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初迎上来的手落空,神色有一瞬间怔然,下一秒又很好地调整回来,默不作声地收回手。
这番动作贺燕筠当然看到了,而且看得很清楚,她是故意这样做。
诚然,她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确实不希望这人好过,但是察觉到对方的失落之后她并没有感到痛快,反而有几分莫名的滋味。
“卫生间在左边。”
林月初没有在意这点,反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带她过去。
农家的院子没有小的,范围跟贺燕筠住的七号房相差无几,但地面上铺了石砖,院内也没有堆放其他杂物,看上去干净整洁,更显宽敞。
中间是一栋普通的二层小楼,外墙贴了漂亮的瓷砖,两边用水泥搭建了几间屋子,应该是厨房浴室一类的,都刷着整洁的白漆。
这边农村房子造型都大差不差,这边的布局跟她那边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只不过到底是要比她那边更为干净整洁一点。
这一点不用进入屋内,从外面看就能看出。
院里都倒上水泥地,下了雨不用踩得满脚是泥。
“你带换洗的衣服了吗?”
林月初给她打开浴室的门,开了浴霸,这并不时新的东西开启后有吵嚷的声音,不过效果显然还不错。
暖黄色的灯光自两人头顶倾泻下来,驱散了几分寒意。
这浴室不大,一个人进去刚好,两个人则有些拥挤。
灯光暧昧,狭小的空间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呼吸几近可闻。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缠绵的雨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了一样,有些沉闷,像是在耳边细敲。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习惯了沉默的贺燕筠此时突然想开口找一些话题来打破这莫名安静下来的氛围。
她转头瞧见一双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
一个好的演员,眼睛可以传递她想表达的情绪。毫无疑问,林月初是一个天生的好演员。
那双透亮又深沉的眼睛似乎能将人拉进深潭之中,贺燕筠一时间乱了心神,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垂眸躲开这道视线。
她害怕自己再一次的沦陷,没有人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的时候能够毫不动容。
她想,自己选择进来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导致事情走向了一个不可控制的局面。
事情最终还是以贺燕筠的落荒而逃结尾,她强硬地把林月初“请”了出来。
她靠着冰冷的墙面,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卸下了自己的面具。她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胸腔里如擂鼓般跳动的心脏。
有这么一瞬间她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明明曾无数次告诫过自己,为什么此刻还是会觉得迷茫?
难道仅仅就因为对方这几句都算不上暧昧的话吗?这就能让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做的努力功亏一篑?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情,她绝对不能回到那个时候。
被关在门外的林月初怔愣了一瞬,转而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眼角眉梢流淌着几分愉悦。
贺燕筠洗完澡出来后雨势仍然不见小,带着凉意的水汽扑进屋内,整个空气都有些润润的,仿佛捏一把能捏出水来。
林月初似乎还没有睡,她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的老式电视机打开着。
这户人家安装的还是老式的卫星锅,搜不到几个台,不知道是cctv的哪个频道,这时候还在放着很多年前的电影。
没有声音,只有画面,安静中又透出几分热闹。
贺燕筠本想过去问她借一个吹风机,走近了才发现这人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睡着了。
没有醒着时的强撑遮掩,此时能从她精致的面容上瞧出一丝疲惫来。
虽然这档综艺对她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但以林月初的性格来说,凡是她接下的工作,无论大小她都会认真仔细地完成,几乎不会出现迟到这种状况。
想来她今天应该已经是非常累了。
贺燕筠拧着眉头不由得舒缓了下来,动作也下意识轻柔了几分,她正要弯腰去拿林月初面前的吹风机,这人却突然睁开了眼。
“洗完了?”
林月初显然刚眯了一会儿,此时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白日里的矜贵端庄淡去了几分,显得有些柔软。
这一幕的林月初并不常见,她自我要求高,就算在日常大多数时候也是保持着在荧幕上一样的优雅疏离,此时无疑显得平易近人许多,这是她私下里的样子,鲜少有人能够看到。
可是这种样子,贺燕筠并不陌生。
晃神一瞬,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好像把时间线拉回了好多年前,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她们还是那样。
偏以为眼前的时间、片刻的温存就可以维持永久,哪怕有一天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也不会后悔。
不过才几年时间,这个问题再去问她自己,她已经犹豫着说不出答案。
林月初把吹风机递给贺燕筠,起身看了眼外面,此时的雨不算小,但也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外面还下着雨,你要不今晚在这睡?”
她说完之后瞧见贺燕筠皱着的眉头,立马解释道:“这里还有一间房。”
“不用了,我是七号房的,这不合规矩。”
这个理由最是无法拒绝,毕竟是节目组的规定。
听到身后没了声音,她插上吹风机插头开始吹头发。
吹风机运转的声音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交叠,谱出一首安静的乐曲。
在这安静的乐曲中,林月初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贺燕筠的背影,时间仿佛回溯好多年。
曾经有那么一段日子她们也是这样,白天各自忙碌着,只有到了无人的夜晚,才会有属于彼此的时间。
即便什么都不做,却也觉得高兴舒服。
那时候还不知道,原来这就是幸福。
可是那时候她想要抓住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拥有的也从指缝中悄然流逝。
“我要走了。”
背对着的她的人转过身,一如往昔的美丽容颜,岁月这把刻刀似乎将她雕刻地更加美丽了。
那熟悉的容颜,熟悉的声音,可一双眼睛却是那么陌生。
那双盛满她身影的眼睛,似乎随着她丢弃过往那段时光的同时,一并丢弃了。
懊悔的情绪浮上心头,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去挽留,最终只能喃喃念了一句。
“对不起。”
这近乎于呢喃的一句话,一出口就消散在了细密的雨声之中。
“你说什么?”
贺燕筠没有听清。
“没什么。”
林月初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此时一旁的工作人员拿来了雨衣和伞,贺燕筠把雨衣套在身上,撑开了伞。
“今天谢谢你了,我走了。”
她说完便踏入了雨幕之中,没有丝毫迟疑。漫天的细丝将她缠绕包裹,雨雾朦胧了她的身影,背影逐渐消失。
林月初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嘴唇微动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她摊开手掌,虚虚握了握。
什么都没有发生。
贺燕筠走在路上,咸腥潮湿的空气打在脸上,她望着海面无边的黑暗,忽然间听清了林月初方才的话。
她神色有一瞬间怔然。
这个道歉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不过不管是什么意思,现在来说都已经太迟了。
她不需要这个意义不明的道歉。
第二日天还没亮,节目组工作人员早早叫了贺燕筠,录制任务是从一大早上开始。
外边的天还是阴沉沉的,完全看不出要亮的迹象。
贺燕筠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洗漱,不知道为什么她昨晚没睡好,兴许是换了地方有点不太熟悉,她一晚上辗转反侧,很晚才睡踏实。
好在眼底疲倦不是那么明显,状态也还好,除了偶尔控制不住想要打个哈欠。
这次集合是在村外港口那边,贺燕筠乘船过来速度要快上一些,到的时候比较早,其他嘉宾还没有来。
节目组准备了几艘船,船身都不大,应该是村里渔民平日里出海打鱼所用的,出不了远海。
节目组看样子也没打算让她们真的用捕捞网去捞鱼,只准备了几个钓竿。
几个渔民模样的人正在船上忙活,每艘船都贴了数字标号,按照顺序依次停靠在岸。
远处天际未亮,深蓝色的海面在暗沉的天色之下更显得幽深,时不时掀起几道海浪显示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兴许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感到恐惧的,贺燕筠盯着海面看久了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来。
她回身看向岸上,不远处走来三五个人,身旁跟着摄影师,看来应该是来了几个嘉宾。
还是熟人。
王伊敏走在前面,后面是徐允他们,中间的则是林月初,她今天穿着一身轻松休闲的黑白运动服,比往常更显几分年轻气,像个还在校园的学生。
这副模样让贺燕筠恍惚了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她如今只能在梦中看到校园时代。
那是她如今最为想念却也最不愿意承认的时光。
她身旁站着的人却将贺燕筠拉回了现实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