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有骤雨 第21章 还记得我们的初遇吗

期中考试终于结束，在短暂的等待后，出成绩的那天到了。公告栏前挤满了查看排名的学生，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和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复杂情绪。

冷星临默默地走到成绩榜前，周围喧闹的人声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最终，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找到了自己——267名。一个不上不下，对于她付出的努力来说，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的数字。

（还是……不够啊。）

她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和无力感。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上移，几乎是带着某种自虐般的心理，落在了榜首那个耀眼的名字上——林昭晞。

（她果然还是第一啊……真好。）

那种轻松就能站在顶端的姿态，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无论怎样挣扎似乎都难以逾越的鸿沟。这感觉并不陌生，却每一次都带着新鲜的挫败。

不远处，阮宁与程念卿也站在榜前。

阮宁推了推眼镜，指着榜首，语气平静无波：“昭晞又是第一耶。”

程念卿抱着手臂，发出夸张的感叹：“这个天赋怪……简直不给凡人留活路嘛！我拼死拼活才挤进前150，人家轻轻松松稳坐钓鱼台。”

阮宁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这次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不是做出来了吗？进步很大了。”

程念卿立刻眉开眼笑：“嘿嘿，那也是多亏了你之前帮我梳理思路！不过跟昭晞这种非人类还是没法比啦。”

“人各有志，也各有天赋。”

“精辟！”程念卿表示赞同，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冷星临这次好像……排名退后了点？我看她学得挺狠的啊。”

阮宁的目光也扫过了冷星临的名字，轻轻叹了口气：“压力太大了吧，她给自己的负担一直很重。”

就在这时，话题的中心人物林昭晞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两手分别搭上阮宁和程念卿的肩膀，加入了讨论：“阮宁，念卿，考的怎么样啊？”

阮宁扶了扶眼镜，平静地回答：“我正常保持水平吧，年级56。”

程念卿挠了挠脖子，笑嘻嘻地说：“嘻嘻，我也就那样啦，148名，差点就被挤出前150了，好险好险！”

“都很棒啦！”林昭晞毫不吝啬地夸奖，然后眼睛一亮，“对了，放学要不要去后街喝杨枝甘露呀？庆祝一下考试结束！”

程念卿立刻举手响应：“行呀！必须去！我要大杯的！”

阮宁也微笑着点头：“可以，正好放松一下。”

林昭晞脸上露出狡黠又期待的笑容，像只计划得逞的小狐狸：(?????)“那我去叫小星，问问她要不要去！”

林昭晞在教室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又去图书馆转了一圈，最后终于在相对安静、没什么人经过的楼梯口发现了独自坐着的冷星临。她蜷缩在那里，戴着耳机，背影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小星！”林昭晞调整了一下呼吸，快步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自然，“下午去不去学校后街？我请你喝那家‘不是很甜’的杨枝甘露！”她特意加重了“不是很甜”那几个字，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知道你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冷星临似乎被她的突然出现惊动，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她摘下一边耳机，露出的冰蓝色眼眸里带着一丝来不及完全掩饰的疲惫和空洞。她拿着耳机的手，指尖正微微地颤抖。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她才低声回答，声音有些干涩：“我……我就不去了吧。”

“小星呀，要劳逸结合的！”林昭晞蹲下身，与坐着的冷星临平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和一点点软绵绵的撒娇。

“期中考试好不容易考完，总要放松一下对吧？一直绷着弦会断的。”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温热的手掌覆上了冷星临微凉的手，轻轻握住。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冷星临看着林昭晞那双清澈的、充满期待和坚定力量的绿色眼眸，仿佛被那里面的阳光烫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垂下视线，落在了自己纤细手腕上那条闪烁着微光的星星手链上——这是林昭晞强行闯入她灰白世界后，留下的第一抹鲜活的色彩。

内心挣扎的痕迹在她眼中明明灭灭。最终，那坚硬的冰壳似乎被这固执的温暖撬开了一丝缝隙。

“……好吧。”她终于松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但补充道，“不过我不能太长时间逗留，我回家还有网课要上。”

“嗯嗯！保证不耽误你！”林昭晞立刻开心地点头，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放学时间，林昭晞拉着冷星临的手，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后街，洋溢着无忧无虑的青春活力。阮宁和程念卿则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人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清冷如冰却意外和谐的背影。

程念卿用手肘碰了碰阮宁，挤眉弄眼：“你看她们俩，像不像太阳强行要融化冰块？”

阮宁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平静：“冰块未必不想被融化，只是习惯了寒冷。而且，”她顿了顿，看向林昭晞紧紧牵着冷星临的手，“你觉得昭晞只是把她当普通朋友吗？”

程念卿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啧啧，当局者迷哦！不过冷星临那个性子……昭晞这条路，可不好走。”

阮宁淡淡一笑：“谁知道呢？也许只有太阳才有足够的耐心和热量吧。”

吃完杨枝甘露，冷星临习惯性地独自一人坐在旁边的石阶上，低头专注地调试着她的随身听耳机，仿佛那是她的铠甲和避难所。

林昭晞看着她安静得几乎要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侧影，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紧抿的唇线都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小星，”她轻声开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我感觉你这几天状态都不是很好……黑眼圈都出来了，是不是学得太狠，过头了？”

冷星临调试耳机的手没有停，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改变的定律：“我没办法。”

林昭晞看着她，心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心疼。

在她凭借天赋就能轻松理解大多数知识的世界里，她无法完全体会冷星临这种需要付出百分之两百努力才能勉强跟上、却依然收效甚微的艰辛。

冷星临忽然停下了手上反复按动播放键的动作，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林昭晞，问出了一个藏在心底很久、带着困惑和些许自我怀疑的疑问。

“我很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想和我一起？明明我不爱说话，性格无趣，和你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觉得很闷吗？”

林昭晞侧过脸，傍晚金色的余晖温柔地洒在她身上，为她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金色的发丝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看着冷星临，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杂质，只有纯粹的真诚：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家布丁那个冒失鬼，直接把你撞倒了。”

她回忆起那个有些混乱却记忆深刻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怀念的弧度，“我当时慌得要死，赶紧跟你道歉。

然后，我看到你抬起头……”她的目光落在冷星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哇，这个人好漂亮’。你的头发，你的眼睛，像雪和冰河一样，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轻缓却无比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刻起，我就是想靠近你，想了解你是什么样的。就是想……和你当朋友。”她笑了笑。

补充道，“而且，谁说你无趣了？我觉得你认真刷题的样子，你听音乐时安静的样子，还有……你偶尔露出的，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细微表情，都很有趣。”

（了解我……当朋友……有趣……）

这几个词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冷星临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她愣住了，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映照着林昭晞带着笑意的脸庞。一种陌生的、酸涩又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情绪涌上喉咙，让她一时失语。

几秒后，她像是突然从某种情绪中惊醒，猛地低下头，避开了林昭晞过于直白和温暖的目光。

她匆忙地将随身听塞回书包，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和紊乱：“时间不早了，我……我得回家了。谢谢你的杨枝甘露。”她甚至不敢再看林昭晞，低声快速地说，“明天见，林昭晞。”

林昭晞看着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逃离”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扬起声音回应：“明天见，小星！”

冷星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后街那片温暖的喧嚣。她快步走着，直到拐过街角，确认那道灼热的视线消失，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微微喘息。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林昭晞那些话带来的、她无法处理的混乱。

（了解我……当朋友……）

（有什么好了解的……）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间熟悉的出租屋楼下。站在门前，她伸出手，握向冰冷的金属门把手，动作却停滞在半空。指尖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连带着整个手臂都泛起细密的、无法抑制的战栗。

（我……）

她试图用力，却发现手臂僵硬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脑子里毫无预兆地炸开一些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声音碎片，像是陈旧磁带里失真的录音，又像是从记忆深渊里爬出的鬼魅：

「你怎么不去死！」

「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我要你有什么用！废物！」

（靠……喘不过气……怎么回事我……）

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却吸不进足够氧气的喘息声，以及那些疯狂叫嚣的、让她想要捂住耳朵尖叫的回声。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胸口处的衣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在门口僵立了许久，像一尊被恐惧冻结的雕像。

最终，那扇门，她依旧没有勇气推开。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银白色的发丝 垂落，遮住了她此刻所有的脆弱与挣扎。

门外是渐沉的暮色，门内是她不敢面对的、或许存在的审视与压力，而她被困在中间，进退维谷。只有手腕上那枚星星手链，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弱地反射着一点冰冷的光。