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雨 第5章 第五章

她还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就已经醒过来了。

沈枝意望着天花板出神，五分钟刚好过去，她拿出温度计。

小小的显示屏泛着蓝色的幽光，沈枝意揉了揉眼睛，反复确认了几遍。

38.9℃，要完蛋的节奏……

这个时间点，医院急诊应该还开着。

沈枝意套了间黑色的长款棉服，走到玄关，打开门，寒风从门缝溜进来，吹起来很凉快，但她还是回去戴了顶棒球帽，用于防风。

刚下楼，宋锦禾就发消息过来：【听说你今天下午没来上班，今天我爸做了一桌子菜，正准备叫你过来吃饭。】

沈枝意：【今天有点感冒，下次一起。】

宋锦禾：【严重不，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沈枝意眼睛酸涩，脑袋晕乎乎的，手机没拿稳就直接掉了下去，幸好已经走到楼下，只是轻轻磕碰了一下。

她弯下腰捡起手机，余光瞟到什么，收回视线，打了几个字，又不确定地往刚才看过的方向望去。

一楼的灯怎么亮着，还一闪一闪的……

沈枝意：【我家楼下真的闹鬼了】

一楼的灯光突然暗下来，再出现时窗户上映着巨大的人影，然后灯光完全暗下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地方。”何为给师傅打着灯光，手电筒没电，打开一会儿就熄掉了，他记得客厅还有一把手电筒，翻找着，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楼上那个女租户不会还没搬走吧，何为的心吊到嗓子眼，可没一会儿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沈枝意闭上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兴许感冒太严重，都出现幻觉了，得赶快去医院。

巷子漆黑阴暗，车子从她身旁疾驶过，卷起一阵风，沈枝意不禁打了个寒颤，头往下沉，路灯撒下的灯光也也变得愈发光怪陆离。

她把头往衣领里埋，打车软件上却显示出租车司机越来越远，从原本的1公里到3公里，最后显示司机已取消订单。

市医院地处偏僻，这么晚了，很少有司机愿意过去。

眼看司机还有三百米，沈枝意默念了一遍车牌尾号，指尖和指关节被冻得通红，她连带着手机一起，把手塞进口袋。

眼睛酸涩滚烫，恍惚间，一辆黑色的车打着远光灯，减速停在她面前。

确认车牌尾号以后，沈枝意打开车后门，后排落座，报了尾号：“0131，市医院。”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她好像在哪儿闻过，不过头隐隐作痛，很快将她的思绪扯回，连呼出的空气都是烫的。

车辆迟迟没有启动，沈枝眯着眼，往司机的方向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是一双很大的手。

沈枝意犹豫要不要开口催促时，发动机启动。

街边的路灯有一阵没一阵地扫过她的脸庞，眼睛因为感冒发炎微微泛红，一会儿落下一会儿睁开。

这时候房东打电话过来，沈枝意按下接听键：“有什么事吗？”

何为那边很焦急：“不是叫你搬出去吗，怎么还在这里。”

她咳嗽了一声：“待会儿再说可以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停下来，沈枝意拿着包准备下车：“谢谢师傅。”

“不用谢。”

何为自然是对这个声音熟悉不过，半天没回过神，陆辞周怎么和这个姑娘在一起。

沈枝意挂掉电话，稍微用力推开车门，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仰起头，只见“急诊”那几个字不断地重叠分开。

陆辞周上前一步，眼前的人一下子落进他的怀里，很轻，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很烫，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融化。

他空出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把她抱起来，进了急诊，他把她放在床上，手指触过额头上的温度，白皙的皮肤被烧成粉红色，眉头紧皱，眼睫毛不断地晃动，似乎陷入了噩梦。

沈枝意想起了后半部分故事。

梦里还是那个早餐店。

男人扔开她，气势汹汹地走向男生，抄起拳头，落下去，众人惊呼着往后退。

“你是活腻了吗，老子今天给你教训。”

老板年纪比较大，满脸沧桑，看男生提起凳子就要砸过去，急忙上前阻拦。

可大块头可没有停下的意思，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就往男生头上砸下去，玻璃四溅，尖锐的角上粘了鲜红的血。

老板欲哭无泪：“这是什么事儿啊！”

沈枝意强撑着身体，从包里翻出手机报警，才按下那三个数字，警笛声就划破长空。

男人眼神慌乱，东西也没拿就夺门而逃。

外面突然下起倾盆大雨，用力地拍打着玻璃门，所有的喧嚣声都不足其道，渐渐被这场大雨淹没，警车停在路边，斑斓的灯光不断地闪烁。

车站大屏滚动，即将发车，刚才围观的人从热闹中抽离，忙着赶路，撑着伞冲进大雨中。

沈枝意从手机画面中抬起头。

男生把椅子放下，血顺着手指滴答滴答地落在实木地板上，视线交汇的瞬间把头扭过去。

沈枝意和他去警局录了笔录。

结束后，沈枝意低着头，小心翼翼瞟了他一眼，在想怎么道谢，警察神色凝重，传唤了男生和店长。

她在大厅里站着等了一会儿。

审讯室里断断续续传来谈话声，沈枝意假装自然，在外面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警察语重心长：“店里怎么能用未成年呢?”

老板无奈道：“当时他非要过来工作，我也没办法啊。”

警察：“他年纪小不懂，你也不懂吗?”

老板：“我还不是看他可怜。”

警察叹了口气：“你十六岁没满，不上学吗，就出来工作了?”

沈枝意在外面听着，下意识捏紧了书包带子。

“辍学了……”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有点沙哑，平平淡淡的语气。

走廊上人来来往往，沈枝意望着地上留下来的脚印出神，黑黑的，杂乱无章，“咔哒”一声门被推开，沈枝意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一片漆黑，仿佛一摊死水，没有任何波动。

等到他走远了，沈枝意才反应过来，跟上去。

不知道跟着走了多远，他终于在公交车站停下来，沈枝意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口，从包里翻出创口贴，但捏在手里，始终没敢递过去，他应该去医院.

男生瞟了她一眼：“那个不是给我的吗?”

沈枝意愣了半晌，才把创口贴递过去，指尖像触，沈枝意的掌心传来一股寒意。

“我满十六岁的……”男生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沈枝意霎时红了脸，她刚才站在外面听了他们的谈话，也算是有意，男生多解释这一句，一时间有点尴尬，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缄口不言。

公交车迎着风雨驶过来，男生看她不说话，笑了一声，跳上去。

沈枝意目送着公交车驶离站台，突然有点遗憾，她还没和他道谢谢呢。

回安城的车已经错过，下一趟车是19点，避免再生事端，她提前了一个多小时来到车站

身份证放在书包侧边的一个小包，沈枝意购票时摸了摸，没找到，又拉开拉链，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距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早餐店离车站并不远，沈枝意背上书包，匆匆往早餐店跑，幸好还没关门，店员指了指摆放在前台旁的箱子。

“身份证和包都是你的吧。”

身份证是她的，但另一个黑色的书包是店里闹事的那个男人的，好像没把包拿走，他和她拼桌，包落在原地，店员估计以为是一个人的东西。

沈枝意把身份证揣起来，环视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没找到就推门离开了。

黑暗渐渐吞噬夕阳，头顶的电线相互交错.沈枝意穿过马路。

电线杆旁边好像站着个人，体型比较大，鬼鬼祟祟地往店里看，沈枝意瞬间头皮发麻，加快脚步。

这个人难道是回来拿包的?

沈枝意斜睨了一眼，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男生套了件卫衣，戴着棒球帽，手揣在兜里，刚从店里出来。她想叫住他，下一秒，电线杆底下的男人跟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小巷子。

沈枝意眉头紧蹙，跟上去，却不见踪影，心里愈发不安，拿起手机就要报警，隔着道墙，忽然听到男人凄厉的嘶吼声。

“疼疼疼！”

沈枝意屏住呼吸，躲在围墙后面，探出头，偷偷看了一眼。

男人头上套了个麻袋，蜷缩在角落里，全身都在颤抖，拖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垃圾桶上。

男生身高腿长，肩膀宽阔，一步步地逼近，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木棍，转了一圈又一圈，脚步很是悠闲，突然握紧，猛地挥下去，然后顿住。

虽然麻袋套住了头，但透过密密麻麻的小孔，依稀能看见木棍朝自己过来，男人立马就认了怂：“我错了，别打……别打。”

男生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把木棍扔了，男人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放过了自己，可下一秒一脚踹过来，疼得他到满地打滚。

沈枝意看得心惊胆战，深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半晌，把按下的报警电话删掉，耳边传来男人断断续续的尖叫声，叫声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听不见。

脚步声渐渐远去，地上好像落了什么东西，沈枝意从墙角站起来，走进了看，才发现是一根黑绳手链，上面挂着几只银色的小鱼。

男人咳嗽了几声，艰难地移动身体，沈枝意拿起旁边的砖头，犹豫了十多秒，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气不打一出来，冲着男人的腿狠狠地踢了一下。

“操……”等骂完这句话，沈枝意立马捂住嘴，一方面是惊讶于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方面是怕男人听见，可男人只是喘着粗气，没什么动静。

她捏紧手里的小鱼手链，匆忙逃离。

……

沈枝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灯光亮得过于刺眼，他抬起手挡在眼前，突然有个人走过来，挡住了灯光，她微微睁开眼睛。

从她这个视角看，只能看见那个人的手，骨节分明，手背上是凸起的青色血管，手腕苍劲有力，上面戴了一条黑绳手链，灯光落在上面，银色的鱼仿佛真的置身于波光凌凌的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