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恒慢慢放下了停在半空中的手。
半晌,他极轻地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怎么办呢……”
那抹灵魄飘在空中,清透的像层层叠叠的冰莲花瓣,随着微风似冷冽的霜雪刮过,映出魔头惶不知措的双眸。
风也是你,雨也是你。
“怎么偏偏是现在呢。”魔头极小心地捧过那抹灵魄,珍重放在掌心,连声音带着颤意。
藏在荒芜中的心意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显露出来,却连抱你一下,都成了奢望。
楚逸在他掌心跳了跳,一只小巧的灵魄就在瞬间变成同他一样大的人,张开双手,很是大气:“来,抱!”
魔头:“……”
“都给你抱了还想怎样嘛。”楚逸伸手半天不见此人有动静,不高兴了,“就算抱得不结实,我人都在——”
无需再说了。
他已经得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暖得足以融化一切寒霜。
灵魄没有实形,因而这个拥抱并不是实质性的,魔头的双手穿他的肩而过,真切的、小心的,在他身后交叠,声音闷闷的。
“我愿意。”
经年错乱织就了平生幻梦,从来都只敢小心放在兜口,哪知道今日会成真。
“你愿意什么……”楚逸寻思自己好像没问他什么奇怪的问题,怎么忽然就蹦出来了“我愿意”这种话,然后就听到地面传来一声大喝。
“喂!”
地面上,阚光圣君铁青着一张脸,向这边怒目而视: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在他身侧的步离行擦了把汗:“……在造孽。”
商陆:“哇哦。”
玄参:“。。。”目瞪狗呆。
朝颜脸色比阚光还黑:“……”
青让看起来最激动:“啊!!!好、好——”然后被阚光一眼瞪得不敢再说话了。
楚逸被吓得在空中虚虚一晃,‘咻’得一下变小,顺势躲回了慕恒手心里。
慕恒:“?”
他倒是跑得快,慕恒的姿势还维持在一个相拥的架势,一时梗在半空中,跑都跑不了。
“楚逾白!”
阚光声音大的好像在他耳边喊:“还躲?我数一二三,再不出来就——”
“我错了。”还没等阚光数“一”,楚逸就乖溜溜从慕恒手心飘了出来,一晃一晃飞向地面,开始卖乖装可怜:“师尊,我好痛,好累,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对不起了阿恒,我先来糊弄糊弄师尊,拥抱什么的下次再说。左右现在也抱不到真的,等真正的身体回来了,再抱也不迟。
阚光果然吃这套。
看着他几近消散的灵魄,阚光的语气明显软了几分:“怎么搞的?你身体呢?”
楚逸简单解释了两句,为了防止他们担心,隐去了伏回那段往事,最后道:“师尊放心,身体魔主帮我收着了。”
阚光陡然变了脸色:“你还有脸说!就是他收着本座才不——”
众人:“……”
“咳咳咳!”商陆咳得血都要出来了,示意阚光别说了,这才挡住他后面的话。
但谁又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呢。
“孩子大了,这么多人呢,给他点面子。”商陆扯师尊的衣角,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这孩子从小就脸皮薄,到时候羞得脸红脖子粗的,多不好。
阚光压了怒气,声音也低下来:“我叫他去魔界,是让他去救自己徒弟的。他、他带回来的这——是徒弟吗?”
“我这是怕他被……坏了名声。魔头再怎么说也做过他名义上的弟子,师徒人伦,他已经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东西被仙苑指着鼻子说了太多次了,我不想他再担上其他的罪名。”
步离行顶着师尊杀人的眼神,哈哈笑了两声:“我们千隐峰什么时候讲过这些东西了。不过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步大掌门很是担忧地拍了拍楚逸的灵魄,尽管只拍到了空气,还是没忘记讲后面的话:“虽然魔头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既然娶了人家,还是要待人家好。”
玄参赞同地点点头:“楚幺儿这性子不会疼人,纵是魔头也要遭几分横罪。”
“……”
就在这时,一道虚影飘过,魔头从空中飞身而下,恰好停在了步离行玄参两人面前。
于是两人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同情。
魔头:“?”
……楚逸擦了把汗,把困惑的魔头往身后拉了拉,以免师尊暴起揍人,也以免师兄说些不该说的话。
大事当即,阚光纵是再想揍人也忍下了。楚逸简短几句把在仙苑的经历说了一遍,包括是怎么被慕恒救下的那段。
“也就是说,一旦你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那凶剑就会即刻吸了你的灵魄去,渐渐失去神智。”
“嗯。”楚逸点头:“所以我不能回去。”
青让道:“那就只能来回在这魔头的身体里待一段时日,才能保证神智不消散。”
“那师兄以后就得顶着这张脸同我讲话了?”朝颜急了。
慕恒歪了歪头:“放心,你师兄没空同你讲话。”
朝颜:“你!!!”
“好了,不许打架。”楚逸按住躁动的两人,回头问青让:“青师兄,还有其他办法吗?两人共用一个身体,太不方便了。”
青让道:“切断你和那把剑的联系是首要的。具体怎么切,待我回药房研究研究。楚幺儿,你跟我同去。”
“好。”楚逸跟着青让飘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停在空中:“沧世会对修真界做些什么,我担心……会重蹈万年前的覆辙。最好提醒其他修仙门派早做准备。”
“放心,我们会去的。”步离行往外推他,“你先治好自己,一只灵魄在外面乱飘,很瘆人。”
楚逸:“……”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青让走——啊不,飘去了。
荆芥堂。
望着满屋的药,楚逸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担心道:“灵魄状态会被药傻吗?”
青让:“放心,不会。”
楚逸松了口气,然后就听得青让继续道:“没了那层皮囊保护,可能会直接药死。”
楚逸:“……”
楚逸拔腿就想往外飘,被青让拉住了:“你进来前,我已经把那些药力收了。”
“好,好好好。”楚逸擦了把汗,心道青师兄什么时候也开始爱耍这些小把戏了,碍于有求于人,只能窝窝囊囊连说了几声“好”。
也就是今日,青让把满屋药气散去了,他才有机会看到荆芥堂的真容。
这座名义上的草堂看着普通,实则暗藏玄机。
堂内,大大小小摆满了各式灵器,放着各式各样的草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应俱全,但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青让袖袍一甩,竟凭空唤出了一面虚空之门。那门是深青色的,像是被药力浸泡久了,四周缠绕着冷雾,被托举至半空。
青让再一甩袖,那门哗然大开,瞬间弥散进一股雨过天晴的青草气息。
正是联通到了一座山谷中。
楚逸崇拜地望着他:“青师兄,你好帅。”
青让:“……”
“别这么说。没、没你那位魔头帅。”青让磕绊了下。
楚逸还真思考了下:“那倒是。”
青让:“……”
青让默念了几句诸如“他是师弟我要忍让”的话,然后笑着抬起头,解释道:“它只能去几个有限的地方,我就选了些容易长草的药谷,在里面培育药材。”
楚逸点点头,向后飘了一步,谨慎道:“明白。师兄你别咬着牙跟我说话,很像是想咬我。”
青让憋红了脸:“你有本事、有本事和魔头说这话。”
“……”
楚逸识趣地飘在青让身后,跟他进了虚空之门,听他指挥采上了药。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能帮你稳住灵体。那个叫离灵草,通常用来把夺舍的魂魄从原身身上剥出来,或许有助于你和剑身切断联系,先拿着。”
俗话说瞒谁都不能瞒着大夫,都到这时候了,楚逸没再磨叽,痛痛快快把和伏回的关系、伏回和这把剑的联系都告知了青让。
青让采药的手停了停。
半晌,他清秀的脸庞露出了少见的纠结神情:“如此,便难办了。”
“你们本是一体,并非凶……伏回剑强行夺舍。毁去剑身最粗暴直接,但可能会对你造成影响,且待我先查查。”
“好。”
偌大的山谷中,只剩下了翻找医书的声音。
楚逸不敢打扰,就坐在旁边,看看花,观观草,顺便传音给慕恒,问他在干什么。然后慕恒回答说在抓瞎。
楚逸:“……”
也是,为了保证他能随时回到身体里维持神智,慕恒不能走远,百无聊赖待在千隐峰,可不就是抓瞎了。
青让忽然磕磕绊绊叫了声。
“幺、幺儿。”
楚逸连忙停下传音,洗耳恭听:“师兄?”
青让估计是看累了,合上医书,伸了个懒腰,眼神中闪着炯炯的好奇:“幺儿,你跟师兄说说。你们两,谁……是那个?”
楚逸起先没听懂,想明白他在说什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