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上花 第10章 第 10 章

姜珂面上不见愠色，反而嘴角带了笑意，打趣道，“姐姐这话倒像是在埋怨皇上了。妹妹我不过是承了皇上几分垂怜，怎及姐姐在御前的情分？”

“若真论起来，皇上在哪处歇脚喝茶都是随性的。姐姐这般说，反倒显得生分了。”

关倩语还想反驳，但一时又说不出话来，气得眼睛猩红。直到下一刻佳贵妃到了，才收了性子。

众人俯首问安，抬首时便知什么是真正的雍容华贵。

佳贵妃身着紫红色缠枝莲纹宫装，头戴牡丹黄金发簪，耳挂红玛瑙镶金耳坠，皓腕之上还戴着一只羊脂玉镯，成色极好，照的底下众人皆失光彩。

“赐茶吧。妹妹们新来可还习惯？”不待回应，又道。

“如今大家进了宫，说话办事就得想着皇上，想着太后，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该守的规矩得守。不要到时候受了苦，连累了家里人，又怪起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提醒过你们。”佳贵妃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态度却严厉了三分。

几日之后便是礼佛节。

每年的四月初八，宫里要请佛安寺的主持来宫中礼佛，慈悲、向善，修心。

除了要提前清净佛殿，准备香烛、花器、贡品，更重要的是要准备佛经，以便广诵经典、**开示，礼佛当日还要浴佛祈福，放生布施，以盼众生安乐，净心除障。

此事太后最为看重，相关事宜自然落到了佳贵妃的身上。今日晨省佳贵妃便将此事提上了日程，更要定下抄经人选。

“抄写佛经，最重要的是心诚，要净心、净身，礼仪皆全。新来的妹妹们一个个蕙质兰心，定是准备佛经的不二人选。”宜妃一副往外推事的模样。

瑜嫔和赵昭仪也显然不想揽这差事，顺势附和。

“不如……”姜珂刚刚张口就被关倩语抢话，“不如让姜妹妹来吧！先前我见姜妹妹屋里供着一尊佛像，妹妹也定是礼佛之人，抄起佛经必定心诚，不会出差错的。”

“我关家出自徽州，盛产松烟墨，那是上好的墨石，混上朱砂，掺上药石，不仅辟邪集福，更是佛香绵延，徽地特制的宣纸也是顶顶好的，我正好带了些过来，今日我便给妹妹送过去，也算我为礼佛献上的一片诚心了。”

乔冬舒确实见过姜珂屋中的佛像，便也觉得姜珂是最好的人选。

再加上昨日的事，众人竟出奇的一致，最终抄佛经的事就落在了姜珂头上。

关倩语很快将东西送到了望月宫。

“妹妹可闻得这墨的药香？这可是独一份的呢，每种墨石药量不同，药香也有所不同，这块是其中最好的，平日里我都舍不得用。”

姜珂执起墨条轻嗅，黛眉微挑：“哦？不如姐姐拿回去换一块，夺人所爱之事，非君子所为。”

关倩语霎时红了脸，她只听到——非君子所为，心脏骤然突突突的直跳。

莫不是被发现了，不可能啊！

她带了几分慌张托言告辞，离开前又看了一眼望月宫的侧室。

只见当初她送来的那尊佛像仍旧规规矩矩地供在里边，关倩语不禁掩面轻笑，怕被发现又立即恢复如常。

南星送客回来，一头便扎进了关倩语送来的东西里，里里外外查了三四遍，可什么都没有发现，她一脸不甘，将东西往桌上一掷，“主子！那关小主定是做了手脚！奴婢看见她偷笑了！”

姜珂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模样，一边剥莲子，一边淡淡嗯了声。

这可把南星急坏了。

“主子，你不能这样任着她欺负啊！你起来做点儿啥啊！”南星一把将她扯了起来。“要不，把这些扔了吧！就说东西丢 了……不行啊……就说，就说奴婢我不小心弄坏了！”

姜珂轻笑，“你嫌自己命太长了？损坏佛物，太后不得扒了你的皮？”

“莫慌，总归是逃不过这几样东西。”姜珂看了看窗外，巧笑倩兮，“这几日便会有破局之法。”

姜珂自从皇上来过那日开始，便日日在院中弹琵琶，尤其是那首《霸王卸甲》，参在别的歌里拨了好几次。

今日她故意没弹。

而是沐浴焚香，着素戒荤，开始抄写佛经。

这关倩语拿来的墨石确实好用，温润丝滑，伴有草木的清爽之感，确属不好更换，是她动了脑子的。姜珂幼时不爱写字，但进了百花楼，成了贺景朔的入幕之宾，便再也没有个人喜好，逼着自己练就了一手漂亮的瘦金小楷。

写了许多，倒也是少有的静心时刻，她觉得颇为安宁。

忽地听到外面有动静，再抬头便看见一脸兴奋的南星，领着贺景逸过来。

“朕来看看你。”贺景逸见她面上雀跃，泛着红晕，严肃的龙颜之上也带了一丝欢愉。

“皇上这样，臣妾很是欢喜。”姜珂上前，试探地伸出两个手指，捏了他的袖口，将他引到小榻之上，又添了茶递过去。

“你今日为何没有弹琴？”

“是手？”贺景逸的目光探向姜珂的玉手。

姜珂有些娇羞，将手向后藏了藏，“谢皇上关心，并非是受伤。而是臣妾在抄佛经。只是臣妾抄的不好，有点可惜了关姐姐上好的墨石和宣纸了。”

说罢便拿起墨石给他看。

萧景逸跟到桌案前，“确实不错。”

他嘴上说着墨石，眼睛却落在姜珂写的佛经之上，死死盯着。

良久说了一句，“你写了一手好字。”

那声音中又带了一丝遗憾，似乎她不应这样才对。

“皇上，臣妾抄这《心经》之时心境平和、情志怡然，只是在这个“蜜”着实难写坏了心境，能否恳请皇上指点一二。”姜珂双手递上狼嚎笔。

她那期待的目光绞杀般萦绕在他身上，像沐沐一般热烈。

鬼贺景逸使神差地接住，帮她续写了佛经，用的还是瘦金体。

姜珂收笔时，一不注意，竟将墨滴滴到佛经卷轴的绫布之上，点虽极小，但却也是污了佛经。

姜珂脸上带着慌乱，立即跪地赔罪。

贺景逸瞧着她这般求饶的模样，脸上多了一丝不悦。终究不是他的沐沐，沐沐绝不会这样卑躬屈膝。

“无妨。心诚即可。”

姜珂低眉垂首，听着贺景逸的脚步越来越远，直至离开，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她搓搓手指，将先前染的墨汁捻尽。

关倩语，你尽管放马过来。

望着贺景逸离开的方向，姜珂眸底渐渐浸出墨色，起身自语，“贺景逸，你不要靠我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