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雨 第9章 第九章

张雅兰听到沈枝意这么说，不明所以，但知道她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刚来这个部门时，其他组的人看她是实习生，明里暗里给她塞工作，她就算有怨言也不敢说出来，沈枝意发现她加班后，就帮她把工作退回去。

“以后有人给你安排任务，先和我说一声。”

张雅兰想到这些，不免有些惭愧，关于沈组长的流言蜚语已经在公司传了一个月，她在公司不敢说，在这种只有两个人的地方，才敢开口。

“沈组长，对不起……”

沈枝意安抚道：“毕竟是我自己的事，不要有心理负担。”

所有的东西都搬上车以后，沈枝意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东西遗漏，行李都被搬空，就剩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

当时她二十二岁，来这儿的时候只有一个行李箱，四年间不断地添置新的家具物件，这间小小的公寓变得逐渐拥挤，现在全部收拾出来，还挺宽敞的。

沈枝意上到楼顶屋塔房。

有个背影佝偻着，正在浇花，天空飘起小雪，万家烟火渐渐被白色吞没，就连车水马龙也变得模糊不堪，站在高处，能听见这个城市的各种声音。

唯有水落在叶子上的声音近在咫尺。

老人听见了她的手脚步，但眼睛都没抬，手上的动作不停，给每盆花都重新铲土，注意到外面还有几盆植物没搬进去，沈枝意默不作声地帮忙。

只不过这些盆栽都光秃秃的，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沈枝意能猜到是花，下班回家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顶楼窗台五颜六色。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已经开始泛白，没结婚，靠着几套房子吃租，性格有点古怪，总是缄默不言，看起来不好相处，但沈枝意知道她人还挺好的。

那会儿周边租金都涨了，就这里没涨，沈枝意刚出社会，还会对这种事感到担心，怕一下子涨太多，交不起，还特意去问过。

后来房东只是要她交一百块钱意思一下。

老人：“别看现在不起眼，等到春天这些花开了好看得很。”

沈枝意调皮一笑：“可以送我一盆吗？”

老人闻言一笑：“都要走了，还从我这儿顺东西走。”

“您这不是说好看吗？”

老人挑挑选选。最后从其中选出一个其貌不扬的：“这个怎么样。”

沈枝意接过来，枝干干枯，一幅早就油尽灯枯的样子，只有铲土刀挂到的地方，绿色的根茎葱绿：“原来还活着呢。”

“这个好养活，到了来年春天浇浇水就能开花。”

“什么品种？”

“自己养养就知道了。”

“对了，钥匙。”

“放窗台上就行。”

沈枝意把钥匙放在窗边窗台上，保安催她赶紧把车开走，就匆忙下楼去，开着车回家，工人把东西搬到客厅里，沈枝意花了星期天整整一天才把所有的东西重新整理好。

晚上一边吃外卖一边看手机，沈枝意才看到房东发的消息，说是有信件落在邮箱了。

沈枝意几乎没有使用过邮箱，没有借贷，也没有发生过法律纠纷，住进去以后水电费按时缴纳，谁会给她寄信。

沈枝意先联系张雅兰：【雅兰，可以帮我拿一封信吗，就在房东那儿，我请你喝咖啡。】

张雅兰秒回：【当然可以了。】

沈枝意：【谢谢】

张雅兰：【不过我明天出外勤，可能得等晚上一起出去聚餐才能拿过来。】

聚餐?她倒是把这档子事忘记了，这是部长规定的，说是要促进同事关系和谐，所有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都会一起去聚餐。

不过沈枝意每次都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就参加一次，气氛实在是太尴尬，到最后一群人喝得醉醺醺的，还得一个个打车送他们回去。

其实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待会儿找个理由早点走，沈枝意回复：【好的，到时候见。】

部门聚餐是约在烤肉店，就在公司附近，订了包间，里面吵吵嚷嚷的，人还没到齐，就已经开始喝酒聊天，热烘烘的，让人不舒服。

张雅兰还没来，沈枝意穿上外衣，出去透透气。

快要圣诞节了，店门口有棵圣诞树，落地窗一圈都被小黄灯包围，蛮有氛围感的，附近有个德国圣诞集市，就算是周一，到了晚上，人还是熙熙攘攘的。

“今天人怎么这么多?”林胥南不禁抱怨道。

陆辞周倒是不在意：“去哪儿?”

“先去吃饭，第二趟去酒吧。”

“先说好了，我开车来的，不喝酒。”

两个大男人出来不就是喝酒吗，林胥南咋舌：“叫代驾不就得了，算了算了，先去吃饭。”

快到集市附近了，音乐声透过建筑，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混合着人群的嘈杂声，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包裹着圣诞树，最后顺着女孩的发丝流淌下来，仿佛笼罩上一层光。

沈枝意手里拎着两杯热可可，原本是要买两杯咖啡的，但这个天气和时间，还是喝热的比较好。

张雅兰的消息弹出来：【沈组长，我马上到了。】

沈枝意往马路两侧望了望，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张雅兰。

“林医生?”

林胥南旁边还站着陆辞周，沈枝意愣了一秒，随后跟林胥南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林胥南其实刚才就看见了，

“好久不见。”

陆辞周黑着脸，眉头微皱，表情并不好看，像是别人欠他钱似的。

沈枝意措完辞后，才缓缓开口：“你好，又见面了。”

跟林胥南就是“好久不见”，跟他就是“你好，又见面了”，陆辞周虽然有点生气，理智还是在的，毕竟昨天就见过面，不像林胥南和她，见面时间应该隔了挺久的。

陆辞周“嗯”了一声，场面陷入尴尬。

幸亏张雅兰突然跳出来，沈枝意才得以摆脱这个场面，不过也没好到那儿去。

林胥南和陆辞周都是客观意义上的帅哥，特别是陆辞周的身高，配上那张脸，简直是可以c位出道的程度，作为追星族的张雅兰不免一顿好奇。

“这两位是?”

沈枝意简单介绍道：“林医生是我朋友。”

林胥南笑眼弯弯，抬手打了个招呼。

沈枝意对上陆辞周深不见底的黑眸，心里微微一颤，难不成他被一楼的恶鬼附身了?

“这位陆先生……是我邻居。”

人到的差不多了，包间里的同事跑出来催促，沈枝意和林胥南客套了几句话，就带着张雅兰进去。

——

林胥南点了两人份的烤肉和一瓶酒，饭桌上的气氛阴沉沉的，林胥南先打破尴尬的局面：“你和沈枝意是邻居?”

“对，是邻居。”想了想，陆辞周又补充一句：“住我楼上。”

“你呢，怎么就变成朋友了?”

五花肉被烤得滋滋冒油，林胥南用剪刀把肉剪成小块：“几个月前有个人非自然死亡，病人家属就联系了墓碑设计师，那时候我和她就认识了。”

“认识多久了?”

听到陆辞周查身份证式的问法，林胥南笑出声：“五个月吧，但还挺神奇的，明明都忘记了，但重新认识，还能成为朋友。”

“再重新认识一遍……”

陆辞周摇晃着酒杯，然后抬起来，把里面的酒全部喝光。

因为考虑到他要开车，林胥南就要了一个杯子：“你不是说要开车，不喝酒吗?”

“走路回去。”陆辞周转头又问服务员要了一个杯子。

“对了，当时你和沈枝意为什么没有联系?”

陆辞周声音很轻：“她说她害怕了。”

那时候熬过了寒冷的冬天，一个月，他终于醒过来，接下来是一个月的康复训练。

第一天，沈枝意没来，只有林胥南来了，他拖林胥南跟沈枝意说一声，他醒了。

第二天，沈枝意还是没来，陆辞周觉得林胥南那小子肯定还没和她说，要不然沈枝意肯定早就来了。

第三天，林胥南来了，陆辞周问到这件事，他支支吾吾地说他忘记了，陆辞周又威胁他去带话。

……

第七天，陆辞周也不问林胥南了，只是想，或许是期末考试太忙了，沈枝意那么爱学习的人，成绩还是最重要。

天气渐渐变冷，窗户外那颗银杏树叶几乎全部落光，光秃秃的枝干却还是拼命地向天空伸展。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江城迎来他的第一场雪，虽然下得很小，除去紧张的考试氛围和无数要复习的知识点，期末考试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提前放学，大概下午四点钟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

学生们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拉开距离，加快脚步，匆忙离开。

陆辞周没带校牌，也没穿校服，进不去校门，大概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在人群中看到沈枝意。

她穿着黑色的长款冬季校服，头发扎成高马尾，额前比较短的头发整齐地别在耳后，一个人背着书包，静默地走在人群中，不经意间地抬眼，就看到了那个人，眸光微微闪动。

他凑上来问：“考得怎么样?”

后面的话他都记不太清楚，只听她叫他的名字，如梦初醒般地将他的思绪扯回，声音很轻，飘渺得如同晨烟。

“我们以后别联系了吧。”

他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惊，期末考试涂答题卡的时候，成绩好的同学会对简单的题有把握，这道题太简单了，于是他想变得笨一些，开始故作冷漠。

“我听不懂。”

但往往答案就摆在那儿……

她回答得很快：“我有点害怕了，陆辞周。”

期末考试后，春华中学会进行为期一周的试卷讲解，那一个星期，陆辞周回到学校，每次到放学以后都会在一楼楼梯口等她，然后她无视，直接背着书包离开，和学校里的其他人一样。

一个星期后，陆辞周乘坐飞往新加坡的航班，继续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