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花 第34章 第 34 章

“主子，这次爷的信来得急了些呢。”南星站在姜珂身后，眼中流露出些许担忧。

上次的任务才结束不久，其中的危险，她虽不是身临其境，却也可以窥得一二。这次又得直接对上跋扈的钱氏姐妹，真是替自家主子捏把汗。

姜珂拿着来信，眼光盯着门外，脑中思绪万千。

钱思源的西北军正在安定边防，贺景朔让自己拿到西北军作战计划。如今，又发了这样一条任务，显然这事和钱家脱不了干系。前朝、后宫一起发难，贺景朔哪里是要拔掉钱氏姐妹，明明是要扳倒整个护国将军府。

正合她心意呢！

且不说钱昭宁、钱敏处处与她过不去，就说那日在乾清宫看到的那份八年前的奏章，真是让她如鲠在喉。

姜珂销毁了信件，坐在书桌边提起笔来，写下钱昭宁、钱敏的名字，接着又在后面跟了一个名字——钱思源。

正经说来，钱思源还是她外祖父麾下的一员悍将。当年在太尉府常见此人在大舅父左右，可见外祖父对他是极尽信任。

但那份奏章分明也是出自他手，背主弃义的东西，这八年的荣华富贵也该享尽了。

姜珂用笔蘸了浓墨，将这三人的名字重重勾了去，手下尽显狠意，如同正欲勾命的阎罗。

八月的雨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离开延福宫时还是晴空万里，去了一趟乾清宫的功夫，暗青的云已经聚拢起来，酝酿着一场随时降下的暴雨。

南星听着一声炸雷，抬头瞅了瞅上空，那云压得很低，让人喘不上气，“主子，快些回宫吧，别皇上没见着，再被雨给淋着了。”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开始掉落，主仆二人此时并未带伞，一意要回的话，必会被浇个透。

情急之下，躲到了宫道这头，而延福宫与她们遥遥相对，看来一下子是回不去了。

“好端端的，皇上怎么想起来去霁云楼了，要不然在乾清宫待会，这雨必是能躲过去的。”南星用袖子擦拭姜珂身上被打湿的地方，嘴里忍不住抱怨。

姜珂依旧没有搭话，只望着檐下的雨线，伸出手去接，滴落在手上，一阵清凉。

“我就说看得门口有人影像姜妹妹，你还偏说没有。”

“是奴才眼拙，不及娘娘慧眼。”

姜珂听到背后的声音，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瑜嫔，身旁还是赏荷宴上见过一次的那个内侍，他右手为瑜嫔撑着一把伞，垂下的左手还拿着一把伞，看来是为姜珂准备的。

姜珂笑笑，福了福身，“让瑜嫔姐姐见笑了，出门时没料到有雨，便也没带雨具。”

瑜嫔不像平时的沉默寡言，十分亲切地说，“妹妹自进宫以来，还未踏入过钟粹宫的门，今日大雨留客，不如进去坐上一坐。”

姜珂看看身后的钟粹宫，这雨虽说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直站在这宫道旁等雨停也未免狼狈了些，“姐姐盛邀，妹妹恭敬不如从命。”随后投去感激的笑来。

那内侍将左手的伞递给南星，便与瑜嫔在前面带路，伞尽势靠向瑜嫔，如此急雨，瑜嫔身上竟未沾一滴。

钟粹宫里的摆设并不奢华，房内布置很是简单，最为惹眼的就是墙上挂着的一副副字画，每副字字体不同，但俱是龙蛇飞动，气高调远。

“这么多的墨宝，看来姐姐对此道很是喜欢？”姜珂瞧着其中一副行草，眼中是浓浓的欣赏之情。

瑜嫔款款走过来，抬眼瞧着，嘴角含笑，“文字者，为意与声之迹。可抒心意，寄情于内，留存后世。”

欣赏片刻后又加了一句，“确实很喜欢。”

“那姐姐真是好兴致，这些字风格迥异，字体不同，将这些作品一一收罗来也是不易吧？”

“哦，那倒也不难。”瑜嫔说话间带了一丝丝的自得，拉着姜珂坐到了窗边炕榻上。

采萍进来上了一盏茶就退下了，这钟粹宫的奴婢和瑜嫔一个样，也是个不爱说话的。入宫这么久了，都没见采萍开过口。

近身伺候的依旧是那名内侍，为瑜嫔和姜珂倒好了茶水，又将两碟子点心端了上来。

之前只瞧着个子高了点，凑近一看，模样也十分俊俏，皮肤白皙。只因去了势，缺少了一份男子的阳刚之气。

上点心时衣袖抽起，露出了修长的手指和手腕，姜珂看得一时出了神。

瑜嫔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钱婕妤的禁闭关了几日就被放出来了。姜妹妹日后更是要多加小心。”

姜珂没想到瑜嫔会找她聊钱敏的事，讶异之情在眼中一闪而过。

“姐姐这是在为我担心？”

“赏荷宴那日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钱婕妤为妹妹设的局。以皇上的才智不可能看不出来。”

瑜嫔将茶盏轻置于桌上，继续说道，“可咱们的皇上还是默许太后将人放了出来，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姜珂辨不出瑜嫔的说此话的缘由，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皇上自有他的理由。”

“还能有什么缘由，不过是看在护国大将军府的面子，念着钱家的子弟在为国效力。”

瑜妃往姜珂前凑了凑，声音放低了些，“钱家势大，在宫里无人能出其右，为此皇上还允了佳贵妃皇后之位。听说是太后亲自去为佳贵妃请的旨意，只待边防战事一胜，这旨意就会下达。”

姜珂听了不由咋舌，瑜嫔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一向和钱敏走近的她同自己说这些是做什么？姜珂可不信只是在闲聊。

“姐姐，我们从京外来的比不了家里在京做官的，能依附的从来也只有皇上一人而已。”

“也是，佳贵妃不仅有母家给撑腰，还有太后在一旁帮衬，钱冯两家的关系在宫外也很是交好。”

听了这话，姜珂脑中忽而一闪，钱冯两家的关系交好！

八年前钱思源弹劾太尉府的折子，怎么也不会绕过都察院御史，而当时的御史正是太后的父亲冯修远。

冯家也参与其中了吗？

“姜妹妹？”瑜嫔见姜珂怔愣住了，手搭在姜珂的手上，轻拍几下，笑笑说，“妹妹也不必太过忧心，她们势大，自己离远些便好，万不可与之为敌。”

“凡事切不可被拿到错处，佳贵妃姐妹即便有错，也不会有事，前朝稳定，后宫的势力就不会有变。咱们可比不得人家，要多加谨慎。”

“瑜嫔姐姐的话，妹妹记下了，多谢姐姐的提点。”

姜珂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料想雨势应该小了，便让南星出去瞧一瞧。

“主子，雨停了。”果然只是阵雨，这会子天早已放晴。

姜珂起身要走，又再一次行礼道了谢，“雨势已停，真是叨扰了，姐姐今日的收留之情，妹妹感激不已呢。”

瑜嫔赶紧将人扶了扶，“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日后闲了，便过来坐坐。”

“那是自然，还要过来欣赏姐姐的收藏呢。”

姜珂走出钟粹宫，瑜嫔却一直站在那里，视线停留在姜珂身影消失的地方。

“进来坐吧，刚下过雨，屋外潮气重的很。”一道刻意压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令泽，你说……我刚刚的话她听进去没有？”

“姜昭仪聪慧，定是听明白了的。”

姜珂与南星走在宫道上，离钟粹宫远了些，南星疑惑地说，“主子，瑜嫔今儿个是怎么了？那些话听得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

“话没问题，只是交浅言深了。”

路上有些积水，说话间还得注意脚下，南星快走几步绕开，又跟上。

“对，就是这个，交浅言深。那话说得好像是为咱们好，又好像在替她们说话，不让咱们与之为敌。”

“不必深究，日后你就明白了。”姜珂笑笑没有深入聊这个话题，反倒说起另一件事。

“你觉得那位公公怎么样？”

南星听姜珂说起这个，眼神瞬间亮了几分，“您是说瑜嫔身边的那个齐公公吗？”

“哦~你有了解？”

“这倒也不用刻意去打听，他在宫女们口中可是个传奇。”

“听说以前是进过讲学堂的，也是读书人，后来家里穷没有继续考功名，反倒去势进了宫。在钟粹宫里不常出来，但因为模样英俊，惹得不少宫女倾心。”

“那怎么进了钟粹宫？”

“这个不太清楚，不过，瑜嫔对这位齐公公很是倚重，钟粹宫的大小事务都是他来打理的。需要去打听一下吗？”

“那倒也不必。”

姜珂一路和南星聊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回了延福宫。

一进宫门便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身着烟青色锦袍，双手背在身后，扬起头来望着空中。

姜珂也抬头望去，天边正挂着一条天虹，耀眼夺目，刚刚只顾着积水，竟没发现这等美景。

萧公公站在一侧，瞧见了姜珂，正欲请安。

姜珂摇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萧公公心领神会，微笑点头，随即退了几步，让开了位置。

姜珂提起裙边，悄声向贺景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