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乐站在原地思虑半天,究竟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前行,或是想办法将这俩人救下来。
终于,他强行镇定下来,平复好呼吸看向铁质容器中的二人,故作平静地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他原以为这俩人大概率失了智没办法回答,所以只是试探性问了一句,结果他们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清醒不少。
“我也不清楚,”靠右侧的人将深处的手臂垂下,头倚在容器上回答道:“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一抬手就发现手被砍下去了。”
“你们是不是拿什么东西了?”陆云乐又问。
“我们只是拿了卧室的日记本。”靠右侧的人继续回答:“没想到就被关起来了,救救我们吧,被关在这里的话,迟早会死。”
“你们两个人都拿了日记本?”陆云乐这次虽然继续问,但是视线没继续放在俩人身上,而是左右扫了几眼,最后盯上了在铁牢角落藏着的一把带血斧头,单手捡起来后,推开铁牢的大门迈了进去。
“从哪儿拿的?”陆云乐问。
“当然是从卧室里啊。”依旧是靠右侧的人回答。
听到这话,陆云乐反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靠右侧的人问:“你们两个都是从卧室拿的?”
“对啊,但是哥们儿你别停下啊,你问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不能听完就不救了吧!”
陆云乐这才重新拎起斧头,甩手朝铁笼顶抡了一下,轻松砍断了绳子。紧接着又走到另一人身前,再次抡了一下。
但靠左边这个人的状态明显要比另一个人差了不少。
铁笼被悬挂起来时他们的双脚还能着地,但等上方用来承重的绳子忽然被砍断时,沉重的铁笼瞬间将二人压下,横在地上,同时又因为原本是双手的位置已经变成一片血肉模糊,所以他们只能躺在地上试图用手肘和腿挣扎起身,但都是徒劳。
靠右侧的人最起码还挣扎了几下,发现无果后才放弃浪费体力;靠左侧的人则从铁笼坠落至倒地都没发出任何声响,没做出任何动作。
这太不正常了。那个人一开始在看到自己来时明明还伸手想让自己救他,但是怎么这么快就变得这么虚弱了?
“你别看他了。”靠右侧的人此时开口对陆云乐说:“他昨天就被抓紧来了,关了一晚上,血都从胳膊上快流光了,就算有力气也只能算回光返照了。你快别管他了,先救我吧。”
陆云乐听到这话虽心底有些不适,但还是无奈放弃了这个看起来十分虚弱的人,转身去拽另一个生龙活虎的家伙。
在陆云乐帮忙时,那个生龙活虎的家伙还在问:“我刚才听你叫什么杜哥,你是跟别人一起进来的?那个人去哪了?不会是因为害怕就把你抛下了吧?”
“你要是再多嘴,我就给你扔在这儿。”陆云乐说着卸了半分力。
那家伙感觉到自己正重新张倒在地面时赶忙开口道:“不问了,不问了还不行吗?算我多嘴。”他说着,还转头面对着陆云乐,用没了双手的胳膊拍打几下自己的嘴,接着说:“哥们儿,你一会儿不管去哪儿可一定要带着我一起啊。”
陆云乐费力拽了好一会儿才将这家伙弄起来,但到了行走的时候就又成了一大难事。
关在铁笼里的人没办法只用两条腿和两只胳膊托起这么重的笼子向前走,需要陆云乐在一边帮着托举。
但陆云乐又没那么多力气带着他走那么远。
所以等铁笼里的人勉强迈过铁牢的铁门坎后,陆云乐直接松手卸了力气,任由他再次倒向地面。
“唉!唉?哥们儿,这是怎么回事?”
“我抬不动了,前面还不知道有多远,不可能一直帮你抬着这东西。”陆云乐说着,重新进到铁牢里将斧头拿出来,二话不说,将斧刃对准铁笼,扬手朝下劈砍。
当斧刃与铁笼碰撞时,酒窖中只能听到清脆尖锐的“咔噶”声来回穿梭不停,足足响了半分钟才渐渐减弱了回声。
陆云乐感觉自己好像耳鸣了。
但最遭罪的还得是笼子里的那位,不仅听了酒窖中的回音,还听了从铁笼传到过去的剧烈震动。
差点就把耳朵震聋了。
“哥们儿……”笼子里的人弱弱开口道:“下次再干蠢事的时候能不能问一下,我真是第一次见像你这么祸害人的……”
“额……”陆云乐尴尬地举起斧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刃已经被磕碎,没办法再继续用了,他甩手将斧头重新扔回到铁牢房,看着眼前的铁笼挠头思考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东西。
忽然,一缕火光闯进了他的视线。
“哥们儿,”陆云乐也学着对方的叫法说:“火能融铁,要不我给你挪到火上烤一下怎么样?感觉一会儿就能把笼子烧化了,你就能出来了。”
“你最好是跟我开玩笑的。”对方回答。
“那怎么办?你这东西我也搬不动。”陆云乐问着,忽然心生一计,俯身将对方的铁笼推了一把。
这个铁笼的横截面是圆形,完全可以打横推着走,而且这样既省力,又快速。如果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用这个方式就是最合理的,而且还完全可以在转起来后用脚踹,这样更省力,还方便。
但是笼子里的人明显不太满意,被陆云乐像玩具一样蹬了十几米、转了好几圈后,开始咿咿呀呀地叫唤了起来。
“哥们,你又怎么了?”陆云乐单脚踩住铁笼刹车,低头看向笼子里的人问。
“头晕,你要是再转两下,我就真的吐了。”
“你事儿可真多啊,我还着急找东西呢。”陆云乐一脚踹向铁笼,给里面的人震得吓了一跳。
“这样,”铁笼里的人提议道:“你先从这条路过去,然后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地方慢慢滚过去找你,你觉得怎么样?”
“你自己能滚?”陆云乐问。
“当然了,你相信我。”铁笼里的人说:“你先过去,万一那边什么都没有或者你找到东西了,等你掉头回来的时候咱俩还能碰上,我也不用转那么多圈儿;万一那边正好有出去的路,你就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或者喊一声,再把大门打开,这样我自己也能滚出去。”
对方说的其实多少有点可取之处,但是“滚出去”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些……
“你自己真的没问题?”陆云乐又向对方确认了一遍。
“没事,我自己慢慢滚过去也比被你踹强一点儿,有出口的话记得给我留门就行。”铁笼里的人回应道。
“那行吧,那我先走了。”陆云乐低头跟对方对视一眼,毅然转身独自钻进昏暗处。
身后不时会传出铁笼滚动砸地的碰撞声,不过这声音虽乍然传入耳中时略显诡异,但在知晓声音来源后,倒是也不会令人害怕,更多是安心。
酒窖虽狭长,但好在墙壁边缘从头至尾一直有微弱烛火照明,即使不明亮,却也足以提示陆云乐前方依旧还有路可走。
此时唯一值得可惜的,就是他沿路探寻时并未找到心中一直所期冀的第十二幅画框。
一直走到头,他都没在这幽长的地下室中找到哪怕有一毫类似石制画框的物件,只在尽头处看到一个木制楼梯,抬脚踩上去时甚至还在吱吱作响,仿佛因为年久失修而嘲哳怨愤。
顺着楼梯走上楼后,他进到一个堆满灰尘杂物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一串通往出口的凌乱脚印,通过脚印的大小判断,只有一个人到达过这里。
陆云乐并不清楚周遭的状况,沿着脚印走向门口,推开门后,看到了熟悉的破败与贫瘠。
周围是前一天与杜仲一起穿过树林后看到过的荒芜场景,而他现在正站在荒芜最深处,抬眼四面看去,除了残破的灰白色围墙外,再无其他不同景色,就连远处能够大致观望到的山丘,连带着山丘上的棕褐色木屋,都是一片死寂,并无半点艳丽生机。
似是整个世界都已经死亡,唯有自己还在苟活。
一想到昨天看到不知被什么东西追赶的人,陆云乐只觉得不妙,回到木屋后关了门,想要沿着来时的路回去。结果无论他进到酒窖里重复走多少遍,最后来到的依旧是残破木制楼梯口。
他现在完全被困死在这片区域。想要离开,只能从木屋正门走出去,顺着荒芜花园回到宅邸。
但出去后,大概率会死。
可不出去,也不一定能活。
挣扎犹豫了半天,陆云乐终于选择走到门边,推开门,抬脚迈了出去。
既然来了,那就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死法,反正自己已经被攮死过两次,体验过死亡的感觉,倒也不会怕再死一次。
上天貌似被他的决然所感动,没等他向前走几步,天空霎时乌云密布,不到片刻,雨点便如落石般狠狠砸向地面,荒芜花园中渐渐升起雨雾,雨水与雾气同时模糊了陆云乐的视线,让他无法继续笔直朝向宅邸方向前行。
正走着,身后又忽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快速到了身后,而且根据声音判断,来者并非只有一个。
陆云乐此时主动停步,一脸平静地转身看向身,淡然直面死亡。
再死能怎么死?
还能死出什么花样来?
但是在看清身后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后,他的表情又从淡然转变为惊恐。
居然是四条狗在身后直勾勾盯着自己。
陆云乐小时候被狗咬过,还被咬过两次。一次是直接被狗咬伤狠狠撕扯,左侧小腿直到现在还有肉眼可见的疤痕;另外一次则是被狗追了好久后才被扑到咬伤,但幸好那时穿的衣服比较厚,伤口恢复后并没留下什么痕迹。
所以他打心底怕狗,无论大小,一旦看到就会远远躲开;如果不小心距离狗太近,他就会控制不住身体僵直在原地,完全不敢动一下,而且连呼吸都会变得十分艰难。
此时的情况对他来说简直堪比身处地狱。
这几只猎犬虽然身处雨中,但每一只的嘴边都向外淌着丝丝缕缕粘腻拉丝的口水,眼睛也不是普通犬类应有的看到陌生人之后的警惕或威胁,而是充斥着猩红色的、妄图把眼前人吞吃入腹的兴奋与迫不及待。
它们从出现到现在,从未发出一丝声音,站在雨中呈进攻姿态紧紧盯着陆云乐,只等着眼前猎物抬脚逃离,好让它们享受到追逐猎杀的乐趣。
也许是等得太久,眼前的猎物依旧没有半点挪动身体的倾向。为首的猎犬忽然猛甩了几下头,将头顶积攒的雨水甩开,嘴里发出了呜呜哼鸣。
随后它前脚又后退半步,半俯身将身体压在两条后腿上,紧接着一个猛扑便飞了起来,张开嘴直扑向陆云乐。
另外三只紧随其后动身向前奔去,朝着陆云乐身体左右两侧发起攻击。
猎犬的动作本就迅速,陆云乐又因为恐惧,肌肉僵硬。在他的大脑终于延迟反应过来时,猎犬已经扑到他身上,将他扑倒在地。
但猎犬首领第一时间并未将尖牙对准陆云乐的喉咙,而是低吼一声后瞬间低头将尖锐的犬牙穿透薄衫狠狠刺进他的小腹,随后合上嘴甩头撕扯,将腹部的肉生生扯开了一大片。
另外三支猎犬并非在周围等待,而是在陆云乐吃痛挣扎时上前紧咬住他的两条手臂扯拽。
陆云乐此时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之前会在远处听到那个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因为他现在就和那个人一样在声嘶力竭地嚎叫,一直喊到嗓子嘶哑,发不出声音。
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因为即便遭受如此折磨,他都没死掉。
甚至还能亲眼看到自己腹腔中的内脏被猎犬拽出来分食。
疼痛已经剧烈到完全被大脑无视,剩下的只有麻木。
他现在只想尽快死,但这一切并不能由他自己操控。
他只能紧闭双眼时刻等待最终的死亡来临。
雨依旧砸落在地面,砸落在他麻木的身体上,将半晕的他生生砸醒,强迫他继续承受这无休止的痛苦。
忽然,陆云乐感受到脸上的雨停了,但是身上依旧有雨点砸落。
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死亡时的感受在重生时并未完全消退,但陆云乐这次并未听到熟悉的念咒声,却又闻到了同样的腐臭味道。
而且他这次居然还轻松地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在睁眼后他才发现,眼前的场景并非是重生后的小巷,而是黑衣人伞下。
那个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头顶,蹲着身体,低头看向自己。
陆云乐直接和黑衣人对上了视线,甚至根本来不及躲避视线。
他看清了对方在画像中被遮挡住的上半张脸,**又恶心。部分溃烂的皮肤勉强贴在头骨上;黑色软体蠕虫在面部皮肉下缓慢蠕动;其中一个眼眶中已经没了眼球,只剩空洞,但从那个空洞里又缓缓挤出一个蠕虫,向下爬去,顺着鼻孔重新钻进了脑中……
陆云乐想吐,但他此时连肠胃都没了,就算真吐,也什么都吐不出来。
不过他现在终于开始有了濒死的感觉。求生意识逐渐开始模糊,大脑也变得昏沉。
黑衣人在陆云乐脸上盯了一会儿,在某刻有了动作,将手中捧着东西展开,露出被黑布包裹住的石制画框,伸手从画框上取出刻刀,对着陆云乐的脸来回比划好一会儿后,最终沿着他的脸侧下刀,将皮肉分离切割,随后将完整剥离的脸皮细细揭下来贴在随身带着的石制画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