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陆正叫住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就真打算一直这么颓废下去啊?”
周祈的眼睛看向窗外停着的电瓶车,点点头,“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当初拥有很多的时候,我其实也没觉得有多快乐。”
送外卖是累点苦点,可每天接到单子的那一刻,都让他的内心得到了无限慰藉,曾经的一切反而像镜花水月,离他已经很遥远了。
“哎,随你吧,要是想通了,随时找我。”陆正拿他没办法,这家伙从以前到现在,还是一样固执。
外头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可周祈却觉得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已经很久没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下了。
这边颜荔答应周五晚上要给江宁的女儿补课,所以一下班回家洗了个澡,就按着地址找江宁家。
弄堂里的岔路很多,路灯又比较暗,颜荔找了很久才找到正确的门牌号。
颜荔敲门,这时门内突然响起了狗叫声,这把她给吓了一跳,紧接着从门洞里伸出一个白色的狗头,正顶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打量着它眼里的不速之客。
原来是这么个小家伙,颜荔蹲下来想要逗逗它,小家伙这时候却撤回了一个头。
“小颜,你来啦,快请进,这地方是不是有点难找。”有些掉漆的铁门被从里面打开,江宁一脸笑意地看向颜荔。
颜荔侧身进门,刚刚那只白色小狗站在江宁旁边,好奇地打量着她。
“还好,就刚刚有点被绕晕了。”
颜荔边说边打量着江宁的房子,一进院子就是个天井,墙边种满了花和菜蔬,边上还摆放了桌椅。小院子里还有口水井,这在现在的城市里倒是很少见了。
颜荔由衷叹道:“江宁姐,你也太会生活了,工作那么忙还能把家里弄得这么有格调。”
江宁不好意思,抿唇笑笑,“你可别这么说,我一个乡下人,哪里懂什么生活,就是为了省点钱,随便种种的。”
颜荔觉得江宁有些谦虚了,正要说话,江宁就赶紧把颜荔请进了屋子,这是个一间的二层半楼房,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外观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老弄堂里房挨房,高点的房子基本把光线遮住了。
内里一眼可以望到底,只是和外面的院子一样,小而紧促却不见凌乱,颜荔想到自己那三天才会理一次的窝,再次对江宁竖起大拇指。
颜荔被江宁带到二楼,那是她女儿的房间,江宁敲门,“棉棉,小颜姐姐来了。”
江棉听到门口的动静,慌忙拉开抽屉把从同学那里借来的手机按了静音盖上书藏好,才起身开门。
十岁的江棉剪了个童花头,齐刘海下面一双葡萄似的眼睛正仔细打量着她妈请的教课老师。
“你叫棉棉是不是,很高兴认识你。”颜荔忍住想要摸江棉头顶的冲动,亲切地同她打招呼。
该说不说,江棉和自己小时候长得起码有七分像,如果刘雯看见江棉,也会以为她是颜荔的妹妹。
江棉表情严肃,看不出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天真活泼的劲,只是小大人似的伸出手,“你好颜老师,我叫江棉,也很高兴认识你。”
江宁知道自家女儿天生就是这个脾气,哪怕面对喜欢的东西,也是现在这副样子,有时候她真怀疑是不是怀棉棉的时候吃错了东西。
不过颜荔倒是无所谓,因为她还沉浸在就算小孩子嘟着嘴巴,怎么样都很可爱的阶段,尤其是还顶着个童花头。
两个多小时教下来,颜荔倒是觉得江姐过于焦虑了,江棉成绩在年级里本就排在前面,不会的知识几乎是一点就通,压根没有辅导的必要,在学校里把该学的都学会就够了。
“棉棉,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儿。”颜荔合上课本,朝正在解题的江棉说道。
江棉停笔,抬头认真叮嘱:“老师你回去要注意安全,晚上弄堂里经常会有喝醉酒的人,妈妈说要离他们远一点。”
颜荔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嘱咐,心里有点点暖,她伸手揉了揉江棉的头发,“谢谢你的提醒,老师会注意的。”
这么懂事可爱的小女孩,就算是没有补习费,颜荔也愿意来教她。
只是真和江棉说的一样,晚上的弄堂里格外地静,偶尔只有几声犬吠声和醉酒的行人,颜荔尽量避开陌生人,尤其走的摇摇晃晃的,到了大路口,扫了辆共享单车往回骑。
初夏的晚上,风里仍然带着燥热和闷湿,等颜荔到了楼下,头发已经被汗打湿贴着脸颊,难受极了。
颜荔正在还车,有灯光直直射来,她下意识抬手挡住刺眼的光源,眼睛才不至于被继续‘迫害’。
那辆电瓶车在颜荔旁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也没多想,就进了楼道,还没走几级台阶,后面也跟着想起‘蹬蹬蹬’的脚步声。
平时颜荔的胆子还是挺大的,但是刚经历过漆黑的弄堂,此时的她就有些疑神疑鬼的,脑中瞬间浮现出无数个恐怖的画面,步伐也不自觉变快了,后来是直接往上跑了。
她拿出钥匙开门,脚步声又越来越近,门在被打开的一瞬,楼下有不解的声音传来,“楼下是有鬼追你?”
周祈早看到了在停车的邻居,只是俩人不熟,他更没有主动打招呼的习惯,邻居进了楼道后,他也跟着进去了。
哪知道对方突然加速跑,就连开门的手还是哆嗦的,他就没忍住调侃了她一句。
颜荔被吓了一跳,钥匙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飞天小女警挂坠也碎成了两半。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出现。”
颜荔有点后怕又有点庆幸对方不是坏人,可低头看到摔坏了的挂坠,这眉毛都快拧成一根麻绳了,飞天小女警返场多不容易啊,结果说坏就坏了,她捧着挂坠的‘尸身’一脸愤恨地看向罪魁祸首。
周祈看着她手里的碎片,满眼不理解,明明是她自己胆小,做事也不当心,为什么把气撒他身上。
“你自己不确认来人先成了惊弓之鸟,东西坏了也是你自己没拿好。”他可不想背黑锅。
“你!”颜荔没想到他非但不感到抱歉,还倒打一耙,好好好,亏她之前还把他当好人。
周祈伸手指向旁边,“你要不进去,能不能让一下。”
“呵呵。”颜荔躺床上后,一想到周祈那张欠嘴,就气不打一出来,当即就拿起枕头把它想象成周祈的脸,好好锤了几下才稍微解了气。
第二天早上颜荔洗漱完打开门,朝客厅随意扫了一眼,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桌上还摆着冒着热气的豆浆和包子油条,唾液在口腔充盈,肚子也跟着打鼓。
“挺会过日子,还有时间吃早餐。”颜荔心里直嘀咕,眼睛却没从肉包子上挪开。
周祈趿拉着凉拖鞋拿着碗筷从厨房里出来,见她盯着自己的早餐出神,难得好心邀请,“要吃吗?”
颜荔的骨头顶天立地,可不会被一顿早餐收买,况且这一看就知道是楼下胖姐早餐店买的,她下楼就能吃到。
颜荔傲娇地甩甩头发,不回话也不看周祈一眼,穿好鞋子就出门上班了。
周祈无语,“这么爱记仇,女人真得罪不起。”
由此他不免又想到了那面美心狠的前女友,在自己眼皮底下就被匡文礼撬了墙角,最后还被他们联手送了进去。
一想到曾经的种种,周祈又恨恨咬了口肉包子,胸中的那口恶气才暂时被压下。
这天中午送完件,颜荔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停车,走进了一家常去的快餐店,在等餐的间隙给她爸去了个电话。
“爸,配型有结果了吗?”刘一南已经去了医院,医生说结果今天会出来。
看到是女儿的来电,正被好消息砸晕的颜明找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接起电话,“荔荔,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你妈妈手术不用担心了,你舅舅合适捐骨髓。”
电话那头爸爸的声音恍然变得不真切,颜荔在听到这个好消息的刹那间,眼泪就已经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好的,我要送快递了,先不和你说了爸爸。”颜荔强忍住喉咙口涌出的酸涩和窒息,假装镇定地挂断电话。
“感谢老天,给妈妈一次新生。”颜荔双手捂住脸,可是这段时间的压抑都化作泪水充满了掌心。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每次见到他们,颜荔总是会表现得还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一样,可这次她是实在没忍住,大声哭了个痛快。
小饭店里的打工人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经历了什么,才会哭的这么伤心,不过也只好奇看了几眼,便低头继续吃饭。
等平复完心情,颜荔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泪水就着米饭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抬头时却被雷劈了一样,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周祈会坐在她对面的那一桌,那刚刚她的窘态不就都被他看到了。
周祈中午送完给自己安排的最后一单,本想随意街边找个店吃点饭,哪知一进来就听到了比打雷还响的哭声。
他不想吃饭的时候心情被影响,只是鬼使神差地,本来后撤的腿又收了回来,还拉开她对面桌的椅子坐下,女人哭得很伤心,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眼光。
“你怎么在这儿?!”颜荔在看到周祈的那一瞬,真想拍他一巴掌,S市这么大,饭店这么多,他怎么偏偏就选了这家店。
周祈眼睛扫扫四周,“不是很明显,我也是来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