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珂呼吸一滞,僵在原地,身体从头到脚感受到一阵寒意。
旋即调整了一下呼吸,绽出笑来,没有回头,只是一边卷着手上的图纸,一边放软声音说:“臣妾的画早就作完了,叫您多次也不醒,百无聊赖,便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名师的画作。”
将手中的图纸放入卷缸中,起身回头撞上了贺景逸胸口,于是顺势双手环腰抱住他,还不忘加一句,“谁知道这缸里尽是些看不懂的图纸,皇上也不收藏名画的吗?”
姜珂心如鼓擂,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真追究起来,受罚应是不会,但这乾清宫以后可就不好进了。
贺景逸听了这话,良久没有动作,只由她这么静静的抱着。
待姜珂缓过心神,察觉不太对劲,贺景逸怎么呼吸变得急促,连心跳也开始加快。
她慢慢松开手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与贺景逸目光交汇。是她看错了吗?这眼神中充满着不知所措,仔细一看还带有一些羞赧,这会子,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
贺景逸没有动怒,而是在害羞!
“沐沐,女孩子要注意男女大防。”
姜珂瞳孔一震,望向窗外,日落西山,已经是酉时了。
所以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是……
“阿逸?”姜珂试探性的叫出了贺景逸的名字。
此时的贺景逸像个愣头青小子,嘴上说着注意男女大防,手上也没有动作,任由姜珂继续抱着他,只是眼神一直在躲闪,不敢看姜珂的眼睛。
“你想看什么画,我替你寻来便好,再不要自己来这乾清宫去找,父皇知道了必会罚你的,咱们快走吧。”贺景逸牵起姜珂的手就往外走。
姜珂却是站立着,一动不动。这次出去,下次找图还得重新谋划,贺景朔传信已久,再没有结果就没法交代了。
贺景逸见拉不动人,回头疑惑地看着姜珂。
“阿逸,你父皇不会罚我的。”
思忖片刻,姜珂决定告诉眼前的贺景逸一部分真相。
上次,将他强留在延福宫,事后也没有追究,说明白日里的那位并不知道晚上的阿逸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如果坦白的话,阿逸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打掩护。
姜珂心中也不敢确定,只是成与不成,总要试上一试。
“你父皇已经薨逝,现在的天下之主是你了。”
贺景逸松开了拉着姜珂的手,眉头拧成一团,一脸的不可置信。父皇已经薨逝?自己成了天下之主?
这信息让贺景逸难以接受,“怎么会?怎么会呢?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呀?”贺景逸的头开始钻心的疼,这疼好像要把他撕裂开来,他不住地用手掌拍打着脑袋。
“别这样,阿逸。”姜珂拽着贺景逸的手腕,试图制止他伤害自己,奈何贺景逸的力气太大了,头痛的症状使他考虑不了许多,只想挣开束缚,于是将手用力一甩。
当贺景逸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姜珂已经被这股蛮力带倒在地上。
“沐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吗?”贺景逸顾不上自己,连忙蹲下上下打量起姜珂来。
“我没事。”姜珂反手按住抓着自己的手,安抚起了贺景逸。
“是真的,阿逸,你生病了,所以你忘记了很多事。现在的你是堂堂大梁国的国主,你看你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十岁小孩了。”
贺景逸审慎地看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指节干净修长,青筋明显,带着蓬勃的力量感,这哪里是孩童的手,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手。
再看向面前的人,眉目如画,两只明眸似秋水般明澈,面容端庄而秀丽,同样的五官长开来。他的沐沐也不是十岁的小女孩了,本不俗的容颜变得更加倾国倾城。
贺景逸终于开始接受这个身份。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清楚,只知道你的身体好像住了两个人,一个是百姓眼中的大梁国君,白日里正常生活,处理政务。”
“而现在的你只会在晚上出现,记忆也停留在幼时,估计怕你受到刺激,宫里一直封锁着这个消息,妃嫔们都不知道,我也是偶然间才得知。”
贺景逸慢慢消化起了这些话,有两个人住在这具身体里,而自己是其中一个,并且他的存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忽然他抓住一个信息,一脸疑惑,“我有妃嫔了?”还不等姜珂回答,继续说道:“那你......”
贺景逸一脸期待地盯着姜珂,希望答案如同自己心中所想。
“我也是你的妃嫔。”姜珂说到这里,耳根一热,不禁低下了头,面对眼前一片赤子之心的人,十分的假意里也参杂了一分真情。
与羞涩的姜珂相比,贺景逸的脑中如烟花绽放,他开心到不能自已。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什么国主,什么两个自己,什么丢失记忆,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贺景逸!娶到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将姜珂紧紧地抱在怀中,去他的男女大防,如今他与她皆已成年,而且两人有了被世人承认的关系,这稀世的珍宝他再也不愿放手。
姜珂没有挣扎,她也在贪婪地汲取着这一刻的温情。真心,自己已经八年没有见过真心了。
“阿逸,这是个秘密,你不能说我告诉了你这些,不然我会受罚的。”理智占据了上风,姜珂开始嘱咐贺景逸保密,否则萧公公知道了,事情就会变得棘手。
“你都是后宫之主了,还有谁敢罚你?”贺景逸松开了手,对姜珂的谨慎并不理解。
“我不是皇后啊。”
“什么?竟然没封你做皇后。”在贺景逸心里,认定的妻子只有沐沐一人,让她当皇后是理所当然的事,故而刚刚没有多问,但沐沐竟然没有当上皇后,这个事情带给他的震惊比他做了一国之主带给他的震惊还要大。
“阿逸,有些事情很难跟你解释,你就记住不要说,就当是在保护我,好吗?”
贺景逸听到这么严肃的话,郑重地点点头,只要沐沐要求的,自己一定会做到,并且会做得很好。
“我在找一卷很重要的图纸,你知道他把东西放在哪了吗?”
姜珂问完便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开始病急乱投医,让贺景逸背叛他自己,想想都荒唐。
更荒唐的是,贺景逸竟真的仔细回想起来,片刻后径直走向博古架,虽然他记不真切,但总觉得这儿有很重要的东西,或许就是沐沐要的图纸。
贺景逸认真地考虑了许久,最终将手放在一个云螭纹香炉上,向右拧了半圈。
博古架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边移动,中间露出一个巨大的暗格,隔了五层,每一层都摆满了要件。
姜珂看得有些呆了,怪不得自己找了几遍也没找到,原来狡兔有三窟。她不敢耽搁,快步走到前去,一层层翻找起来。
贺景逸看她这么着急,便问,“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一起找。”
“一张西北军布防图。”
姜珂说着,手也没停,在查看到第五份时发现了这张在贺景逸案桌上看过的图。姜珂拿着图,露出一丝笑来,心道原来在这。
正当姜珂将图纸全记在脑中时,贺景逸递过来一份要件,“我没找到布防图,但我找到了这个。”
姜珂扭头一看,西北军作战计划,这不正是贺景朔要的东西吗?原以为作战计划难找,便想着用布防图来代替,让贺景朔自己去抽丝剥茧。
没曾想,计划和图自己全都拿到了。
姜珂接过贺景逸手中的要件,看着他的眼睛,很真诚地说了句,“阿逸,谢谢!”
她都不敢想象,如果贺景逸知道是自己将作战图亲手交到一个眼线手中,该是多么崩溃。
但眼前之人浑然不觉,姜珂的一声谢,让他只当自己做了一件对事,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
“阿逸,你怎么不问问我要这些做什么?”
贺景逸满不在乎,将那份布防图接过卷起来,“不重要,天下是他的天下,不是我的。”
转身把图放在暗格里后,换了一副神情,很认真地说,“而我是你的,沐沐,你是我的全部。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会替你找来。”
姜珂用一个感激的笑来回应,心里却有些沉重,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若贺景逸知道自己利用了他,该有多难过。
而后,姜珂从这内疚中抽离出来,一心扑在了记牢西北作战计划中,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萧公公就该进来提醒贺景逸用膳了。
姜珂有多用心在看作战计划,贺景逸就有多用心在看她。微蹙的眉,嫣红的唇,专注的样子也这么迷人。
很快,姜珂就记好了,极迅速的将这份要件收好放回原位。关闭暗格后,姜珂嘱咐道,“阿逸,你回暖阁去睡,等我走后萧公公进来叫你,你再醒。”
“好。”
“记住,今天我和你说的话,做的事也要保密。”
“好。”
“那我走了。”
“等等。”贺景逸听到姜珂要走,再也不能以好字来回应,他踟蹰着开了口,“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他在怕,他怕今日一别下次见面就遥遥无期,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他能掌控的,这感觉并不好。
“阿逸,我不好主动来找你,如果你想见我,来延福宫就好。”
这句话给了贺景逸一剂良药,有地方去寻人就够了。
姜珂站在门口,在打开门之前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二人相顾无言,只有微笑以对。随后,姜珂打开门踏出了乾清宫。
阿逸,对不起!
踏入这漩涡,走得每一步已经由不得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