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夫,”封隐岚眸色微冷,喉结与扇刃之间仅隔一线寒光,“你的诚意也不过如此啊。”
珣阳手腕稳如磐石,扇沿刀锋纹丝不动:“表姐夫见谅,江湖险恶,不得不防。”
封隐岚忽然轻笑:“那不如我们都收了兵器,坐下来谈,如何?”话音未落,珣阳折扇已如白孔雀开屏般甩尾刺来!
封隐岚身形倏然后仰,扇刃擦着鼻尖掠过,带起一缕断发。他右腿如鞭甩出,直取珣阳腕间。珣阳旋身变招,扇骨“铮”地格住靴底,却被劲道震得虎口发麻,连退三步。
封隐岚袖中短刀乍现,刀光如雪练横空——
“我们时间不多了。”封隐岚刀尖挑开袭来的扇刃。
珣阳却忽然再变招,扇面“唰”地展开,一枚刀片从扇骨激射而出!被封隐岚闪身躲过,刀片钉入身后柱子上“表姐夫何必着急?”
珣阳旋身变招,折扇如蝶舞纷飞,刃光交错,封隐岚却如鬼魅般贴身而进,短刀斜撩,“嗤”的一声,二人打的有来有回。
十几招过后,封隐岚抓住空挡,刀尖直抵珣阳心口,只需再进一寸,便能取他性命。
“珣阳啊,可是有客到访?”
苍老却浑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老掌门花溪翁踏着斑驳树影缓步而出。
珣阳闻言即刻收势,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于三步之外,抱拳时收起折扇:“回师父,是岳师妹的夫婿来访。”
封隐岚同时收刀入袖,执晚辈礼深深一揖:“花师叔,十年未见,不知可还识得晚辈?”抬眸时,眼底暗藏几分期许。
花溪翁银眉微蹙,片刻眼中光亮一闪:“你莫非是当年那个…险些命丧我师兄刀下的少年?”
“师叔好记性。”封隐岚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脖颈微弯,显得格外恭顺。
珣阳瞳孔骤缩,手中折扇“啪”地砸在掌心——师父竟与表姐夫有这般渊源?
花溪翁忽轻笑一声,朝珣阳伸手。珣阳连忙上前搀扶。老掌门仰头打量着封隐岚道:“还未请教贤侄姓甚名谁啊?”
“晚辈姓封,名隐岚。”他微微抬首,目光如水。
“哦?好名字。”花溪翁捋了捋雪白的长须,忽然转头对珣阳道:“去泡壶‘红珠麦芽茶’来,多放些山楂片。”他揉了揉肚子,苦笑一声,“为师贪嘴多吃了两个粽子,这会儿胃里沉甸甸的。”
珣阳会意,抱拳退下:“弟子这就去准备。”临走时还不忘好奇地瞥了封隐岚一眼。
花溪翁对封隐岚招了招手:“隐岚,随我进屋细谈吧。”
封隐岚微微欠身:“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屋内窗根摆放着一排排老掌门精心养护的喜阴花草,花香袅袅。
二人分宾主落座,花溪翁缓缓开口:“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若是寻珑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她出任务去了。”
封隐岚双手平放在膝上:“晚辈早知夫人身份,今日并非为此事而来。”
花溪翁挑眉:“哦?”
封隐岚深吸一口气:“当年承蒙师叔相救,晚辈一路逃亡,终于在影阁追杀前投奔了您指点的去处——血诏司。”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这些年来,晚辈为其效命,也算得了个容身之处,但近日接到一道天刑令,目标就是墨鸢尾……”
“天刑令?老朽倒是有所耳闻。”花溪翁轻笑一声,眼尾皱纹舒展开来,“不过向来是你们这些大帮派的恩怨,与我墨鸢尾何干?难不成我这把老骨头,也值得你们血诏司惦记?”
珣阳捧着茶盘近前,先为师父斟满,又双手奉茶给封隐岚,眼角微弯:“表姐夫,方才多有得罪。”茶汤在白玉盏中漾开浅绯色波纹,“请用茶——放心,没下毒。”
封隐岚接过茶盏,指尖在杯底不着痕迹地一探——温热适中,并无异常。他抬眸瞥见珣阳唇边那抹狡黠,心中暗忖:毒药未必,不过小心为妙。
封隐岚佯装浅啜半口,便将茶盏搁在案几上:“师叔谦虚了,司内有位女前辈,与晚辈交情匪浅。”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她曾言,花师叔门下‘十三月’的实力不容小觑。”
“哈哈,这倒不假。”花师叔捋须轻笑,忽然压低嗓子凑近道:“珣阳是我第十四个徒弟,也是...”他瞥了眼正在整理茶具的珣阳,“功夫最差的一个。好在为人孝顺,办事妥帖,老夫便留他在身边伺候。除非实在缺人手,否则不轻易派他出任务。”
封隐岚眸光微动,心中暗忖:方才交手,珣阳的折扇功夫已属上乘,竟还是墨鸢尾最弱的弟子?琴姨所言非虚,这墨鸢尾果然深不可测。
他突然正襟危坐,声音沉了几分:“晚辈此来,正是要提醒师叔。明日血诏司天刑令一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司内那些急于立功的杀手,怕是都要来取师叔性命了。”
封隐岚霍然起身,衣袂无风自动。他抱拳深深一揖,额前几缕碎发垂落:“师叔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是内子授业恩师,隐岚岂能坐视不理?”抬起的面容上剑眉紧蹙,“只是...血诏司倾巢而出,绝非在下一人之力可挡。”
他单膝点地,青石地面传来沉闷回响:“恳请师叔佯装遇刺,假死脱身,待风声过后,从长计议。”
花溪翁闻言仰天大笑,白须随笑声震颤:“贤侄啊,假死这等把戏就免了。”他抬手捋须,眼中精光闪烁,“当年救你不过是顺手为之。你那师父背叛师门,老夫本是去清理门户,恰巧撞见他欲取你性命...”
说着突然起身,枯瘦的手掌在紫檀桌案上轻轻一按,竟留下半寸深的掌印:“莫看老夫年迈...”他甩袖负手而立,“陪你们这些后生过几招的力气还是有的。”
“珣阳!”老者一声轻喝,“放‘十三归巢’信鸽!”转头看向封隐岚时,浑浊的眼中骤然迸发锐利锋芒:“在那群不成器的十三个徒弟回来前...贤侄可愿与老夫搭个伴?”
封隐岚抱拳躬身:“但凭师叔差遣。”
暮色渐沉,岳珑珈已换上一袭靛青男装。她用炭笔描粗了眉峰,又在颧骨处抹了些许暗粉,让面部轮廓更显硬朗。舌下压着的铁喉丹微微发苦,让嗓音低沉了几分。
金筹赌场门前,琉璃灯笼高挂,将朱漆大门映得如同白昼。岳珑珈仰头望去,只见飞檐上的鎏金瑞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连门前的石狮都镶着金瞳。
她暗自调整呼吸,学着男子步伐迈入门槛。刚入内,一名身着绛紫锦袍的瘦高男子便迎了上来,手中象牙筹码“咔嗒”作响:
“这位公子面生啊,可要小的为您引路?”他眼角带笑,目光却如刀子般在岳珑珈腰间钱袋上扫过。
“这位兄台,”岳珑珈压低嗓音问道,“不知铁鲸帮二当家可在此处?”
那瘦高男子眯起眼睛,正要答话,忽听“轰”的一声巨响。旁边赌桌被个满脸通红的醉汉一把掀翻,筹码哗啦啦洒了一地。
“出老千!”醉汉揪着司筹衣领,一拳将人打趴在地,“老子今天非拆了你这黑店不可!”
瘦高男子连忙上前打圆场:“这位爷您消消气...”话音未落,醉汉反手就是一耳光,打得他踉跄后退。
霎时间,醉汉的两个同伴也开始打砸。茶盏碎裂声、筹码落地声、女子尖叫声混作一团。赌客们纷纷退到墙边,却无人离开,都伸着脖子看热闹。
岳珑珈正愣神间,忽听二楼传来一声清喝:“何人在此放肆!”
抬头望去,但见一袭湖蓝罗裙的女子,约莫二八年华,腰间悬着柄细剑,此刻正冷着脸一步步走下楼梯。
那三名壮汉闻言停手,互相交换了个猥琐的眼神。为首者抹了把络腮胡,咧嘴笑道:“嗬!这赌场主事的竟是个小娘们儿?”
“娘们儿照样打得你跪地求饶!”蓝衣女子柳眉倒竖,腕间一抖,三尺青锋已然出鞘。剑光如练,直取壮汉咽喉。
壮汉慌忙抄起红木圆凳格挡,“咔嚓”一声,凳面被刺出个透明窟窿。此时赌场护卫刚冲进来,却被女子厉声喝止:“都退下!今日本姑娘非要让这几个腌臜泼皮知道,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剑走游龙间,已有一人抱着血淋淋的大腿倒地哀嚎。岳珑珈在一旁看的出神直呼“好功夫!”
女子旋身又刺,细剑没入另一人腰腹。正欲抽剑时,最后那个疤脸汉子已抡起珐琅花瓶,照着她后脑狠狠砸下——
“姑娘当心!”岳珑珈指尖拈起枚骨制骰子,手腕一翻。骰子破空而出,“噗”地正中歹人左目。
“啊!我的眼!”疤脸汉子扔了花瓶,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鲜血从指缝渗出,在织金地毯上洇开暗红。
那女子执剑的手翻了一个腕花,细剑在袖袍上轻轻一抹,“锵”地一声还剑入鞘,对旁边的护卫冷声道:“把这三个杂碎捆了,关进地窖等爹爹发落。”
“爹爹”二字被岳珑珈听得真切,她略微盘算,想必她爹爹就是二当家?
转身时,她随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走到岳珑珈面前上下打量:“方才...是公子出手?”
岳珑珈抱拳行礼,面带笑意心想:刚才我出手这般利落,想必她也为我这指尖力道折服吧,趁此机会结交一番,真是天赐良机。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
谁知那女子突然冷哼一声,凤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多管闲事。”说罢转身便走。
岳珑珈怔在原地,未料竟遭这般冷待...
她急步上前,横臂拦住女子去路:“在下见姑娘英姿飒爽,剑法超群,实在不忍见那等腌臜歹人伤了姑娘。”声音里带着几分真诚的赞叹。
女子斜睨她一眼,朱唇轻启:“哼,还油腔滑调。”说罢又要离去,湖蓝色裙裾在身后划出冷硬的弧度。
岳珑珈见如何也留不住那蓝衣女子,只好坦诚相告,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抱拳高声道:“姑娘留步,在下此来是为投奔铁鲸帮二当家!方才暗器手法姑娘也见了,不知可否引荐?”声音在喧闹的赌场里格外清亮。
那女子脚步一顿,缓缓转身时,唇角已噙着玩味的笑:“你既要找二当家...怎不先打听打听,二当家是谁?”
方才的瘦高男子捂着一侧脸颊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位正是我们铁鲸帮的二当家——阎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