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雨 第14章 回响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窗外天色渐暗，但是房间里没开灯，剩下的天光从那块方方正正的窗户溜进来，陆建成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远远一看，只剩下一道剪影，看不清表情。

窗外又开始下雪了。

“也就只是过来看一眼，也不费多大力气。”陆辞周坐在后面的沙发上，把凉掉的茶倒掉。

陆建成语气中带着试探：“我还以为你想回公司了呢。”

陆鸣风去世，又膝下无子，公司对陆氏二把手这个位置多有猜测，都虎视眈眈看着，陆沉浪荡惯了，把他硬捧上去，董事会肯定会有意见，陆辞周这些年在国外也发展了自己的产业，前不久公司艺术馆搭建招标，还特意和陆辞周经营的子公司青禾工作室联系了。

这个节骨眼来参加陆鸣风的葬礼，除了对公司感兴趣，陆建成想不到其他的。

但很快一盆冷水泼下来。

“我对公司不感兴趣，只是把这个给您。”陆辞周把审核书拿出来，丢在桌子上。

陆辞周不在国内的期间，会尽量给部门主管尽量大的权限，避免有问题，因为时差联系不上，导致问题无法解决。

要是他没去公司，青禾都快把流程走完了，就接了这个招标，毕竟上千万的大单子，谁看都眼馋，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父亲”。

“这块地皮有问题，目前还有大量的钉子户没搬迁。”陆辞周只是指出问题，陆建成怎么做他当然知道，无非就是一些强制手段。

“我们公司不接这个招标，到时候闹起事来，您自己费心吧。”陆辞周说完就准备走。

陆建成回过头：“陆辞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陆辞周只是悠悠的点了个头，“嗯”了一声。

陆沉推开门，刚好碰到陆辞周周出来，陆建成的脸色并不好，看来是没谈拢。

他也就冒着胆子上去“尽孝心”，拿出青花瓷对我杯子，倒了杯茶：“爸，刚才陆辞周说了什么，您这么生气，要我说，他就担不起大梁，和我们不是一家人，你说就养了七八年，怎么养得熟。”

沉默在空气中发酵，是剩下外面沙沙的下雪声。

陆沉顿住手上的动作，后背不禁毛骨悚然。

“你滚出去，这个月不许回老宅 ，也不许去公司。”陆建成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陆成捏紧了茶杯：“爸，我公司还有工作。”

“反正有你没你都一样，最近公司内部有点乱，你消停一点。”陆建成似乎不愿意再与他多聊：“没听懂吗，出去！”

陆沉没再应声，只是站在原地，因为陆辞周离去的脚步声还没散，他这个时候出去就是自取其辱。

皮鞋咔哒咔哒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声音不算大，可在这沉寂中异常刺耳。

陆辞周站在二层，目光扫过大厅。

“快到下葬时间了，你不去吗？”

说话的人是白初宜，她抱着猫，一身黑色的大衣非常得体，嘴上常年挂着笑容，似乎因为笑多了，嘴角两边都有点褶皱。

陆辞周视线在人群中游移：“不去。”

白初宜循着他的视线：“平常无论丧事还是喜事，你都不来，难得今天来，原来还有其他的原因。”

陆辞周也不避讳：“你觉得我有什么原因？”

白初宜挑挑眉：“找人，而且还是喜欢的人？”

这句话是问句，但是说对了一半。

陆辞周一直觉得白初宜是陆家唯一聪明的人，但是却聪明过头了，都过了八年，他早就不喜欢沈枝意，只是把她当做故人，这个故人失忆了，感兴趣而已。

亲手把他扔掉的人，他凭什么喜欢。

“看来我多嘴了。”

“先走了。”陆辞周懒得解释，直接来到大门口等。

她总不能打地洞出去吧。

被保安驱赶了以后，心中不快，又拿出手机，查看微信，和沈枝意上次的聊天还停留在那个转账记录，。

他全选，把前面的聊天记录全部删掉，重新输入聊天：

[你要下班了吗]

[没想到沈设计师还挺爱加班]

[别忘记你要请我吃饭]

……

[我在门口等你]

最后一条信息还没发出去，陆辞周就看到沈枝意走过来，她没打伞，身上都是雪。

他走过去，伞下意识倾斜：“说好一起去吃饭的。”

……

人都去参加葬礼了，去车库的路上几乎没有人，安静到沈枝意能听到陆辞周的脚步声，皮鞋落在雪地上，比她的脚印大很多，她之前听说过，脚越大的人越高，这是个概率事件，陆辞周显然中了这个概率。

风还在吹，沈枝意把头发往围巾掖了掖，落了几步。

陆辞周放慢脚步，看她还没跟上来，还越来越远，干脆直接开口：“这路这么宽，你觉得两个人不够走？”

“完全没有。”沈枝意不擅长辩解。

“只是刚才有点出神。”

他歪头看他：“因为什么出神。”

沈枝意实话实说：“脚印很大。”

他朝她伸出手：“我手也很大。”

沈枝意怔了一瞬，陆辞周解释道：“我只是怕你摔到，这上面都是冰。”

她鬼使神差地把手放上去。

他的手果然很大，几乎能将她的手整个包裹，骨节感很强，又很冰。

沈枝意感受到他的手指渐渐变成和她一样的温度，分不清到底是谁变凉了一点，谁又被温暖了。

两个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在他上车后很快分开。

沈枝意和他去了市区的一家火锅店，很正宗的重庆火锅，又麻又香，有很多其他店没有的食材，比如一整个猪蹄，还有土豆丝，配上蛋炒饭就是一绝。

正好是冬天，菜还没上全身就已经变得热腾腾。

老板娘招呼两个人，带着揶揄的眼神：“这次带了个男生过来啊，稀奇了。”

沈枝意平常都是和宋锦和来，来的次数多了，也渐渐也老板娘熟络起来。

她立马解释：“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只是……”

陆辞周抱着手，一副要看她能说出什么“好话”的样子。

沈枝意被他盯的不舒服，把菜单拿上去：“我们点好了。”

老板娘眉头一皱：“你平时来不都点两瓶白酒吗？”

沈枝意瞬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那就再来两瓶白酒。”

陆辞周也像是饿了，很快把饭菜都扫街一空，沈枝意本来就不饿，吃的很少，但白酒是她点的，还是得喝完

陆辞周要开车不能喝酒，那副偷偷摸摸喝酒的模样落在他眼里，不禁笑出声。

沈枝意被他笑声弄得脸色赤红。

“你笑什么？”

陆辞周伸手要去夺过她的酒杯：“没什么，你要是喝不下就别喝了。”

沈枝意再次把那杯酒喝下去，脸已经染上潮色，拿起筷子去夹花生，陆辞周眼疾手快地拿过去：“这个你不能吃。”

她才看清是花生，她从小就花生过敏，反应不是很强烈，但是吃一口，也足够她浑身发痒几个小时。

庆幸过后，沈枝意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雾气在两个人中间蔓延，火锅店放的音乐很吵，因为正好是饭点人很多。

陆辞周把她的话一句不落地听进去，但又该怎么回答？

说她当时送了他一盒花生牛奶，喝完，看着她，没忍住，亲了她一口，不一会儿她就变得面红耳赤。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她做了什么。

带着醉意，沈枝意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便直言不讳：“你是不是喜欢我，所以调查我。”

陆辞周被她的脑回路逗得哈哈大笑。

沈枝意放下酒杯，后知后觉涌上一股羞耻感，捧着脸，小声嘟囔。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自恋，但是谁知道你有没有不怀好意。”

她的脸红扑扑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现在确实有点想不怀好意。

后来的事情，沈枝意都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有个人把她搬上车，视线恍惚间，马路前面的红灯亮着，她倒数着旁边的数字。

“10”

“9”

“8”

“7”

……

陆辞周的回忆飞到他去新加坡那天，他吩咐司机故意绕到学校附近。

红绿灯就剩下十秒。

沈枝意站在路边，穿了很厚的衣服，头缩在格子围巾里面。

他注视了很久，直到红灯变绿。

车辆快速地驶过，他再也没回头。

沈枝意头靠在窗户上，感受到车辆渐渐驶动，陆辞周的声音默默传来，仿佛只是平静的叙述。

“对于你刚才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