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突然晕过去,一点预兆都没有。”
陈寄言睡眠已经超过24小时,并且怎么都叫不醒。
据说八岁领养时也是这样,眼睛一闭,不知道又要昏睡多久。
明明昨天还活蹦乱跳。
“数据跟植物人时期一致,只是太累睡着了,”赵霖做完初步检查,还要安抚家长。
“呼吸频率低,心跳微弱,初步鉴定重回植物人时期,并未脑死亡。”
“什么时候醒?”
“我们计算他每天精力维持在8-10小时范围内,其余时间身体进入休眠,根据最近一周的数据分析,已经逐渐稳定在9.5小时左右,样本太少,还需持续观察。”
“什么时候的出来的结论。”
“前期记录的一些数据,因为没有临床试验所以还没有上传,只有纸质版本。”
“拿过来。”
《濒危物种观察记录手册》
“暂时没有备份,您不能”
“归我了。”
他顺手改了名字,记录手册,太官方,陈寄言又不是什么实验样本。
濒危物种饲养手册。
但也不敢当着执政官的面说,游今洄一如既往强势,他也省的跟院长交待。
陈寄言并不是睡着,说是昏迷更贴切,他感觉有一群人在自己周围说话,只是听不清内容。
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雪白的天花板,还有一堆尖锐精密的仪器。
太精彩了,每天睁开眼就有不一样的新环境等着他,一天天过的像拆盲盒似的。
他昨天只不过是蹲太久站起来急了一点,头晕目眩是正常的,一睡不醒是怎么回事?
刚关心完自己心律不齐,接着就被送研究所了。
陈寄言有气无力,彻底放弃挣扎。
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身体竟然意外地熟悉周围的环境,甚至连床倾斜的角度都正好。
之前说的,他躺了十几年的地方,研究所最大的房间,恒脉实验室。
比起游今洄四百多平方的大平层,这里毫不逊色,布置更加简洁,家具几乎没有,不过窗帘床单等都是米白色,床头柜还有一束鲜切花,窗外庭院中有一颗目测需要三人合围的大树,增添几分生机勃勃的味道。
简单来说,更适合人住。
“这些人似乎是来审判我的。”
说是审判,其实不太贴切,他们的表情没有那么严肃,甚至有两个青年眼睛发亮,嘴角尽力扯平,仍旧掩盖不住他们内心的激动。
“他们在兴奋,激动什么?”
陈寄言感到困扰。
已经不能用冒犯来解释了,他觉得这几个研究员眼冒精光的样子恨不得吃了他。
“好了,开始吧。”
为首的人一声令下,他们就像早有准备等着超市打折去抢好食材的顾客,个个像饿久的狼一样眼冒绿光,八点一过去,准时开抢。
陈寄言觉得自己是一条肉质肥美的鱼,等着他们对自己各部位进行拆解。
这些顾客熟练地摆弄仪器工具,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商量怎么瓜分。
“品相不错,皮肤细腻。”
“很正统的琥珀色,毛发深黑茂密,”
“四肢修长,骨肉匀称。”
“恭喜您,陈先生非常健康。”
你们这种要剥皮拆骨的架势,竟然只是体检吗?以后这种活动他能不能不参加,至少不要在自己有意识的时候进行。
与此同时监护人一直在旁边盯着,陈寄言觉得自己毫无**可言。
还不如继续晕着,挣扎无果,自暴自弃,他甚至开始苦中作乐,欣赏起反光仪器里他们工作的样子。
身上除了一条一米来宽的蓝布,衣物全部被褪去,这个身体比例跟自己从前的很像,只是要更加瘦弱一些,肤色也更加白。虽然平常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办公室,不过他的工位在下午两三点时刚好对着太阳,这个身体显然是常年待在隔绝一切外界干扰的监护室,靠着仪器和营养液维持生命,细皮嫩肉的,面色可以说是苍白。
研究员脸上全是对工作的热情,完全没有任何窥探他人**的龌龊想法,大概陈寄言在他们眼里只是给特殊的实验品,或许都没有被划入人的范畴。
这种态度让他稍微好受了点,在恼怒和羞耻之间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我们在你身上没有检测到任何抗性,不过这并非先例,毕竟人类进化的方向并非单向,或许你的天赋点在别的地方,比如超凡的记忆力之类,据您的监护人说,您认为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
“换一个说法,另一个时代?”
“或许是神经元太过活跃,有或许是神明留下的启示,总之,不用担心,研究所收容所有另类的人才。”
光是他死而复生这件事就值得他们研究很多年。
他没明说,陈寄言知道特指的从桑夏恩出来的孩子。那样大的开放性质的试验基地,跟恒脉有着相似之处,二者之间一定有紧密的合作。
并不是他该操心的事,陈寄言只关心自己的身体。
“一般这样的情况只会在未成年中出现,而成年后仍然没有抗性的,被列为濒危物种。”
陈寄言欲言又止,研究员善解人意地替他解惑。
“我知道您想要问为什么,很遗憾,目前没有合理的解释,我们也已经将这个课题列为重点项目进行研究,您的存在对研究所有着无与伦比的重大意义。”
“恭喜你,十年来第一例成功醒来,且有完整的自我意识,同时也将成为我们重点关照的对象。”
陈寄言抓住关键词“重点关注?”
“是的,我们会定期回访,您的日常数据经过监护人同意后,也会同步传输到研究所。”
“我怎么感觉,你对我最热情?”而这个研究员明显年轻,工具操作不如其他人娴熟,不是领导的样子。
“对于我们而言,每个生命都非常珍贵,濒危物种异常稀有,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他给出了官方标准回答,然后又非常激动地抓着陈寄言的双手,“而且您是我毕业论文选定的课题,还好您在我毕业前醒来了,不然我就得被迫换方向,您真是太好了!”
“哈?”他脑袋宕机。
“真的!师兄师姐们已经被创新点折磨疯了,甚至连您的指甲生长速度都当作创新点做曲线研究,我甚至以为自己毕不了业……”
不用说了,他也是写过论文的,他懂。
“但是我建议你换方向,真心的。”终于夺回身体控制权,他硬拔回自己的手。
他不可能一直当提供数据的实验体。
陈寄言非常诚恳,奈何他已经沉浸在新数据里,完全听不进去。
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陈寄言没有被这样对待过。那个时代哪里都不缺人,从小到大一直都被迫参与竞争,不断被贬低,打压,被榨干所有剩余价值却无人反抗。
未来人成了稀缺资源,可眼下这种被当作猴子要被关进动物园被参观的感觉,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歧视。嘴上说的再天花乱坠,目光却掩饰不住的贪婪与狂热,好像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
后者更加令人感到不适。
因为只有他是这么被对待的,明明有着相似的面容,是同一个种族,却并非同类。
他很难找到归属感。
虽然表现出礼貌客气友好,陈寄言很难对熟练操作仪器的研究员生出任何好感。
对比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新监护人都顺眼很多。
“我以后每周都要来?”
“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您的数据24小时都被监测,之后常规检查由您的监护人来,操作流程已经导入你们双方的系统。”
明白,自己已经毫无**可言了,一个人检查总比被一群人围观要好,陈寄言苦中作乐。
“最后还有一件事。”
“您是否还记得,桑夏恩之前的事?”
范围很笼统,可以是被盗之后的,也可以是被关在研究所时候的,也可能问的是他八岁前的记忆。
“没有印象。”
“好的,祝您身体健康。”
“你不好奇吗?”
这可是穿越,听刚才研究员的口吻,现在的技术并不能实现穿越时空。
虽然对方已经委婉用精神疾病来解释,但陈寄言还算想要知道穿越的概念在这里是否有过研究。
“我是生命科学系的,时空并不是我的课题,或许您应该找专业人士询问。”
“去哪里找?”
“目前还是没有成为体系的学科,只有少数人在探索。”
什么意思,耍他很好玩吗?
在对方说完“我也可以介绍好的心理医生……”之前,这位过分热情的研究员被陈寄言请出门。
游今洄不知道在观察室等了多久,他换上外套,自觉跟着监护人离开。
“这里的空气一定有安眠药。”不然怎么随时随地都想睡觉。
“自己身体不好,别怪空气。”
“真不好意思摊上我这个大麻烦,不过现在关系绑定也不能退货,这边给您补偿五元可以吗?”
游今洄的回应是用略带担忧的眼神看了下他的脑袋,随后认命般道:“没关系,不麻烦。”
然后就不再理他,低头翻阅研究所传来的检查注意事项以及仪器使用维护方法。竟然有足足五十页,比未成年保护法和收养手续加起来还要长。
这场景陈寄言熟,同事在路边零元购一只白毛加菲,带回去检查发现疫苗驱虫吃药要一两万,也是这么叹气的。
他这么大费周章把自己找回来,应该不会弃养吧?
陈寄言无所事事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不知道怎么灵光一闪想到这个,紧急让系统差酊枢的法律,弃养罪判刑很重,放心地继续躺平。
睡不着,他还是没办法坦然接受自己回不去的事实。
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还要被迫成为濒危物种被人研究观赏,以及,虽然过去上班总是念叨着要死,但如果眼睛一睁一闭,发现一切只是加班昏倒过去的臆想,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开始怀念上班。
头很痛,像要裂开成两半,一半声音说:
“为这点事就去死吗?”
另一半反问:“为这点事就活着吗?”
停!停!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现在思考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意义,只会让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