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花 第22章 第 22 章

如今看来，贺景逸不临幸嫔妃，恐怕不是什么政务繁忙，也不是什么不好女色。

应是有什么隐疾不能公之于众。

否则就按照太后那个性子，怎么会由着贺景逸这么多年。

就算是明着劝不动，暗里也会用龌龊法子让他宠幸妃子。

姜珂从养心殿退出来，恰巧碰到太医署的众人乌泱泱又进了养心殿，为首的是太医令宋安丘，一头花白头发，年近过百，是先帝的旧人，她年少之时常进出宫中，曾有过几面之缘。

宋安丘似乎也察觉到有人看他，朝姜珂投来打量的目光。在对上她眼神的一瞬间，老头精锐的双眼不易察觉地收了一下。

便是她？让皇上夜里破天荒的出来了？

来不及细细察看，宋安丘被公公催着进了养心殿。

姜珂的眸子里蕴了一丝担心。

就连太医令也惊动了，贺景逸这次怕是病的严重，不过她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这些年在贺景逸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如今为何会成了这般模样。

姜珂当下便有了主意。宫中所有人看诊都要记录在案，那贺景逸的也应当有。

她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回了望月宫一头扎进内室，换了一身夜行衣，再出来时，恰好遇到前来伺候的南星，南星惊诧，“主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去就回，你留在屋里应付着，不要让别人知道，小鑫子他们也不行。”

“可你……”

南星想说，可你一个人能行吗？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武功，她着实是担心。但她还没说出口，姜珂早就一个人麻利地躲着走了，剩她一个人屋中凌乱。

但凡南星追出来，便会看到她那“身残志坚”的主子单手撑杆过的健壮样子。只可惜，她没有那个眼福。

姜珂是故意瞒着她的，自己的这点儿武功底子，还是父亲在世时教她的，那时她一边逃难，一边习武，吃了不少苦，后来父亲死了，她又遇到贺景朔，为了隐藏身份，她这多年始终没有再袒露这个本事。

姜珂一路小心，成功到了太医署。

再也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机了，众人都到了养心殿，太医署果然值守空虚，除了一个小太医蹲坐在门口打瞌睡，就再没有别人了。

姜珂蹑手蹑脚，终于在最内的一间屋子里发现了脉案，整整齐齐十几个高木架，足足有几千份，这要想找到贺景逸的，不是件易事。

她根据分牌仔细翻找，见了不少熟悉的名字，佳贵妃、宜妃、瑜嫔……除了贺景逸各个妃子的，先帝嫔妃的看脉记录居然也在，只是有些名字上被圈了红色，应当是已经殴了。

她一扫而过，熹贵妃，丽妃，姝嫔……大多数都圈了红。

琴美人？怎么从未听说过，就连贺景朔暗线调查回来的消息里也不曾有。

不过区区一个美人，许是先帝新纳的小妃子，年龄太小，又不足挂齿，也是可怜人。

吱——

门传来异响，有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姜珂警惕起来，停了所有动作，将自己彻底隐在暗处。

对方也一样蹑手蹑脚，落地轻巧，几乎听不到脚步声，绝不是太医署的人，而且还是个练家子。到底是谁？

那人冲着脉案而来，翻来翻去，目的性极强。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她原本隐在暗处的呼吸，也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发显现，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但寒意却渐渐蔓延过来。

脚步声突然消失。

不好，姜珂立即转身撤开，只一瞬，刚才站的地方一枚石子狠狠扎入木架。

好险，这人武功在她之上，不宜恋战。

她借着轻巧走位，躲避对方的搜查，只是对方追的太紧，还是发现了她的踪迹，旋即，一招狠辣的擒拿手直接抓住她的手臂，姜珂借力一个回旋踢，踢到对方脖颈，来人吃痛，闷哼一声才将她松开。

又左右两个回合，姜珂以快拳应对其掌击。

对方也发现了异常，是个女的？

姜珂抓住其吃惊刹那间，掏出南星先前备的药粉，直接洒了出去，对方不备，一时睁不开眼。太医署的小太医许是听到了这头的动静，点了灯，也朝这头来了。

姜珂发现灯光，先行一步，跑了出去。

只不过那人就没有这么顺利，因着迷了眼，错失先机，小太医来的时候，他被堵在了里边。他们自求多福吧。

这么好的机会被浪费掉，姜珂安全回了延福宫，但依旧觉得可惜。

好在今天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太医署的脉案室里外头显眼的地方，根本没有贺景逸的脉案，连太后的也未见着，应是被藏在了暗处。

还有那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两人争斗之时，姜珂发现他手腕处有一处割伤后留下的长疤，再者，她当时所处的那个位置，是各个嫔妃的脉案，难不成，又是佳贵妃，或者钱敏想在她的脉案上做文章？

姜珂等了一宿，没听到任何消息。

太医署没进了刺客，也没有小太监“因病亡故”，也是奇了。

这人真是厉害。不仅全身而退，还没有留下任何马脚。怕是想干的事，昨晚也干成了。

姜珂沉了眸子。

敌人在暗，她在明。暗地里计较怕是计较不过，索性不如把争宠的心思摆的再明一些，得了庇护，才能借力打力。如此一来，就算是有人在她脉案上动手脚，也只能是隔靴搔痒，翻不了什么大浪。

昨晚一夜不甚太平，但今日的阳光却着实明媚，姜珂想着御花园的荷花正开的艳，便带了云禾和南星过去，沁心湖里的荷叶比前些日子长得更密了，长枝荷花探了头，随了风摇曳。

姜珂侧身抓了一枝，折了下来，粉莲娇嫩，衬得她也凭添了几分娇羞。

携着荷花，姜珂又想去乾清宫看看贺景逸，昨日他似乎病的厉害，今日也不知道如何了。

去了养心殿，竟又未见着人，宫门口的小太监说，皇上一大早已经去了乾清宫处理政务了。

这前朝的政务确实繁忙，贺景逸也确实不要命。

姜珂又转去了乾清宫，离得老远便听到里面争吵的声音，“朕说过很多次了，西北之事……”

紧接着便是一阵扔掷的声音，不一会儿，有两个大臣扶着额出来，面色不爽，额间还挂着血迹。看起来争执不小。

南星见这架势，心中有些发怵，皇上发起火来确实可怕，“主子，现在的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别去触霉头了吧，万一牵连到你身上，你这身子骨可再经不起折腾啦。”

她一边劝着，一边拉住姜珂的手腕往回扯，还不停地给云禾递眼色，让她也一并劝劝。

云禾道，“主子自有她的打算，咱们做奴婢的，做好主子交代的事情就好，不要轻易置喙主子的事才好。主子不管怎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南星闻言一个白眼翻上天。

可是显着她了，跟着主子时间不长，倒是把宫里的人都哄得服服帖帖，人人都道她的好，就连南星在众人心中的位置也快被她挤下去了。

“主子~”南星见劝不动，有些恼了。

姜珂轻拍她的手，安抚道，“你说的自是有道理，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言罢，姜珂继续向前去，云禾南星只能跟在后面。

叩起乾清宫的宫门，小公公出来接待，发现是得宠的姜昭仪，不敢怠慢，谄笑询问是有何事。

乾清宫皇上从来不许嫔妃踏入，当初佳贵妃有要事，他前头的公公想着佳贵妃得宠便放了进去，结果佳贵妃前脚进去，那公公后脚就被抹了脖子。

他现在一想到当时血溅四方的场景，就有些腿颤。

这姜昭仪可不要提什么幺蛾子，他还想再多活几日。

只见姜珂将手中灿烂的荷花小心翼翼递到公公手中，道，“烦请公公将此物交予皇上，并告知皇上——莲子苦其心，莲荷耀其形，皇上就算政务繁忙，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体。”

小公公有些犹豫。

姜珂知道他的顾虑，同南星一般，应是怕她撞到皇上气头上受了罚。

姜珂掏出一枚银块给他，莞尔一笑，“劳烦公公替我送进去就好。”

告别了姜珂，小公公顶着那枝荷花便入了养心殿，刚刚踏进一只脚，便被砸在脚下的茶碗下了一跳，厉声直接炸入耳中，“滚！”

小公公瞬间就想屁股尿流，堪堪忍住，却腿软跪了下去。甚至忘了谢罪。

愤怒中的贺景逸恍惚间，鼻尖沁入一丝香甜，回首时，便看到那小太监跪在门口，怀抱着一枝绿杆，直直延伸到他头顶，一朵巨大的莲花绽开在他上方。

模样可爱里又带了一丝滑稽。

贺景逸原先的不悦，瞬间被赶走了一半，“哪来的荷？”

小公公见皇上语气平和了不少，壮了胆子回到，“是，是姜昭仪亲自采了送来的，说是送给皇上您的，她还说‘莲子苦其心，莲荷耀其形，皇上就算政务繁忙，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体’。”

贺景逸先是一愣，紧接着会心一笑。

是啊，他独自吞了苦，换了众人一个太平盛世，可从未有人真的关心过他，反而全是在害怕他，设计利用他。

他又捏了捏手中打砸茶碗时被割伤的伤口。但这一次，因为她，似乎没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