔脑海里突然就闪过大圣那鄙夷中带了丝嫌弃,嫌弃中又透露出不屑的眼神。
好在黄袍怪及时出声打断了何不渔的联想:“你且变来我看看。”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黄袍,竟还是自己的伯乐……?
何不渔不太自信的开始施展法术,身上血肉顿时又开始枯木逢春般快速生长起来,周身缠绕的黑雾也随之渐渐褪去。
待黄袍定睛看去时,面前已经站定一位冰肌玉骨,杏眼藏星的美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正的百花羞公主太过思念家乡,她眉间总是有一股淡淡愁绪。
何不渔不但没有这股忧愁,他常年在紫竹林修身养性,不知不觉竟有一种温润神圣的气质。
显得他化作的百花羞竟更花容月色了几分。
黄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何不渔看他倒吸凉气,突然产生了一种正常男人天生的危机感:“打住打住,黄袍大王,时候不早了,咱们快去宝象国罢?”
黄袍怪却不着急,凝神又看了几眼,随后拿出自己夫人的《百花羞穿搭札记》,道:“你这身衣服不太好,咱们是进宫,也得穿得体面些。”
“你就照我夫人的喜好,再变一身穿着出来。”
一时间,何不渔真恨不得把衣服脱下来,全部扔到他那张老菊花似的脸上。
耗费了不少时辰,总算打扮齐整。
黄袍怪本身长得也是青面獠牙,蓬头厉齿,他也将自己化作了气宇轩昂的俊后生。
两个人纵云头,跃山林,霎时间风声从身旁呼啸而过。
一路上相安无事,但就在快到宝象国时,黄袍回头看见何不渔吹得有些凌乱的鬓发,竟忍不住伸手替他挽在耳后。
何不渔一脸的见了鬼,张着嘴,不知该说个什么打断这莫名其妙的暧昧氛围。
他心中默念“我现在是百花羞”“我现在是他媳妇儿”“是我变的太逼真了”“他应该是一时眼花认错了”。
深呼吸一口。
然而心里并没有任何被安慰到的感觉啊!
黄袍倒是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两个人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宝象国朝门之外。
黄袍怪对阁门大使道:“三驸马同公主特来见驾,快去转奏!”
那黄门奏事官来到殿外白玉阶前,奏道:“万岁爷,有三驸马前来见驾,还有……三,三公主。”
“三公主?!”国王猛的惊坐起来,“可是,可是我那消失多年的三女儿百花羞回来了?”
“她这些年究竟去了哪儿?父王寻她好苦,快宣,宣他们进殿!”
何不渔同黄袍进了皇宫大殿,十三年未见,远远望去,那坐在皇位上的老国王竟是有些情怯,不敢与亲女儿相认。
黄袍见何不渔呆若木鸡一般,忍不住暗地里推他一把,后者只得硬着头皮跪下,假意哽咽道:“……不孝女百花羞,拜见父王!”
黄袍怪也顺势跪了下来,伏拜道:“王上,臣是城东碗子山波月洞人家,自幼跟随术士修过些降妖之术,十三年前有幸从妖怪手中救下公主。”
国王这才注意到旁边一表人才的女婿,他问道:“十三年前我三女儿百花羞于良夜排宫宴乐,没想到却在一阵阴风大雾中失去了踪影,又怎会被你所救?”
“臣也不知公主来自于宫内,救她时只看见一只老虎精驮着公主想往洞穴里去。”
黄袍面不改色的继续扯谎道:“好在臣自幼会些法术,侥幸打跑了老虎精。但臣也因此受下重伤,一直在家休养至今。”
“公主怕老虎精再掳她走,一直不敢回到宫中,现下等我完全复原,她才终于告诉我她乃三公主百花羞,命我带她回宫同皇上相认。”
“你说对吗?公主。”黄袍怪微笑着执起何不渔的手。
何不渔浑身寒毛直竖,恨不得马上甩开,但却只能无可奈何的配合他道:“父王,女儿日夜思念家乡,十三年不曾尽心奉孝,还望父王垂悯!”
还有你这个黄袍怪,你扯谎就扯谎,莫再摸我的手了,何不渔只觉得自己都快被摸脏了。
他想痛哭,不为即将惨遭陷害的唐僧,只为自己悄然逝去的清纯。
“那……”老国王迈着有些颤悠的步伐,缓缓走到何不渔面前,扶起他,担忧道:“你此番回来,若是那老虎精又来掳你,该如何是好?”
“王上不必担心,”黄袍怪适时接嘴过去,“臣现下已经完全恢复,若是那老虎精卷土重来,定将它一举拿下!”
国王欣慰的点点头,还未开口,又听黄袍道:“况且臣已打听清楚,听说那老虎精近日吃了个东土大唐而来的僧人,且化作了那僧人的模样,正准备再次进宫作乱!”
国王大惊:“什么?”
“东土大唐而来的僧人?你是说唐僧?他是老虎精!?”
这国王也是**凡胎,根本看不出面前两只妖精已经妖气冲天,他听信了谗言,竟真叫人把唐僧宣上了殿。
唐僧不慌不忙,来到殿中央,行礼道:“贫僧见过王上。”
国王探寻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几番,但见唐僧天庭饱满,眉目清朗,整个一超凡脱俗,哪里像妖怪?
他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由道:“贤驸马,你可是弄错了?”
唐僧这才看到旁边化作百花羞的何不渔,不禁出口唤了一句:“百花羞施主?”
唐僧能逃出波月洞,全靠百花羞公主偷偷放他走。
但黄袍怪不知道这事,何不渔生怕连累真正的公主露馅,赶忙装作害怕的样子,花容失色道:“你这只老虎精,将我害得这么惨,你……你不要靠近我!”
他演的入木三分,连黄袍怪都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黄袍怪配合着何不渔的说辞,他蓦地伸手抬指念了串咒语,张嘴朝唐僧吐出一团迷雾,正使了个变身术。
他一大吼:“现!”
霎时迷雾散尽,金灿灿空荡荡的皇宫殿堂上哪里还有唐僧的影子,赫然只剩下了一只斑斓猛虎!
满大殿君臣同时看着,这只老虎不仅生得比别的老虎体型都大数倍,它圆头白额,花身电目,尾巴一甩,殿外狂风大作,几欲把惊雷引进殿内。
它一张嘴,也是满嘴腥气,吓得国王惊恐万状,连忙高呼:“救驾!速来救驾!”
那些个武将,胆子大的提起兵器便上前乱砍,胆子小的早已乱作一团,躲的躲,跑的跑。
何不渔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唐僧真受什么伤。
但好在唐僧是开过挂的,有丁甲、揭谛、功曹、护教诸神在暗中保佑他。
一番操作下来,唐僧竟是一根头发丝都未伤到!
……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一根头发就对了。
一直闹到天黑,唐僧才终于被抓起来锁在了铁笼里。
白龙马为了将唐僧救出来,晚上便变作一位侍女,企图去行刺黄袍。
他是会舞剑的,混在表演歌舞的一堆女人中,倒真没让黄袍看出什么端倪来。
“驸马爷,让我为你斟茶罢?”小白龙接近黄袍,正想柔若无骨的往对方身边倒,没想到黄袍一个手指头就将他抵了回去。
黄袍看也不看他,道:“姑娘,自重。”
何不渔:?
小白龙:?
见状,何不渔都快为他鼓起掌来。
多么一个正直凛然的君子啊!
如果对方没有在桌底下把他的手攥得死紧就更好了!
黄袍啊黄袍,你还可以抓得再紧点。
何不渔的手都快被他给摩擦出火星子来了。
黄袍好像生怕他逃跑似的,看得这么紧,何不渔本来准备偷偷去放唐僧,都找不到时机。
说时迟那时快,小白龙见黄袍怪油盐不进,亮出袖子中的宝剑,举起便往黄袍身上刺去。
原本斜倚着喝酒的黄袍醉眼一凛,他虽醉了,但武艺极高,反应极快。
感受到剑气带起的恶风袭来,他侧身一闪,轻松就避开这致命一击。
然后黄袍将何不渔拽到自己身旁,顺手操起一旁一人高的烛台,连蜡烛带火苗,猛地朝小白龙砸去。
“铛!” 宝剑与烛台碰撞,火花四溅。
一击未中,小白龙毫不退缩,脚下轻点,身形如电,再次挺剑刺去。
黄袍祭出自己的阔面钢刀,松开何不渔,挥舞着钢刀与他缠斗起来。
刚刚喝得醉了的大臣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何不渔便一边跑一边喊道:“有刺客,快来护驾!”
一众带刀侍卫急匆匆赶来,小白龙同黄袍从殿内打到殿外,白龙渐渐不敌,深知今日难以取胜,虚晃一剑后,转身想逃。
黄袍怪岂会轻易放过,他提刀在后面紧追不舍:“想跑?爷爷可不会放过你!”
何不渔便趁着人多,以及黄袍去追小白龙了,偷偷来到朝外关押唐僧的地方。
“唐长老……”
笼中老虎见他过来,染了血的眼神定定将他望着,两行虎目竟突的落下泪来,让何不渔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是前几日在白虎岭变作村姑的那只小妖,你可记得?”
眼看着老虎表情凝滞,似乎没想起他,何不渔忍不住补充:“就是大圣爷说女装很丑的那个……?”
老虎沉默片刻,旋即点点头,这下想起了!
何不渔也不知该怎么说……
……行吧就。
何不渔扒拉着铁笼,眼神赤诚,言语恳切,道:“唐长老,我受黄袍怪胁迫才在殿上陷害你,你莫怪我。我打不过他,你二徒弟三徒弟也打不过他。”
“我不知道大圣爷还会不会回来救我们,但我……”
“我现在想办法先救你出去,你那匹白龙马化作了人形正跟黄袍怪在打斗,但看样子他也不是黄袍的对手……”
他这边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就看到唐僧那三徒弟沙僧的法器——梭罗宝杖迎面朝自己袭来。
沙僧目眦欲裂:“好你这只妖怪!你在皇宫里诬陷我师傅不说,我师傅这么好个和尚却被你们变成这鬼老虎样。”
“你现在又想来加害他,我老沙跟你拼了!”
原来沙僧很早之前就被黄袍怪打得差点咽了气,后来猪八戒自己偷偷跑了,沙僧只能自己躲起来疗伤,等稍微好点了,听说三公主和驸马回宫了,赶忙就隐去身形来到皇宫里打探消息。
没想到却被他看到了白日里黄袍怪和何不渔诬陷唐僧并把他变成老虎的全过程!
他虽笨,也知道自己贸然出手是以卵击石,只能等到半夜才敢前来与师傅相认,却没想到正看见何不渔在铁笼子前鬼鬼祟祟。
何不渔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闪身躲过了沙僧的一击,看对方连兵器都快举不起来,也有些于心不忍,立刻解释道:“沙长老,我和黄袍怪真不是一伙的,我跟你们一样,也打不过他,我也是被逼无奈!”
沙僧是个认死理的,也不听他解释,哪怕身形都快站不稳了,还想着捡那脱力掉在地上的宝杖,“你莫骗我老沙傻,我不傻!”
“你就是那黄袍妖怪的老婆,我见你们在殿上拉手耳语,还恩爱得紧!”
……
救命!
你不仅傻,还傻得可爱啊!
何不渔又羞耻又无奈,那边黄袍怪随时都有可能过来,这边他们竟然还能内讧。
何不渔:“不是,那什么……”
这下他是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毕竟拉小手是真的拉小手了,讲悄悄话也是真讲悄悄话了。
难不成他现在还能当场把衣服脱光让他们看看,看看自己不是老婆,是个男人吗?
以沙僧的智商,只会觉得黄袍大王本来就是个热爱断袖的变态吧!
何不渔真恨不得朝唐僧那边喊:唐长老,你能不能出来说句公道话?
可惜对方被黄袍施了妖法,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实在不行你拿爪子刨刨地也行啊!
何不渔和沙僧简单打了几个来回,他不还手,沙僧也打不着他,几番下来没把沙僧累的够呛,最后那一丝精血都快被耗光。
沙僧气喘吁吁,仍不忘警告:“你这妖怪……离我师傅远些!”
然而还不等何不渔继续解释什么,后者便已体力不支重重摔去了地上。
沙僧受伤多时,又没有好好休养,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他见何不渔躲得远远的,并没主动攻击他,灌了铅般的手便再也举不起兵器来,只能艰难的爬到铁笼前,抓着栏杆道:“师傅你放心……虽救不出你,我老沙死也要死在你的前面……”
“不踏我尸首者,休想靠近你半分!”
何不渔都不禁为之动容。
从前只是在紫竹林摸鱼时才会听到这取经师徒的故事,但那时也只当个打发时间的故事来听。
到今时亲身经历了,竟才发觉那简单的九九八十一难六个字,不知要染多少他们师徒的血,洒多少他们师徒的眼泪,才能一步一步的走完。
唐僧听了自己三徒弟感人肺腑的话语,也上头的拿虎头哐哐撞着笼子。“嗷呜!”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何不渔真的很想打断一下。
很理解你们现在正是师徒情未了的时候,但………
看小白龙那法术肯定也坚持不了多久,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